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在哪里，总是存在着秩序。
职场、社会，有形的规则和身份地位、财富差距编织成一张秩序之网，谁都无法逃脱。
一个年级里始终有那么一群人，沐浴着众人羡慕的目光。他们或是外貌出众或是成绩优秀，无论性格和善还是嚣张强硬，只要他们所到的地方就是众人视线的聚集点。他们的言语牵动着整个群体的气氛，凡是有机会同这类人讲话，或多或少都会引起周围的关注。
——简直像贵族一样。
背着单肩包的短发男生走入教室的一瞬间，原本各自和相熟的同学说着些闲话的学生们目光纷纷转移到他身上。
“步雨，昨天出的签售会你去了吗？”
“到了现场，看到排那么长队就放弃了。”
“步雨，周末的live有时间来吗？听说Eureka也会到场……”
“抱歉，那天我和其他人有约。”
“……”
从前门走过讲台，穿行在课桌之间的过道，短短的十来步路便有数句询问从教室各处飘来。无论在哪，他都站在最耀眼的地方，仿佛自家后院般闲庭信步，那从容不迫的态度与寻常高中生差之千里。
摆着和善的笑容回应了所有对话，不过是随口的回答，却没有令人感到不快。能与他搭上话的学生脸上洋溢着笑容，而那些没敢开口的学生则跃跃欲试地在脑海中搜寻着话题。
“早，布置的习题做完了吗？”步雨把手搭在正躬身整理课桌的高大男生肩上，一派轻松地开口。
“昨晚看比赛看到凌晨，把习题的事给忘了……希望班导能网开一面……”
若步雨是班上男生优等生的代表，那拖着黑眼圈苦笑着与步雨打着招呼的男生就是这个班上差生的头领——不过虽说差生们以他为中心凝聚成一团，本人的成绩却与他所表现出来的形象大相径庭。虽然满是魄力的言行使得周围的人下意识畏惧他，开学之初便与高年级学生打过架的传闻更使得与他交谈的学生们会下意识低头躲避那满是不耐的眼神，这“不良”的标准形象却没有影响他在教师之间的风评。因为年级成绩榜前十，一直有他的名字。
两人又说了些什么才坐回自己的座位上，那些关注的目光随着他们的落座而散去，学生们又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闲聊。虽然已经是早读时间，在班导到来之前大多数班级都会维持这幅样子。
在统帅着这个班级所有男生的“贵族”之下，有着各个或大或小的团体。几个男生聚集在一起打发下课时间，他们总是占据教室一角或是将小团体首领旁边空着的座位一一霸占，看似很亲密地开着玩笑，一起吃饭一起放学回家，其实不过是为了向周围人宣告：我不是一个人！
小团体的喜怒哀乐只有小团体的成员才会在意，高高在上的“贵族”从来不会关注这种小事，可“贵族”们的心情却会随时牵动小团体的心弦。
“xxx好像心情不太好。”
“诶？是因为昨晚那件事吗？”
就像这样，“贵族”们理所当然地沐浴在视线之中，而小团体们也以能接近“贵族”为荣。
偶尔会有不合群的人，他们不被“贵族”放在眼里，也不被任何小团体接纳，总是孤零零一个人坐在座位上。若是成绩优秀或许还会受人尊敬，否则便会跌落到班级的最底层。
“喂喂，放学后我们要去那条街打游戏，你帮我打扫一下卫生吧！”
在这种时候若是拒绝，便会得到这种回答。
“你反正也是一个人吧？又没有什么事要做。”
若是恼羞成怒便会被这个小团体摆在对立面，或许隔天就有闲话在同学们口中流传，得罪的如果是比较大的团体甚至是“贵族”，事情演变成欺凌也不是不可能。
初中时期的我便因处于这种学校体系的最底端而受到排挤。回到老家之后，为了与那种生活告别而下定决心改变自己。
将过去的东西一件不剩地收拾扔进仓库深处，拾起不感兴趣的时尚杂志，观察着其他人的衣着打扮，将自己的形象焕然一新。
改掉对所有不感兴趣的话题都敷衍了事、对喜欢的事物一开口就滔滔不绝的习惯，无论是游戏还是电视剧，篮球抑或动画，各种各样的娱乐皆有涉猎，当有人与我交谈之时，以三分之二的沉默时间换来对方的倾诉，然后对那些当下高中学生们感兴趣的话题讲出几句不深不浅的见解，当对方露出满足的笑容之后方才陪以一笑。
这样的我，在成为班长后更加活跃，花费半年时间组建了一支不小的团队。虽然与那两位贵族的“亲卫队”相比规模还差了不少，在班上却也拥有了不轻的话语权。若能找到时机与那两人成为朋友，或许便能挤进“贵族圈子”里去。
与男生之间的情况不同，女生那边却是独裁。
自我入学开始，年级成绩榜从第二到第五始终在变换，唯独第一永远是同一个名字。名字的主人不止成绩优秀，连大多数女生不擅长的体育也毫无压力，入学仅仅一个月便备受瞩目，成为学校的重点培养对象。
那时的我对这个叫林璐的女生的印象还停留在“任性”的层面，开学之后为数不多的几次交谈也是她主动找我，没能说上几句话便不了了之。直到第二学期，备受瞩目的林璐以前任学生会长的推荐和学生间超过半数的投票君临学生会，成为这所学校有史以来第一个入学不过半年便成为学生会长的新生，而平凡的我已经只能仰望。
简直是完美超人。
然而我知道林璐并没有其他学生看到的那么完美。
她华丽的衣冠下有着极其恶劣的性格。
林璐很享受同学们敬畏与惧怕的目光，教师之间的口碑对她而言似乎也无足轻重，那具身躯里有着惊人的魄力——只要她一开口，澄澈而带有穿透力的声音就令人下意识地产生畏惧，被那水晶般剔透的双眸盯着，仿佛自己的一切都暴露在她面前，无论是谎言还是借口都无所遁形，就连正面对抗的勇气和想要逃避的念头都会被击溃。
站在校园体系最顶端，与我这种想尽办法往上爬的凡人不同，有着非比寻常的统帅能力的她，最终收获的是男生间流传的“女王”之名。
哒哒哒——踏着轻巧步伐的女王大人从教室前门进来，巡视自己领土一般扫视了一圈，与之目光相交的学生或是露出笑容或是低下头去，这些反应皆在她的意料之中，那傲然的神情没有丝毫改变，只有当看到撑着下巴发呆的我时嘴角才微不可查地扬起一抹弧度。
这便是危机的信号。
“班长，你好像还没有睡醒啊？”
这样高声质问的同时，她朝坐在窗边的我走来，曼妙的身影勾动埋首书间的学生们的目光。
坐在附近属于我的小团体的成员男生A犹豫了一下想要开口替我辩护以表明忠诚，被女王大人那凶狠的目光一瞪便缩了回去。直到此刻，我心中还在发表着“这女人好厉害”之类的感慨，虽然感觉到了危机，却知道凭借我的手段无法化解，所以干脆置之不理。
抬头看了一眼那站在我桌前的身影，即便站起来恐怕也无法俯视她，苦笑着摇了摇头回应：“为了完成会长你那突如其来的任务我昨晚可是加班到深夜，就请你高抬贵手吧。”
一声低哼从女王鼻间传了出来，这个人虽然外貌完美却时常会做出这种不符女生身份的事情来。
“不要拿那件事当借口，你既然是班长便应该成为这个班级的精神象征。”她不屑地瞥了我一眼，以学生会长的身份责怪道：“一大早就这种精神状态，无论是班级还是文学社的任务，都让我难以相信你能完成。”
“我会尽力的……”
知道争辩不过对方，像这样避其风头才是我的行事风格。
“不要敷衍了事！”女王眉头一皱，正当她要借题发挥找茬的时候，班级导师正巧从前门进来，教室里原本打算看热闹的学生们立刻回去自己的座位。
即便身为学生会长的她也不得不暂时放弃攻势，瞪了我一眼便向前排走去。
不知为何，这学期开始“女王大人”便喜欢有意无意地为难我。
虽然身为班长，在男生中也有不小的威信，可与连步雨都被完败的她相比，我还是差得太远——
班导坐镇讲台之上，学生们纷纷低下头去拿出书本，直至下课铃声响起方才有人站起身来，随后学生们陆续离开教室去往食堂。
有几个属于我派系的男学生谈笑着向我走来，似是要邀请我共进早餐。虽然这是加深感情的绝佳时机，现在我却有无法分身的事。满脸歉意地拒绝之后，我转过身去。
坐在我身后的，是一个不发一言的女生。
“不发一言”——这便是班上所有人对她的映像。
无论何时，江涟的脸庞上始终是一幅古井无波的神情。从不回应别人的邀请，也不主动与他人讲话。除了被教师点名回答问题，同学们便没再看她开口说话。
及肩的长发披散在身后，黑色的齐刘海遮住了眉毛，下面那双眼睛却显得炯炯有神——这是她只有在看书时才会出现的眼神。
敲响那专心致志地盯着书本的江涟的桌子，却没有得到回应。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坐在教室最角落的她，除了像这样看书便只会出神地看着窗外。即便是坐在她前面，我也没有和她有过多少交流——也从未见她有和谁交流过。
没有朋友、面无表情的，沉默不语的她。
与这样的她有所关联的契机却是因为那位女王大人。
高一上半学期，为了增加人气而活跃与班级乃至想要挤进学生会的我，遭遇了高中以来的第一次失败。
那时已是学生会副会长的女王以轻蔑的神情看着我，关上了学生会的大门。随后，不甘心的我想要加入学校官方设下的另一个组织——文学社。
在写出一篇无聊又繁杂的申请文之后，文学社顾问和社长都同意了我的申请。可当我踏入文学社专用活动室的大门之时，迎接我的只有那一排排木制书架和上面摆设着的陈旧书本，根本看不到包括社长在内的任何人的身影。几天后，教务处的人告诉我——文学社原本的五位成员都因为要参加艺术生外出学习而离开学校，以社长为首的几位成员集体引退，那位文学社顾问则由于开始准备公务员考试而干脆辞职了。
我现在还记得，那位教导处老师面带微笑地通知我——“以后你就是文学社社长兼社员兼顾问了，若你想增派人手的话便自己去找吧。至于文学社的社务……也请你按时完成！”
所谓的社务便是文学社每年都会出的刊物，上半学期耗费了不知多少时间，组织各个班级的学生乃至请求语文老师们的协助从优秀作文中抽取合适的文章，再加上我自己写下的数十篇各式各样的文章，总算是把第一期刊物完成了。虽然谈不上有多好，在知道这是由我一人所独自制作的刊物后，学生会成员们也没有太过为难我，可当女王接任学生会长之后，一切都变了。
在接任学生会长职务的第二天，她便找上门来。看着怒气冲冲的女王大人重重地把刊物甩在桌子上，当时的我肯定是一脸茫然。
“明显是敷衍了事的东西也敢发到学生们手中去！”
“文学社缺人是你自己的事，想办法去招揽不就行了！”
“不要把你的责任推到前任文学社身上！”
于是，这件事以文学社签订了“下个月结束前重做这份刊物”的不平等条约结束。
为了不被女王大人以这个借口剥除我文学社社长的身份，在这一个月之内我可是吃了不少闭门羹。
从语文老师们那里收集到的优秀文章或许还不错，可为了弥补剩下的空缺，那本社刊上刊登了我写下的数十篇文章——可以说，那已经算是我的“个人文集”了。
可作为一个平凡高中生的我自然是没能力写什么文集了。加入文学社时已是期中，仅有的两个多月时间除了收集老师们推荐的优秀文章、审核学生们的投稿，我还要写那数量众多的文章来补充剩余的空缺，即便有写得不错的文章，大多数的还是平淡无味，使得这一届的刊物在学生间的口碑不太好。
受到这件事的影响，在这学期组织文学社招新之时根本没有多少人上门，写了申请的数十人则因为文笔实在太差而被我拒绝了。于是，一个月之后再度招人的文学社在之前累积的“恶名”之下毫无收获，即便是身为社长的我亲自出码去邀请那些各个班级文章写得好的学生，也全部遭到拒绝。
生活在学校这个小圈子里，便不能违背大众的意愿。
即便他们有加入文学社的意向，也不想因加入文学社而被那些之前遭到文学社拒绝而心怀不满的学生讨厌。
眼看离女王定下的期限越来越近，情急之下我只好向江涟求助了。
知道再怎么敲桌子也得不到回应，我起身走出了教室。
每当看书看到精彩的地方她便会无视外界一切事物，沉浸在故事之中。
帮我誊写刊物——那天面对我提出的请求，她出乎意料地接受了。
虽然被女生孤立，可端庄的外貌和沉默寡言的性格使得江涟一开始在班上的男生中有着很高的人气。随着时间的推移，她那种无论是谁都会拒绝的处事方针使得所有人都对她失去了兴趣，她也变得更加难以沟通，即便是坐在她前面的我，也没有和她有过交流。
本以为会被她像对待其他人那样无视，却不料得到了对方的回答，而且那答案还出乎了我的意料——
“我可以帮你。”
就这么一句话，江涟便再度埋首书中。
当天下午，结束课业之后的她随我一同去了文学社，并开口提出了协助我完成社刊的条件。
“这间活动室里的所有书本都随我借阅。”
作为文学社社长的我自然有权力决定这种事。即便是平常别人想要借阅这些书籍我也不会拒绝，更遑论现在有求于她了。
正如平时在教室里看到的，江涟真的看过很多书。无论是学生们投的稿子还是我自己所写的文章，其中引用的任何一句名人名言或者书籍典故她都知道，简直像一座移动的图书馆。在适当地指出那些错误之处的同时，偶尔还能给出一两句自己的意见，为我改动自己写过的文章提供了不小的助力。
在惊诧于江涟的阅读量之时，她那令人惊讶的记忆力也令我百思不得其解。明明能记住几乎所有读过的书籍的内容，她的学习成绩却出乎意料的差——虽然不在差生的行列，可拥有几近“过目不忘”本领的她却只能在班级占得中游水平的名次。好奇之下我曾问过她，得到的答案却令人咋舌。
“我只能记住喜欢的书——”
少女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课本太无趣了，再怎么看也没办法把内容留在脑海里。”
“那还真是任性的能力啊……”
在食堂窗口买了两杯豆浆和一些包子，沿着长长的画廊向着文学社所在的旧教学楼走去。
文学社原本位于新教学楼之中，因为这一届新生人数比较多的关系才从新教学楼般到已经不再作为教学楼使用的旧教学楼，按上一任文学社顾问的话来说便是：“既然是文学社肯定要搬到这种有文艺气息的地方来啊。”
这是一栋木质的建筑物，据说在百多年前这所学校尚未创立之时便存在了。一位有些权势的官员以这座楼阁为核心创立了学府，他的后人们则接管学府，将其延续到现在，成为了在本地颇有名气的高中，而旧教学楼则作为象征物留存至今。
因建筑的老化这座楼阁无法长久作为学生们的学习之所，学校自然修建了几栋新教学楼。在学生们全部搬离之后，旧教学楼便成了学生会的地盘，除了学生会的成员便再难看到其他人，直至文学社搬进这里方才多了几分热闹，可这份热闹也在去年终止。
轻声走上三楼，站在文学社活动室前，老旧的木门散发着尘埃的气息。文学社搬到这里并没有多久，上一任文学社成员们不过待了一个多月便纷纷引退，在那之后忙于社刊的我又无暇打理这些事，便任由这看上去仿佛随时会坏掉的门存在着——反正里面也没什么东西可偷。
正当我打算打开活动室的门时，从下方传来了“哒哒哒”的脚步声。这气势磅礴的走路方式，即便还未出现也能猜到是谁。
“颜岚！”
满是威慑力的声音使得整个楼阁的人都能听见，不过早上学生会不会有会议，而文学社又只有我一个人过来，所以听到的也只有我一个人罢了。
声音落下的同时，女王大人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似乎是利用早餐时间换下了秋季外套，端庄的校服衬衫搭配深褐色及膝格子花纹裙，高高撑起的衣襟之间有块隐约可见的身份牌。虽然是很普通的夏日女生装扮，出现在这位女王身上却显得颇为性感。这样的身材大概可以去当模特了吧——作出这般失礼感想的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便被对方来到身前，一把按住我的肩膀道：“我似乎警告过你不要接近那个女人吧？”
“我可不记得有答应过……”
低声回答的当口，那只按在肩膀上的手又大了几分力气。不愧是学校女生篮球部的王牌，力气比寻常男生要大出不少。就算夏弘文那样的不良学生与她对上，恐怕也没有完胜的把握吧？
女王阴沉着脸盯着我，即便不去看她，仿佛也能感受到那落在身上的视线的重量。
高中入学的第二周，我被一封可疑的信件叫去了教学楼顶楼。虽然能和不少女性同学愉快地交谈，我也没有自恋到认为这是有人要跟我告白。不过当站在那被铁丝网团团围住的顶楼之时，身体依然紧张了起来。来的会是怎样的人？又是为了什么事叫我来这里？或者，这干脆是和初中时期所经历过的一样的恶作剧？
怀着忐忑的心情等待了许久，楼梯那边才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当看到出现在眼前的女生的瞬间，我还以为是看错了。
入学一周便争得了班上大部分学生的支持，第二周更是强势入选学生会。无论长相还是身材皆是一流，入学考试的成绩排在年级第一，甚至还有传闻说她曾在初中的地区篮球比赛中拿过奖项。这样厉害的人物，通过书信把我叫到了屋顶。如果说没有心动那自然是假的，虽然在心底告诫自己对方不可能看上我这么个平凡的小人物，可依旧忍不住期待起来。
然后，被粉碎。
“我讨厌你。”
她只留下了这句话，便转身离去。
这是高中生活到现在为止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被人这么直白地表达厌恶。
女王狠狠瞪了我一眼，仿佛要下判决书般一字一顿开口道：“我要击溃你。既然你与那女人混到了一起，那我便连同她一并……！”
我低声叹了口气，在把我叫到楼顶之后的又一个周末，她便如同现在这样开口说着要击溃我的宣言，我不记得当时是如何回答的，却清楚从那以后她便真的处处与我争锋相对。
好不容易在近十人的团体中占据了主导位置，那时的我还妄想着能挤入步雨和夏弘文那样的贵族圈，却因女王大人的各种小动作而失败，加入学生会的申请也因为她的缘故被拒，当她成功当上学生会会长之时甚至想要将整个文学社都覆灭——当然，这个文学社也只有我一个人。
回想起半年前的自己，实在不记得有什么得罪这位女王的地方——有实力的人我要么敬而远之要么想办法与其保持良好的关系，像女王这号人物更是在我的记事本上占据了好几页，从女生那边打听到的诸如喜欢的食物、穿着之类的信息满满地记录在上面。这当然不是为了追她，而是想要在与她交谈的时候能找到话题的准备，若是能和她成为朋友，或许我的自我改变计划能更容易达成。
可即便如此，也无法拉近和她的距离。
便如那句宣言一般，她真的非常讨厌我。无论是和谁在交谈，只要我插上一句话，那么话题便到此结束。偶然被选到一起当值日生的日子，她更是直接找人代替，便是为了尽量减少和我的接触。
面对这位已经能在学校内呼风唤雨的人物的战书，我自然不会去接。径自打开活动室的门，坐在摆放整齐的桌子前，桌上是一摞摞书本和杂乱摆放着的稿纸。开口朝站在门口的女王招呼道：“会长，要不要进来坐坐？”
“不必！”拒绝之后女王啪地摔门而去，老旧的木门几经摇晃之后终究没有坏掉，不然还可以从学生会手里弄到修缮的费用。
直到上课之前我都在处理那些投稿，原本被我弃置的文章也被拿过来重新过滤。评论家江涟没有来的话，我自己所写的文章修缮工作便无法进行——虽说自己也可以修改，可无论是准确度还是速度都无法与她相比。
回到教室之时，江涟仍然保持那副模样看着她的书，直到此时我才看清，淡黄色的封面上以端庄的字体书写着“人间失格”。
前天是洛威尔、昨天是杨沫，今天是太宰治，这一周里她所看过的书算得上是包罗万象了——除了正统的小说之外，古代的名人传记、国外的短篇小说，就连近代诗人的长篇诗集也在她的涉猎范围之内。她仿佛来者不拒，又似乎在一些奇怪的地方有着她自己的坚持。不论内容如何，只要开始了，她便一定会看完。看到精彩的情节时便会像今天这样陷入故事的世界，无论发生什么都无法将她的灵魂唤回，而看到不合口味的作品时便会一整天闷闷不乐。明明不喜欢，却坚持着要去看完，这也是我无法理解的境界。
小时候的一次家庭聚餐上，曾有亲戚问我“长大之后想当什么？”当时的我不加考虑便回答了“作家”，时至今日，却只能对那时无知的自己摇头叹息。虽然放弃了作家的理想，喜欢看书的习惯却依然没有改变。无论是多忙的时候，都会抽空翻出一两本书来，即便没有时间看，只是感受着书本的气息便能给我提供动力。
就连这样的我，对书本的狂热也远远及不上江涟。若有人把我比作整日啃食书籍的书虫的话，那她便称得上早已失魂的书鬼了。在藏书看完了的日子里，江涟便会用手臂支撑着下巴呆呆地望着窗外。这时我便会想，那双澄净的双眸看到的到底是怎样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