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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15 羁绊

我和我认识的所有人都不相同。

并非想从遗传的角度用生物学家们数百年的成果来证明自己的独一无二,也没打算探讨诸如“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这种形而上的哲学命题。

我想表达的就是这句话的字面意思。

我和我认识的所有人都不相同。

我的价值观、情感观、世界观,都和其他人有所不同。

作为人而言,我似乎缺少了某种决定性的东西。

就像少了几颗螺丝的汽车,虽然可以开着上公路,可在发生变故的那一刻,这几颗螺丝引起的蝴蝶效应便能使一切都走向毁灭。

我认识到这一事实的时候,事态已经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了。

初中时期的我因为自作自受而陷入了遭人欺凌的处境。这一切的起因都是我,所以我不打算申辩什么。若能一直忍受到最后,也许事情还只会以让我拥有一个糟糕的初中回忆画上句点。然而,我头脑里缺少的名为限制器的零件还是将我和他推入了绝境。

步雨放到我面前的手机荧幕上,是那张无数个夜晚出现在我梦中的照片。

苍白的病房、刺目的床单,安静地躺在床上的是我曾经的友人——或许他再也无法睁开眼睛,而将他变成这样的,正是我。

从短暂的回忆中归来,映入眼帘的,是步雨那腐烂的笑容。狭长的眼眸中埋藏着恶毒,两瓣蠕动的嘴唇似乎在说着些什么——我已听不清他的声音,不止是步雨,学生们的脚步声、交谈声、撞到桌子的声音也渐渐远去,我的世界成为一场无声电影。

——你在说什么啊?

张了张嘴,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把它给我。

下意识朝步雨伸出手,很轻易就被躲开了。

为了对我的行为表示嘲讽,那张腐尸般的笑脸开始渗出散发着恶臭的液体。

仿佛被传染了一般,四周的一切都开始渗出令人作呕的气息。明明近在眼前,我却开始看不清周围人的脸,只有模糊的影子依稀可以分辨出他们的存在。

“……真够恶心的。”

远远传来的声音让我辨不清方向。

“……杭景那么相信他……”

——闭嘴。

“……听王鹏他们说……”

“……不就是家里和班主任打点过关系吗……”

——闭嘴。

“开学的时候也……”

“——闭嘴!”

切实传达出去的声音将四周的迷雾震散。

薄雾消散,剩下的便只有黑暗。当回过神来时,我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

“喂——”

即便开口,声音也只传出去很短的距离便化作了回音。

我仿佛置身于深海之中,唯一能看到的,便只有名为步雨的腐肉块。

和那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所以我抬起手,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然而,这次和那时不同,拳头在距离那张扭曲的脸庞只剩分毫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

“……停下啊,小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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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总是充盈着挥之不去的燥热,仿佛要将这片世界化为焦灰般,鼓动隐藏在人们心底的那丝烦闷,将整个世界都蒙上了一股压抑的氛围。在这样的日子里,大家都会选择规避这猛兽般的酷暑吧。

少年悠闲地躺在房间的木质地板上,半开着的落地窗外,碧绿的池塘被微微地扭曲变了形,远远地传来一两声蝉鸣——连这夏日里唯一的乐曲也显得有气无力。从池塘那头的小树林拂来的凉风在离开荫蔽后夹杂着一股热浪从窗外侵袭而来,将那悬吊着的风铃撩动得摇曳不止。

不过少年依旧睡得很沉,只是稍微挪动了下身子,便又露出了甜蜜的笑容,似乎做着甜美的梦。

天空总是那不变的蔚蓝,吝啬为那美丽的画布添上一抹云彩,于是在这样的日子里,这片天空显得格外遥远,即使站在山顶,伸出手,也只会感觉到眼中的青空依然遥不可及。不过,当那轮骄阳也疲倦了,天空便开始有了改变,胆小的云朵们纷纷跑出来闲逛,而蔚蓝也逐渐被染上绚丽的红。

少女迈着步子走在陌生的小路上,脸上满是兴奋和好奇,一步 一步地,在这红色的世界里行走着。

天空开始变换色调时,少年才从睡梦中苏醒,揉了揉杂乱的头发,微微地叹了口气。从屋内尽头的房间里传来爷爷的声音,少年走出了房间,片刻后端着盛了几片西瓜的盘子回到午睡的地方盘膝坐下。

他没有立刻享用这酷热中难得的清凉,他的目光已被那片美丽的天空所吸引。漫天红霞中,因炎热而销声匿迹的虫儿们也活跃了起来。

少年不由得将目光投向了池塘那边的树林,殷红的天空在斑驳的树影里留下繁星点点,却也是美丽的红色。他的眼中闪烁着动人的光彩,心中想着“总有一天要让这一幕在我的笔下重现”。

一阵清爽的风拂过,少年伸了个懒腰,正要将目光移回面前的盘子上,却看到从那片树林里缓缓走出了一道娇小而陌生的身影。他惊讶地望着那个从树林而来的侵略者一步步地迈动着缓慢的步伐,绕过那个碧绿的池塘,在看到呆愣着的他时,也惊讶地停下了脚步。

两人便这么傻傻的看着对方的脸孔,许久后,少年端起了一块西瓜,向她展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小夏!”

江涟的声音穿过时间长河,携着夏日干草的气息和滚滚而来的热浪从记忆深处出现,转瞬便占据了我全部的思绪。

本以为一无所有的我这一刻突然发现,在那片废墟之上,还留存着和某人的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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