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个号码苏白的手机里存了，而且很熟悉，班主任正是苏白认识的那个方玫。
苏白和曲萌的表现令凌菲更加气恼，一跺脚，转回头去厉喝道：“跑步，一千米，开始。”
显然，凌菲是在跟苏白赌气，从而迁怒于学生，苏白现在不想和她计较这些，弄清每一名缺课学生的下落是苏白的责任。
苏白拿着手机走到一边给方玫打电话。
大概是下午第一节没课，方玫很快就接起了电话，还是那个苏白熟悉的，淡淡的声音，透出少许温柔，苏白知道，这温柔不是对他。
苏白暗自有些感慨，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你好，这节是我们班的体育课，你应该在上课，有什么事么？”
苏白有些怔忪，这句话透出很多潜在的信息，第一，她知道他是谁；第二，她知道他现在在启德中学做体育老师；第三，她没有称呼他的名字，似乎也有所顾忌。
苏白略感奇怪，他的身份在这里应该只有两个人知道，一位是他曾经两次去病房拜访的过得吴启德女士，一位是副校长于慧，她们两人都已经答应苏白对他的真实身份保密，方玫又是怎么知道他来这里的的情况呢？
没时间想那么多，苏白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平稳、自然、公事公办。
“你好，方玫，是这样，刚才在点名的时候，高二五班有十三名同学缺课，其中有十二名已经查明原因，还有一名叫李梦醒的同学原因不明，她跟你请假了么？”
方玫似乎稍稍了愣一下，苏白甚至能感觉到她应该是用右手拿电话，左手抚了一下披肩长发。
“哦？李梦醒？我不知道啊，她没跟我请假，这个孩子平时很守纪律，几乎没请过假啊？”
略微停顿一下，又补充说：“这样吧，你问问她的两个好朋友，宫思思和任雨菲，看看她们是不是知道李梦醒的情况。
“另外，怎么有那么多人缺课？其他人是什么原因？我怎么不知道？”
苏白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其他人你先不用管了，李梦醒的两个朋友我问过了，她们两个都说不知道。”
苏白现在已经基本上可以确定李梦醒有问题了，好朋友不知道她咋回事儿，班主任也不知道她的去向，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么？
方玫再次沉吟了一下，说：“这样吧，你先上课，我打一下她电话，实在不行跟她家长联系一下，有事我们再联系。”
从语气里，苏白可以感觉到方玫也有些着急了。
电话挂断了，从始至终，方玫都没有称呼苏白，也许她是在故意回避称呼，以前她都叫苏白哥的。
苏白和方玫曾经是多年的邻居，小学到大学一直都是一个学校。
现在她不愿意叫苏白哥，苏白觉得，这应该是她发自内心对他的厌恶。
这是苏白最终的领悟，既然她对他现在的状况这么了解，就应该知道他曾经对启德所做的一切。
苏白想起了那个奇怪的短信，谴责他的短信，他觉得多半就是出自方玫，只不过她换了一个新卡号，这符合她的风格——嫉恶如仇，又不愿张扬。
苏白心里有些酸楚，抬眼望了一下，同学们开始跑步了，队形松松散散，已经有掉队的了。
他一下子想到了自己的职责，没时间再感概，快步向凌菲走了过去，他想阻止她迁怒于学生而实施的体罚。
凌菲没有参加跑步，还在刚才站的地方没动，似乎也刚打了一个电话，正在把手机放进运动裤的口袋。
她所在的位置距离苏白大约六十米，看见他向她走了过去，稍稍迟疑了一下，也向他迎了过来，看样子她有和他谈谈的意愿。
苏白觉得这不是坏事。
他是主动要求到这里来的，想踏踏实实做点事，为老吴校长，也为孩子们，也为他自己。
他不是专门来和什么人做对的。
他不怕争斗，可是这种争斗对他没有任何意义。
大约相距十米左右，凌菲站住了，向苏白投来挑衅的目光，这表示她和他之间要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
苏白也不得不停下，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对自己不友好，但是，他不想持续这个局面，那对他留下来工作不利，所以主动开口。
“你好，凌老师，看样子今后我们要合作了，我是新人，不大懂规矩，如果有什么做得不对的，还请凌老师不要放在心上，并多多指教。”
苏白的姿态放得很低，遗憾的是，凌老师根本就像没听见他的话一样，小巧的鼻子皱了皱，正眼都不看他，冷冷地说：“你来这里到底想干什么？你把我们害得还不够吗？还要打什么鬼主意？”
苏白被她弄愣了，又是一个知道他来历的人，这口气听起来不但深谙他的来历，而且知道他和启德中学之间存在过节，这可能么？
这个凌菲又是谁？她怎么会知道他的底细？
像是已经猜到了苏白在想什么，没等他开口，凌菲讥讽地看着他说：“别费什么心机了，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让你的阴谋得逞的。
“不要妄自揣测，没有人告诉我你是谁，我们的人是讲道义的，不会像你一样良心都被狗吃了。你的名字让我的耳朵都听出老茧了，判决书上也有，想找你的照片核对一下也不难，苏、白、律、师！”
苏白感觉自己完全石化了，像是没穿衣服站在凌菲面前，炎炎烈日下，他冒出的却是冷汗。
苏白从小家境比较贫寒，通过个人努力考上了春城师大，并在大四通过了司法资格考试，有两年的执业律师经历，在业界已经赢得了一定的声誉。就在这时候，他代理的一件案子给启德造成了很大伤害。
这就是苏白说服吴女士来这里的理由，他要用自己的行动对启德作出补偿。
苏白的无语似乎更加印证了凌菲的判断，她稍稍顿了顿，语气一下子又变成了恳求。
“姓苏的，请你放过我们吧，我老妈辛苦了半辈子，把半生的积蓄都投入到学校了，为的不是挣钱，就是想让上不起好学校的孩子们也能好好读书。现在被你害成这样，你还想怎么样？算我求你了。”
苏白无言以对，现在他才知道，原来这个凌菲竟然是老校长吴启德的女儿，是自己害了启德，也害的吴女士一病不起。
刚才他还满怀信心想说服凌菲取消对学生的体罚，现在已经顾不过来了，校长的大小姐横在他面前，不把她摆平，他的所有想法都只能是空想。
陡然间，苏白又充满了斗志，他已经无路可退。
“你好，凌小姐，失敬！对于我来这里，我不想多做解释，吴女士已经接受了我，就说明了一切，接下来，我也会用自己的行动来证明。
“我现在找你，是希望你能收回刚才的命令，让孩子们停下来，正式上课之前，必要的热身是可以的，也是必需的。可是，现在天气太热，全部跑一千米，很可能会超出一些孩子的体能极限，如果有的孩子因为虚脱而晕倒，无论对学校的声誉还是你本人，都不是什么好事。”
凌菲怨毒地看着苏白，足有两、三秒，微微摇头。
“苏白，我再次警告你，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让你的阴谋得逞的，我不是我妈，不会上你的当，走着瞧吧，最快三天，最迟不会超出一个月，我会让你滚出启德。”
苏白知道，此刻的凌菲对他充满仇恨，已经不可理喻，多说无益，他大步向学生们走去，想让她们停下来。
可是，刚走出几步，他裤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是方玫打来的电话。
“苏，苏老师，情况不好，李梦醒失踪了，你马上到我这里来一下，……啊，不，你等着我，我马上过去。”
方玫有些语无伦次，显得很慌张，苏白心底一沉，感觉更加不好。
虽然过去也听说过学生离家出走，大多没什么大事儿，绝大多数不是在网吧上网，就是在娱乐场所玩乐，待一段时间就自动回家了。
然而，从网上报道看，最近女学生真正出事的也不少，尤其是这种花季少女。
所以，现在，无论是家有适龄女孩的家长还是学校老师，都会因为发现孩子失踪而色变。
凌菲似乎也发觉什么不对了，不再说什么，走开一些去打电话，现在这种时候，苏白更懒得理她，也没心情理她。
方玫来得很快，差不多不到半分钟就跑着出来了，小脸憋得有些发红，一见苏白，眼睛都有些湿润了。
苏白已经有一年左右没见过她了，可是，他知道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
方玫只瞥了苏白一眼，立刻把目光投向了正在跑步的同学们，嘶哑着嗓子喊道：“停下来，停下来，任雨菲、宫思思过来。”
操场原本就不是很大，方玫从楼里跑出来，孩子们早就看见了，她一开口，大家呼啦一下都跑向这边，很自然，一千米跑也就结束了，个别孩子已经累得跑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