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梦蝶，是蝴蝶梦见了庄子，还是庄子梦见了蝴蝶。
在梦中，名为蝴蝶的是庄子，还是蝴蝶？如果说蝴蝶不是庄子，那么庄子怎么会梦见？所以这究竟是庄子的梦，还是蝴蝶的梦？亦或者……这是他们两人的梦。
季柳在梦中同样分不清自己与世界，唯一真实的便是那位骑在马上，仪态不凡的男子。
男子长得很是普通，脸上也没有什么出众的气质。就像是一个很普通的邻居大哥……可是这种普通的邻居大哥是对所有人而言。
于是最普通的也同样变成了最不普通的。
马上，男子身边清风四起，轻轻撩动了他的发梢。他微微一笑，一切显得那么和谐。
约法三章，不是那么简单的故事，然而在这个梦中，一起似乎都变得简单。又或者说似乎有人想把这些做给某人看。
“杀人者偿命；伤人者治罪；偷窃者同样治罪。”男子向着众位眼神惶恐的民众说道。
众民听到男子与他们做下的约定，纷纷留下热泪。本以为这场战争之后，留给他们的只可能是血与痛，却未想眼前的男子与他们分毫不沾。
年长的老者自然是人群中最具发言权的人，他出言挽留男子留于宫中，成为他们新任的王。然而男子向着皇宫看了一眼，笑着婉拒了。
“诸位父老放心，我一旦出言定然不会反悔，现在我要还军灞上，诸位保重。”
说罢，男子一抱拳，“驾”的一声调转了马头，率着军队，向城外离去。
先前发言的老者看着马背上那名来去如风的男子，率着城中父老向着那人的背影行了个大礼。
“吾等愿尊沛公为王。”
……
画面突兀的转换，季柳依然是个旁观者。
这是一条江，一条看似平静实则凶流涌动的江。
江边，有两个人，不远处有数千人，季柳无意识的寻找，却始终找不到先前的男子。
忽然他如领悟了什么似得明白了，这是有人让他看的。没有什么恐惧，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梦境之中，人的情绪也会淡化很多。
江边二人，其中一名长者站在船上，他神态紧张的让另一名年轻人上船随他过江。
然而那人在江上袭来的微风吹动衣襟的时候，拒绝了。
他淡淡的回头望了眼追击而来的军队，缓缓握紧了那一把全天下仅属于他一人的虎头盘龙戟。
战戟有些暗淡，不复当年那股耀眼璀璨，然而还是一把神兵。
男子手握长戟，于江边而立，有一股说不出的豪气。长相自然丰神俊朗，只有如此才能配得上他那种曾经不可一世的霸气。
忽然风大了，江上掀起层层浪，水拍在岸边的礁石上，如同是为这名霸道天下的男子助威。
……
然而他已不是当年那位来自西楚的霸王，神兵也早已在无数次血与火的交战中磨钝了锋芒，料想曾经，虽未称王，却权御天下……直至那名如风般的男人出现。
那人能力如风，气势如风，甚至无赖如风。
他想起死在怀中的挚爱，想起曾与自己渡江而来的八千弟子，想起数年前尸堆之上口出狂言的“楚虽三户”……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对着老人说道：“天欲亡我，何须渡江。”
于是厮杀开始，他手持战戟，那把全天下只属于他自己，也只有他才配舞动的战戟，逆着风向何止数千的军队奔去。
一直没有停下身形，如箭矢一般向着人群的另一头直穿而去。
他手持重戟，于千人之中来回拼杀，入大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
脚步轻盈如同起舞，鲜血泼墨洒满地面。银色的盔甲下那人眼神明亮且绝望。
天下之中，我当属霸王！你若想让我死，便是一人，也让你付出代价！男子挥戟，原地一转，便是数枚人头落地。长啸一声，如同长虹贯日！
季柳看着这一幕，心中震撼不亚于当年那人的震撼，即使在梦中，季柳都能感受到那人身上扑面而来如野兽般的野蛮。
然而人力终有尽时，那人即使再如何神勇，终究是肉体凡胎。
他的身上开始出现不属于别人的鲜血，大口喘着的粗气证明了他体力已然不支。眼前开始发黑，又或者有些明亮，然而不管怎样，他开始看不清事物。
一名士兵趁着这个机会，眼中闪现着贪婪，长枪向着他本就无法看到的后背刺去。
本该看不见，本该就此死去，可他却如同猛兽般感受到了什么，猛的回头，一戟劈断了士兵的长枪。又是一戟，将士兵挑至空中，迎着云层略遮的太阳，已人类本不该有的神力将其直接甩到空中。
士兵在数秒之后落在地上，地面上的人群慌忙避开，一声闷响，在众人惊恐地表情中，血溅了他们一脸。
手持战戟，他自知坚持不了多久，自嘲一笑，向着他厮杀半天才终于见到的曾经好友说道：“听说那人以千金悬赏我的项上人头。”
马背上，他曾经的好友不敢看他的眼睛，遗憾的说道：“是。”
云于此时终于遮住了太阳，他即使抬头，也只能看到风的力量。
云不厚，所以没有雨，然而他的眼角却湿了。这并不代表他流了泪，因为这一滴，确实来自于天上。
我是霸王，我不会哭。
我是霸王，就算想哭，也只有天替我哭。
“你我曾是好友，我的人头……便送给你了。”
说罢他把手中的战戟插入地面，从腰间抽出银光灿灿的长剑，挥剑自刎。从此时间流传着“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的绝句。
……
季柳看完了这一切，没有实感的身体有些微颤。所看到的一切不仅让他感慨，也让他感受到了那名如风般男子的力量。
清空之下，雅亭之中，季柳不知何时换上了一身古装，变成了端坐品茶的姿势。
没有意外，没有恐惧，因为这是梦，梦本就无厘头。
“这是什么亭？”季柳说道。
没有人回答他，因为他身边没有任何人。
突然微风轻起，他的对桌多了一个人，一个如风一样清爽的男子。
“这是泗水亭。”
季柳看着这名面带微笑的男子，放下手中的茶杯，迎着男子如风般的目光，说道：“你想与我谈谈？”
男子伸手为自己到了一杯清茶，轻轻抿了一口说道：“不，是你想与我谈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