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保护我免受声波影响的金属板遮掩住视线前，我匆忙将调节功率的旋钮调到最底，立即手忙脚乱地开动开关。我没有看弗里一眼。他怎么样？中弹了吗？有没有做到他想做的事？我不知道。我知道的只是在这整整一分钟内，我没有受到任何形式的攻击，无论是来自人类还是那些暴戾的火星生物。
机器顶端剧烈颤抖着，在空气中荡出一圈一圈的涟漪。这些涟漪向四处发散，向地底深处伸展。我能感受到它们穿过我的身体，震荡着我的五脏六腑。这是我才意识到，虽然我做足了准备，但还是靠的太前了。
一股令人窒息的恶心重重击打在我的头部，超出之前受过的一切疼痛。也许我在嚎叫，也许我没有，我听不到。有无数人对我大吼大叫，耳边回响着我这辈子听过的所有声音。
恍惚间，仿佛有人在我耳边轻唱。穿过一切嘈杂，那道声音纯洁无暇。歌词是什么，曲调是什么，不重要。四周是扭曲的，崩坏的，但只要有一道光，如清泉般泻进日益崩塌的世界，谁又会管那道光究竟是什么呢？
“那是萨耶。”有一根手指按在我的作战服上，有人直接通进我的频道。
“……”我聆听着歌声。嘈杂在减弱？歌声也在逐渐消减，我不能让它消失。
“我很佩服你的勇气，竟敢主动招惹萨耶。如果真的是在战场上，五分钟内这里将会变成一片死地。无论是友军还是敌军都不可能存活。我是该赞叹你的壮士断腕还是该嘲笑你的自不量力？”
别吵，好吗？我闭着眼，全身心浸入音乐的海洋。声音已经小到快要听不见。
“但是，一切都结束了。你、弗里、罗伯特，没有人能活下来。”我的头盔前顶上了一个坚硬的枪口。
这时，我的耳边一片宁静。我从折磨人的耳鸣中恢复过来，也永远失去了那道歌声。蓦然间，一道尖利凄惨的声音划破天际，直接穿过稀薄的空气侵入我的大脑。原来，离开了崩坏的世界，曾经让我舒心的歌声竟是如此刺耳。
站在我面前的西摩再次皱眉，他逐渐收紧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却突然发现手指已经不能动弹。
因为我捏住了他的手指。我抬起，困难地笑了笑，说道：“你说的没错，西摩中尉，一切都结束了。”
“你有强大的实力，但这个实力并不是凭空产生。你射杀的每一个人都从你身上夺走一分体力。尤其是我们分散之后，你为了尽快解决掉所有人，已经耗费了不知多少精力。你之所以不在远处开枪而是走到我身边，恐怕是因为你已经无力去瞄准了吧。说实话，我对你还能从虫海中活下来感到很吃惊，但你显然受伤不轻。所以，你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我抓住了参孙的头发。”
“索贝尔，杀掉他！”西摩冷静地命令。
“别喊了，我的中尉。”我咳嗽着说，“你的人都死光了，死在弗里手上。除非你能在堡垒被萨耶摧毁前摧毁我，否则你不可能胜利。”
西摩的松开了，枪无力地掉下，整个人也像是失去了支撑，颓然倒地。他已经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也放弃了希望。
在系统向我发出胜利的蜂鸣声前，西摩忽然问道：“你一直闭着眼，为什么对我们的状况知道得那么清楚？”
“因为弗里朝你们跑去了。”我微笑着回答，“我相信他，正如你相信自己。”
……
“原来如此，我低估了弗里，也低估了你们对他的信任。”现实世界中，西摩对我说道。
“如果连身边的战友都不信任，那还能相信谁？话说回来，弗里是怎么做到的。”
“弗里吸引了所有怪物的主意，然后直接向我们跑来，最后所有人被怪物杀死，就是这么简单。”
“你们没开枪阻止……”
“我们试过，他根本没躲。有五发子弹打中他，但没有一枪打中腿，所以他坚持跑到我们面前。”
“这并不简单。”
“我知道。之前在我的印象里，中了五枪还不倒下的人，除弗里外再没有别人。”
“所以？”我意味深长地看着弗里。
西摩僵硬地转身，用比平时更加刻板的声音对仍在昏迷中的弗里说：“你是一名真正的勇士，我为我之前的冒犯道歉。能够和你一起服役于第四军，是我的荣幸。”
“他可没听到。”我提醒西摩。
西摩不再理我，径直向门口走去，快走出门才对我说：“等这些废物醒了，让他们自己回来报道。嗯，加上一句，虽然是废物，但也是很努力的废物。就说是我的原话。”
“还有，别忘了你们答应过的事。”西摩留下最后一句话，开门离去。
……
“疼，疼疼疼疼……”弗里裸露的右臂上缠着一圈圈绷带，他捧着白花花的手臂呻吟。
周围的人打牌的打牌，抽烟的抽烟，并没有人理他。戴校埔自顾自地唱着别人听不懂的歌：“昔有关云长刮骨疗伤，今有弗里专心看……哎，别砸！”
“你别唱！”排长刚扔出一把椅子，转眼又扔出五张牌：“葫芦！拿钱拿钱。”
我翻开手里的底牌：“抱歉了排长，这是金刚。”
排长发出一声凄婉的嚎叫，不理会周围的哄堂大笑。他转身朝戴校埔怒吼：“早叫你别唱，讲了你还场，你唱了我又听不懂，懂了也没用。就是你把我牌唱差的！”说话间竟已语无伦次。他一把冲上去把戴校埔摁倒在地，和他扭打起来。
突然门被撞开，机枪手哈维冲了进来，大叫道：“嘿，兄弟们，重磅消息。荒川将军暂时接管第三军！”
我们停止吵闹，齐齐望向他。哈维显然对我们的反应很满意。
“千真万确，而且第三军还会从我们这里抽调许多人，普莱斯连长已经去月球基地了。”
我们被这个消息震住，原来可怜的普莱斯上尉也能升官？
哈维捏紧拳头，接着说：“我有个朋友看到了我们新连长的任命状，你们绝对猜不到是谁……”
“祝贺我们的罗伯特·兰顿连长！”
而我们的老排长、新连长，正毫无形象被戴校埔按在地上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