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空中的时候，他已经仔细观察过整个医疗栋的情况。其他楼层虽然也有灯光，却比不上第十一层那么集中。电力供应的分布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如果有答案，他相信一定就在第十一层。
中央空调并未关闭的缘故，电梯井里始终有向上吹的热风。苏暮和苏芳一下一上，扶着腰间的安全绳悄无声息地沿检修扶梯往下爬。看看快到目标的时候，风的流动忽然变得奇怪起来，紊乱的气流拼命往上直窜。
“小心！”苏暮猛拍一下头顶苏芳的脚，闪到扶梯内侧死死地扣住铁扶手。苏芳刚闪身，巨大的高速电梯就呼啸着冲了上来。被这个铁怪物卷进去的话，恐怕身体会干净利落地分成两半吧。
“疯子、工作狂，这么晚了还上来……”苏暮喃喃地咒骂制造险情的电梯客，“真是奴性工蜂。”
直到电梯下去为止，两个人都贴在扶梯侧面的小小凹槽里。苏暮脸贴着一个电梯门开关装置上的油封轴承。浓重的机油味直冲脑仁，熏得他一个劲皱眉。好容易等到电梯离开了，两人马上闪回原位
“动手！”
苏暮掏出机械蜘蛛，对苏芳做个手势。苏芳沿着电梯门接缝摸索一番，用高温割刀小心地切开一个开关控制盒，伸手进去关掉了电梯门闭锁机构。闭锁机构一关，电梯门失去合上的力量松弛下来。苏暮飞快地掰开门把蜘蛛往楼道里一丢。苏芳又赶快把闭锁装置合上。两人配合默契，整个过程只花了三秒不到。
“希望没人注意……”俩人心里都在暗暗祈祷。这个故障一定会被控制台的监测程序捕捉，但有没有人因此来现场察看，就需要赌一把运气了。
然而，运气也不可能每次都那么好。
底层监控室里，一个中年警卫坐在控制台前有点无聊地盯着电脑屏幕。身后一个年轻警卫正跟他有一搭无一搭地聊天。
“嘿！我说老安，你知道最近废铁镇那边又出大新闻了吗？鼎鼎大名的赏金猎人苏芳小姐，居然是钢铁放逐者安插在下城区的眼线。啊，我家苏酱这么正义，怎么会是恐怖分子呢？”
安觉得自己已经忍无可忍。作为一个三观正常，热爱家庭的真·好男人，整天听个死宅在旁边发春简直折磨。他反复考虑着：是站起来一言不发地走出去，还是调过头冲那小子大喝一声：闭上你的鸟嘴？
就在此时，电脑屏幕某一处闪动起来。控制电脑调出一幅电梯门的配线图，在闭锁机构上标了红色警告。一个平淡的机器声音重复着：“故障，十一层B电梯门闭锁机构失灵。故障……”
“喂，出问题了，萨米。”安暗自感谢老天，如此及时地把一个借口送到他手里。他挪了一下凳子，把屏幕指给年轻警卫看：“那个电梯门，失灵——”
还没等他说完，电脑又报告了：“故障解除，十一层B电梯门闭锁机构恢复正常。”
安和萨米面面相觑地愣了几秒钟。安调过头去看看一切正常的电脑屏幕，再看看萨米。萨米坐在他身后的桌子上调着咖啡，无所谓地动了动膀子：“老安，电脑误报而已啦，不要大惊小怪的。来来，看我珍藏的苏酱照片。很多都是秘密渠道入手的未公开限量发售版喔。”
“我去现场看看，总觉得有问题。”安脚步匆匆地站起来走向门边，头也不回地去取他的警棍和手电，“萨米，你留在这儿。”
无趣的中年化石。萨米耸耸肩膀，就着一口咖啡把话咽回肚里。
如果安不离开座位，或者萨米从他的珍藏上分出一些注意力，他们之中某一人应该能留意到监视画面上十一层B电梯门的奇怪现象：门裂开一条缝，又很快合起，一只黑亮的大蜘蛛飞快地从里面蹦出来，三下两下攀上天花板——它不见了。
电梯间左转是一道紧紧锁闭的门，门内隐隐有光。两扇透明玻璃看上去脆弱，实际上机枪也未必打得穿。机械蜘蛛沿着门缝来回爬了一圈，没找到什么能钻进去的空子。它在天花板上绕了绕，顺中央空调的换气格栅溜进通风管。平行的通风管很多，但肥一点的老鼠就很难爬过去。三流间谍片里，主角总能顺着通风管四处乱爬。但在现实中，这是做梦。
周胖子送的资料里不仅有医疗栋的建筑结构图，还有楼内通风管线的立体分布。苏暮一边控制着机械蜘蛛往前爬，一边跟通风管线分布图比对。苏芳在旁边准备工具。机械蜘蛛万一出了什么问题，说不得还要靠她亲自出马。
“这是什么！畜生！”苏暮突然低声怒骂，气得浑身战栗。
“怎么了？”苏芳问。
“……这么多泡在柱子里的人……”苏暮半回答半自言自语地喃喃说道。机械蜘蛛爬到了一个极其宽大的房间上方。从换气格栅的缝隙看出去，房间里整齐有序地环立着数十根合抱粗细的玻璃圆柱，柱子里灌满了某种透明液体。液体中竖着一个个人。他们双手抱在胸前，表情漠然，无一例外大睁着眼睛。
毫无表情，毫无动作，他们死了吗？可圆柱底部却有绿色的波形图线在有节奏地搏动，象是心跳。这么说他们还没有死？是谁？为什么要把他们制成这样的活标本？
一个个圆柱看过来，这些人显然不是同时被灌进去的。他们有的健壮如牛，有的却干瘪枯缩。其中有几个女人，更多的则是男人。他们头上固定着一个黄铜色的金属帽子，连接许多导线。这东西戴着肯定不会太舒服。所有人的表情都痛苦又狰狞，无一例外
苏暮压抑着一阵阵恶心，操纵机械蜘蛛不断录像。他特别找了一个角度把镜头拉到最近，仔细地拍摄了圆柱中一个小男孩的眼睛。也许是刚被换上不久，这小男孩的皮肤还没有象其他“材料”一般皱缩起来。他微微张着嘴，玻璃般的黑色瞳孔淡漠地看着也许是扭曲的外面世界。粗看这没有什么，然而角度一转，触目惊心！
一道精准的刀口顺滑地沿前额骨缝切入，从耳后兜了一圈，卸掉整个天灵盖。颅腔内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这是人做得出来的事情吗？公开，必须公开，让这个世界看看他的眼睛——
苏暮心里盘算着，手下一刻也没有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