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回头金不换——”
这是我听到过最贴切，也是最不切实际的俗语。
说它贴切，是因为真正“痛改前非”的价值远远不是金钱之类的东西能够衡量的，而不切实际则是因为所谓“浪子回头”，几乎不可能。
“改变自我”有多难？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从这句话里就该知道“自我”是怎样一个牢固的概念——那甚至可以说是构成自己这个“人”最重要的部分，如果连它都改掉了，那自己还是自己吗？
我想说其实并不是什么哲学性的话题。
能够轻易改变的“自我”并不是真正的自我，而可以回头的浪子也是因为他心底还有纯真。
戴着假面生活了这么久的我，在眼前世界破碎的那一刻，摘下了面具。
这样一看似乎也是“浪子回头”，不过我很清楚这只是表象。
并不是我自己摘下那个面具，而是它被现实直接压垮了。
即便和林璐走出房间，来到另一个世界，我选择的依然是戴上又一个面具。
这只是在重蹈覆辙，又谈何“浪子回头”？
之所以无法彻底改变，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的思想观念。
即便到了现在，我也不认为我的所作所为有错。
这便是“改变自我”的真相。
“你过得还好吗？”
“……”
“脸上还总带着笑吗？”
“……”
“现在的你，能够深深爱上别人了吗？”
“……”
结果陈荧一个都没能回答。
这就是现实啊。
即便毕业、即便分别、即便来到新的场所，和完全不同的人演绎的也是熟悉的自己。
“知性大姐姐”这个形象不过是陈荧新的面具，和我一年前在班上塑造的形象一样，是基于说谎的本能戴上的面具。
“我只是在好奇。”
“如果我们能摘下面具，是不是真的就能变得坦率一些？”
——这就是真相。
我并不是圣母心泛滥，想自己扮黑脸来帮肆，虽然就结果而言或许是这样，可那也是基于我的好奇心。
想看看和以前的我如此相似的他得到改变之后会变成什么模样。
这是和我当初粗暴地想击破江涟铸造的墙类似的想法。
将别人当成试验品的、自私到极致的行为。
而且我并不打算接受别人的指责。
因为就结果而言，不远处的少年还是会得到帮助不是吗？
便在我和陈荧产生争执时，来到商店街的肆已经成功和那四个男生会和。
按照我之前几天的观察，每天这个时间点他们都会在商店街汇合，然后一起去游戏厅。
“别愣着，人都要走了。”
我拉着出神的陈荧，跟上那几人的脚步。
如我所料，他们又进去了游戏厅。
“我们也去玩玩吧。”
“啊，嗯……”
虽然街上行人不多，游戏厅里倒是人声鼎沸。
除了从街机游戏区传来的男生嘶喊，运动游戏区也有女生的笑声传来。
肆他们五人理所当然去了街机游戏区。
“我们也玩玩吧。”
“……”
既然要监视肆他们几个，我们就不能离太远，所以理所当然选择了靠得最近的运动游戏区。
虽然是运动游戏区，不过里面大多是女生，其中高中生居多，而且不少我还觉得有些眼熟。
……总觉得要是被认出来了之后回到学校又会有一场波澜。
不过就算躲也没意义，合宿时我和陈荧在那么多人面前拥抱，这件事现在肯定已经传开了。既然如此，还不如大方点玩。
着陈荧去前台换了硬币，我们首先来到投篮游戏机台前。
虽说是投篮，不过和真正在篮球场上的投篮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两米不到的距离和那样的高度即便是臂力不行的女生应该也可以投进去。
“之前也玩过这个呢。”
陈荧的话让我回想起初中时期的生活。
那时虽说被家庭和学校生活压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可和陈荧一起度过的周末总是那么愉快。
“来看看默契度变差了没有。”
我递给她一个篮球，两人视线相接时仿佛真的回到了那些过去的时光。
我们相视而笑，同时将手中的篮球扔了出去。
“啪——”
两颗篮球理所当然的在篮筐前相遇，然后一个都没有进。
“再来！”
我又拿起一颗篮球，不待陈荧反应过来就直接往篮筐里扔。
“真狡猾！”
陈荧赶紧也取了一颗篮球，扔出去的同时竟然转身朝我扑过来。
“你给我等等！”
“哎，你这是犯规！”
“是你先耍赖不等我的！”
——结果等我们回想起这是协同游戏时，游戏时间的一分钟已经过去了。
“干嘛要争啊，一起扔又进不去！”
“我就是不想你抢在我前头嘛。”
“……”
我们第一次的约会，玩的也是投篮游戏，因为相同的原因陷入争吵的我们理所当然遭受了周围的白眼，而今天同样吸引来诸多目光。
“……”
虽然有做好被认出来的准备，我还是不想被熟人撞到，所以赶紧拉着陈荧离开了这里。
“都怪你，说什么测试默契度。”
“不是挺默契的嘛。”
我哈哈一笑，至少在犯蠢这方面的默契度是出乎意料的高。
那之后我们又去了夹娃娃机和跳舞机。
笨手笨脚的两个人投了近百个硬币愣是没有半点收获，看得站在不远处的服务员不好意思地找来了店长，免费送了我们一个布娃娃当纪念品，而跳舞机却因为出人意料的协同度和超高分数引起了其他玩家的惊呼。
当回过神来时已经接近五点半了。
看了一眼店里的时钟，我突然想起了此行的目的。
“糟了，玩过头了。”
我急忙来到街机游戏区，肆和那群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只剩几个打扫卫生的工作人员还在这里。
“应该去医院了。”
我一把拉住陈荧的手，出了店门直接往医院的方向跑去。
夕阳的昏黄将街道染上孤独的色彩，不过街道并不孤独。
来的时候行人还不是很多，现在却已经有不少上班族满脸疲惫地走在路上，在学校补习的二年级生和准备军训的新生也成群结队地走在路上，匆忙赶路的我和陈荧因而格外显眼。
“让一让——”
推开不急不慢站成一排的几个女生，引起一阵不满的声音之后，我和陈荧终于通过商店街，来到居民区附近的公园。不久之前我还在这里跟踪过林璐的哥哥，而现在我则沿着当时他过来的方向赶路——已经能看到公园出口马路对面的“X镇人民医院”的字样了。
便在我埋头奔跑时，陈荧突然拉住了我。
回头看去时，少女正双手撑膝面色潮红地喘着气。
“啊，抱歉。”
我急忙道歉，却见陈荧摇了摇头，伸手指向公园的一角。
我沿着那个方向看去，便见到了那个并不如何可靠的背影。
肆此刻正背对着我们，而他对面则是以程武为首的四个不良。
看到这一幕，我不由笑出声来。
曾几何时，我也这样面对刘宇等人，不过最后我选择了妥协，所以迎来了最差的结局。
现在，另一个“我”站在同样的十字路口，他会往左、还是往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