11.
二零一五年十二月十三日，早上八点二十七分，天气晴。
爸爸。
龙一被一声‘爸爸’吓得从梦中惊醒，不断的扭头看着四周。喝到一半的苦茶。零散的文件夹。不知道开了多久的电脑，这里是他的办公室。没错这是我的办公室，龙一把翘在桌子上的双脚放在地上，扭了扭自己的头，坐正。
天已经亮了，发出淡淡的白光，透过窗户的上玻璃，在地上照出一个窗户的模样。龙一擦了擦眼睛，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已经快八点半了。龙一喝了一口已经完全冷了的苦茶，打着哈气走出自己的办公室。随便抓住一个后辈问，有没有看见小陈。
后辈回答：
“龙队长，小陈哥那边的长凳上睡觉了。”
“知道。”龙一想了想说，“等一下，小陈醒了就告诉他，我去墓地了。”
“是，龙队长。”
龙一走进厕所里，洗了一把冷水脸，然后去了警察局附近的早餐店吃了一点早餐，驾驶着自己的老轿车，开往城市的郊区。城市里的地价太高，全都修了高楼大厦了，没地方留给死者一片葬生之地。所以墓地都修到郊外去了。没准几十年，一百年之后，城里的地又不够用了，只好又扩张。把原来郊区的墓地拆了，建新的高楼大厦。能联系到死者后代的就叫他们来迁坟，联系不到的就全部放在一起，请来道士和尚，超度超度，然后一把火烧掉，尘归尘，土归土。
龙一没有宗教信仰，不信鬼神。不仅是因为龙一从事警察这个职业的要求，也和龙一自己的思维方式有关。人们常说什么地方死过人，有鬼，有怪事发生。龙一总会很不屑的冷笑一下，中国上下五千年，哪一寸土地上没有打过仗，哪一寸土地没有死过人。鬼神真是可笑。一切都是心理作用。
爸爸。
龙一眉头紧锁，握住方向盘的手，握得更紧了。在要出城的附近买了一束玫瑰花，几人份的香烛纸钱，因为这些东西在墓地附近都卖的很贵。没多久，龙一就来墓地，墓地四周只是象征性的修建了不到两米的围墙，因为没人会来墓地偷东西，这些墓地又不是什么古代那些王侯将领的墓地，有很多价值连城的珠宝和凶险诡异的机关。
当然，要是盗墓小说看多，你真想去盗墓可以来这里练练胆子，也是不错的主意。
墓地入口的保安室是两个没有后代，相依为命的老人。因为年轻人都不愿意干这份工作，只好找两个老人来管理。反正也没什么事，平时也就在墓地各处走走。清明，重阳几个祭祀祖先的节日后，打扫打扫卫生，也就没什么事了。不知道这两个无依无靠的老人去世后，他们的钱够不够在这片他们度过余生的墓地中，买下一小块作为自己的葬生之地，可是即使葬也没人来给他们上坟啊。
那下葬还有什么意义呢？
龙一把车停在停车场，从车里拿出那束还很新鲜，花瓣上还有几滴不知道是露水，还是花店老板喷的水的红玫瑰和几人份的香蜡纸钱。关上车门，龙一点上一根烟走到石梯。
龙一女儿，龙小鱼的墓地，龙一已经来了很多次了。他很熟悉这周围的一切，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龙一的烟快要抽完的时候，他来到龙小鱼，自己女儿的墓碑前。龙一把烟扔到地上，用脚踩灭，蹲下把那束红色玫瑰，轻轻放在墓碑前的地上。
“你是想我了吗？”龙一抬头，脸上是浓浓的黑眼圈和很久没有整理的头发和胡子，“女儿。”
墓地肯定是不会回答的，龙一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了。龙一轻轻伸手摸摸墓碑上的刻字 ：
爱女龙小鱼之墓
感觉好陌生，龙一心想，自己好像已经回想不起，女儿的样子了。当时订座墓碑的时候，怎么不想到让雕刻师在墓碑上刻上自己女儿的照片呢？虽然回到家里，翻翻旧的相册，应该可以找到女儿的相片，只要前妻没有带走的话。龙一试着闭上眼，试着从脑海中找出女儿的模样，可惜不行，他自己现在完全找不到女儿的模样了，明明是自己害死女儿，居然想不出女儿的模样。
“女儿，对不起。”
龙一从口袋里拿出香烛纸钱，插上香烛，点上纸钱。
“等我一下，女儿。”
龙一起身拿着剩下的几人份的香烛纸钱，给龙小鱼附近的几座坟墓插上香烛，点上纸钱。这个坟墓的主人是谁，龙一完全不认识，也不认识这墓地主人的后代什么的。简单的说这几个死者都是陌生人。
中国的社会是就一张网，每个人都网上的一个点。你的人际交往能力越强，你连接到其他点就会多一点，你在社会上就会混的更好一点。这是游戏规矩谁也改不了，只要你做的不太过分，没人会管你。
人活着需要人际关系，那人死了是不是需要鬼际关系。即使龙一他不信鬼神，但还是他给自己女儿附近，陌生的坟墓送香烛纸钱。这是为了让这些老人，不对，老鬼。不要去欺负他的女儿。女儿是他害死的，这个改变不了，龙一只是希望这样做可以减少自己内心的愧疚。
“女儿，你妈妈改嫁了。嫁到香港去了。”龙一坐在自己女儿的墓前，点上一根烟，“希望你不要怪她，这不是她的错，错的都是我。有什么不满尽管告诉爸爸，爸爸不会怕你，也不会怪你。”
龙一闭上眼，狠狠的抽上一口烟，记忆的大门发出轰轰的，缓慢打开的声音。
最先出现的，是一家医院的手术室的门口，龙一穿着警服，全身都被打湿了。那天的天气是暴雨天，烦人的暴雨天。龙一站在手术室的门口，喘着大气，头上流着鲜血，从额头一直到下巴，整个脸都鼻青脸肿。龙一的前妻坐在手术室外的长凳，双手合十不停的祈祷，嘴里不知道是在求耶稣，安拉，观音菩萨，还是玉皇大帝。
龙一的前妻和龙一一样都是无神论者，不相信世界有什么神鬼之类的。以前他们曾经嘲笑过那些被邪教洗脑，被骗钱，又被偏色的受害者。认为他们全是一群封建迷信的白痴，自己绝对不会上当。可现在，自己的女儿出了车祸，性命不保时，自己也只是祈求自己曾经歧视过的神明，来拯救自己女儿。看，自己是多么的可笑，和那些封建迷信的受害者一样，都是白痴。
人在绝望的时候，什么都做得出来。龙一的前妻看到龙一来了，起身跑过去抓住龙一的肩膀，直接就是一巴掌，也不管龙一脸上伤。一巴掌后，龙一的前妻大哭道：
“姓龙的，你当什么不好，非要当个好警察，现在好了。要是我女儿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偿命。黑社会里面都是黑社会上班族，每天就是跟在大哥后面到处逛逛，每个月安安心心的拿着工资。你就不能好好学学，老老实实把警察当个工作，安安心心的上班，下班。不要惹是生非。每个月安安全全的拿工资，不行吗？你非要当什么好警察，学别人去举报，电影里面的东西能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