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江涟离开学校后径直回了家,因为还是中午,跟江涟说过之后我独自走出了家门。
接下来的目的地是姑父家。
原本预定是明天去姑父家拜访,后天离开这里,不过在听了陈荧的话之后,时刻困扰着我的焦虑让我不由自主提前动身。
对,就应该这样。
趁陈荧没有察觉,早点解决这边的事,明天早上就带着江涟离开。
这样的话,就算她再能说会道也没办法阻止我。
然而等我来到姑父家门前时,等待我的是那扇冰冷的防盗门。
再怎么按门铃都无人回应,即便想打电话也没有留联系方式。
“你说317的老刘?”
当我开口询问公寓楼下的保安时,这个精壮的小老头诧异地看了我一眼,说:“半年前就搬走了。”
“……”
我叹了口气,回想起以前到姑父家玩时的情景,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怅然地回到家里,看到躺在沙发上看书的江涟,我叹息着转身回了客厅。
姑父搬家了。
突然得知这件事,不知为何就变得失落起来了。
因为这一年来没怎么和父亲联系的缘故,我跟亲戚们的关系淡了很多。
那些曾在母亲葬礼上出现过的亲戚倒是偶尔跟我打电话问问我的现况,除了让接电话的我无所适从外没有任何作用。
即便如此,我还是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应付他们的提问。
直到我高中毕业,成为成年人之前,我都必须像这样和他们保持联系,父亲那边也不能完全置之不理——至少在他给我寄生活费过来的时候,我还是得装模作样地和他说说自己的近况。
其实都是谎言罢了。
父亲也好,那些亲戚也好。
一直以来扮演的都是比路人稍近,却连“朋友”这种他们口中的“外人”都比不上的角色。
高兴也好,悲伤也罢,会跟我分享的,除了母亲,便只剩这个时常带我出门的姑父。
而现在,母亲和姑父都已经消失不见。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我躺在房间的床上,看着空洞的天花板自言自语。
想要回来了结自己的过去,可这不是一件事都没有办好嘛。
不仅没能斩断和杭景的羁绊,还被他那一席话绑上了怎样都断不掉的绳索。
已经离开的姑父,和多亏陈荧才能拿到的档案。
没有一件事是顺利的。
傍晚,我和江涟又到小餐馆吃饭。
餐馆老板依然喋喋不休,江涟还是那副感兴趣的模样跟他闲聊。
看着身旁少女灿烂的笑容,我突然迷茫了。
仅仅和认识不过两三天的大叔聊聊天,便能露出灿烂笑容的江涟,她所追求的到底是什么?
——有小夏在,怎样都比现在好。
昨天的这个时候,江涟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时,默然无语的我以为她只不过是随口一说来取悦我。
然而事实好像不是这样。
同样是失去归宿,在离开澄空之后我却没有在江涟脸上看到任何忧愁的痕迹。
她似乎真的觉得只要和我在一起,去哪里都无所谓。
可我没办法像她那样洒脱。
即便说要离开的是我,我也选择了先回这里斩断同过去的联系。
然而等真正做过了我才发现这不过是痴人说梦。
人与人的羁绊并不是简单的一根红线,说切断就能切断。
经过这几天的挣扎,我不过是将无数红线扭成一团,将自己绑得更紧了些。
我突然开始理解为什么陈荧和李真桦,就连川小天都坚信我走不了多久。
因为她们很清楚,我不是江涟这种能轻易抛下一切离去的人。
对我来说,“过去”的重量足以和“未来”比肩。
不斩断同过去的联系,我便永远被束缚在这里。
而这“过去”,又是无论怎样都摆脱不了的黑影。
即便江涟,也只是让自己躲在太阳照不到的地方,这样才看不见黑影的存在。
“今天还是一起睡房间里吧。”
当壁钟的指针转向十时,我从阁楼里搬出备用的被子铺在地上。
原本我是打算让江涟睡床上,我去睡客厅沙发,可这家伙大概是怕黑,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就悄悄跑到客厅里去了。
——明明自己的房间是那副摸样。
将被子铺好之后,我拿走江涟手里的书,关上环形的卧室灯。
虽然一片漆黑,我却总觉得江涟正在盯着我看。
“晚安。”
我轻声说道。
“晚安。”
江涟小声回答。
当意识放空之后,我很快就被睡意包围。
这个夜晚,我久违地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我身在雾海,朝某一个方向大喊,“你所渴望的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啊。”
和我相同的声音从雾海的另一面传来。
等从梦中惊醒时,还能记得的便只有这两句没头没尾的对话。
“滴答,滴答——”
壁钟缓慢而富有节奏的声音充斥整个房间,就连心跳的声音都被它掩盖。
不过还有另一个声音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是同样匀称,却比钟摆更缓慢的呼吸声。
原本微弱的声音之所以能被我感知到,是因为它的声源离我近到稍微动弹一下便可能将其中断的地步。
从昏暗的房间和漆黑一片的百叶窗来看,现在应该还是深夜。
原本睡在床上的江涟不知何时钻进我的被窝里,因为靠得太近感受到的温度和让脖子有些发痒的温热吐息令本来还因为那个莫名其妙的梦心情变得很糟的我迅速开始思考人生。
在这一刻,我仿佛看到了通向大人的阶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