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名字。
——我没有父母。——我没有目的。
佛告诉我,我叫末那,但那不是我真正的名字。我只是为“末那识”这个概念服务。
——我未曾存在过。
我是一个只有阿赖耶识,才能看见的“鬼”。
我为了寻找阿赖耶识,在这片莽荒的大地上一直行走着。我未曾感到过饥渴,也未曾感到过劳顿,也未曾感到过爱恋憎恨。唯一指引我向前的,是在我出生时,佛让我去寻找阿赖耶识的那个指引。
我没有地图,没有司南,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告诉我方向的,是心里那一丝微弱的指引。
——阿赖耶识长什么样,是男是女,他会告诉我什么。
有几次我在路上停下来,看着群山,看着白云,静静地猜想,有时候想着想着,就会睡去。我不会做梦,所以我的睡眠,是一片模糊的黑暗,就好像是一双手遮住了我的双眼。
——要是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就好了,哪怕我还是要去寻找阿赖耶识,至少,也会给我一种
实实在在的活着的感觉啊。
——哪怕生老病死。
那天的太阳很高,很热,是一个让人不想在外头呆上很久的日子。我来到了这个国家的边陲,走进了一个庞大的部落。
——直觉告诉我,阿赖耶识就在这附近。
我摘下手中的佛珠,拨动了一圈,朝着佛所在的方向拜了拜。在接近刑场后,我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甚至连手上的佛珠都拿不住,我于是慌忙地把
佛珠套回到了手腕上。身体中的血此时是热的,沸腾的,甚至下一秒它们就会冲破血管,喷涌出我的体内。
——看来是你啊。
刑场上,犯人的头滚落到了行刑人的麻袋里,看热闹的人群欢呼着,之后吵嚷着四散而去。我知道没有人能看得见我,于是便大步跨上了刑台,想再高地寻找你的身影。然而没想到,我
却一下子发现了你。
你的灰色眼睛就那样看着我,眼神滚烫得让我的皮肤都感受到了热度。那一刻,脑海中的亿万的信息量,突然间汹涌起来,朝着一个未知的黑洞奔涌而去。
——那是在给你带去烦恼吧。
那一刻,我仿佛是用尽了我这一生所有的精力,去注视那双眼睛,那双看尽了千万年历史和记
录的眼睛。
“我赤条条地来,来见你,只想和你说一句话。”我开口说道。
——可我想说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我想我们两个都变成普通人,哪怕这一世不行,那就下一世,直到轮回到那个时候,我可
以等。——亦或者,最自私的想法,请你停止记录吧。多和我说说吧。你知道吗,我走了那么多万年
的路,没有人能和我说话,真的真的,好孤独啊。
——真是抱歉,你可能不懂,我有人类的情感,而你没有。——你又怎么能懂我受得那么多的苦难。
但话到嘴边,我突然又全部收住了。
——因为那双眼睛,竟然犹如湖一样,起了波澜啊。——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赖耶识有了人性,可是离堕落不远了啊。
“你的眼睛,真的很漂亮。”我说出了这句不痛不痒的话。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不痛不痒,我也不知道你又会怎么理解。或许在你看来,这句话里包含
着我莫测的深情,也说不定吧。
——但很纯粹地,我看到你的那双眼睛,我只想这样感慨,就像诗人之于明月,会吟上两句诗
。
“谢谢你。”他回答道,脸上是一脸的冰霜,“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我的心砰砰跳了起来。有一刹那,我希望默问的,是我想问的问题。
“我能轮回成人吗?”你问。“那得看你。”“那我等。”我不知道该回答什么,默默地看着他。“我也不知道我活了多少年,几万年,几百万年,或者已经十几亿年了。因为我累积得信息真的很多很多了。”你说道。“你是觉得无趣了吗。”我问。“若我为器,我不觉得,现在我成了真正的人,我现在觉得无力和迷茫。”你的眼睛闪动了一下,就好像是给我打开了一扇门。
——不只是被你那句话感动,还是我自己过于冲动。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对不起,我要哭出来,我真的很想哭出来。——但我不想在你面前留一滴眼泪。——也许怕你笑话我,也许是怕你会把这个事一直放在心上。——然而什么时候自己又变得这么矫情了呢。
“那我也等,等到你轮回成人的那一刻。但现在,我得走了。”我说完,背朝着他快步跑去。眼泪终于控制不住,流了下来。落在龟裂的大地上,升起一丝白烟。
——我接下去就只能等。
你的第二世,叫邓书。而我,依旧还是那个末那。
这个国家分分合合了这么久,终于安定了下来,建设出了无数规模宏大的城市。我也不用再长途跋涉,而是只要在城市里游荡就行。
——热闹的夜总会也好,肮脏的角落也好。我都看过,看得麻木。
心里早已变得空落落的,不仅仅是因为千万年的沉淀和孤寂。更主要的是因为,无法融合进人类社会而造成的疏离,以及对于阿赖耶识那种无法割舍的关系。
——然而转机总归会来到的。
直到那一天,作为灵体的我,被三个结界师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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