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向满城火色，隋和爬下阁楼：“城里居然燃起了十六七处火场……”
先行一步的程普则正扶稳梯子，顺势接腔：“但为什么城南和城西的火那么少？”
隋和没有回答，只是喃喃自语。
“城北的火场多倒很正常，曹袁汉三方的主力都在那里，不管是谁策划的火计都会优先烧北宫；但城南和城东都没有什么目标啊，城南没火也对，但城东的火居然比城西还多。”
“如果所报不错，西凉军就是从西门入城的吧。”
程普说的很委婉，但隋和又不蠢——在战场上，火只有两种作用，一是歼灭敌方部队，二是用以改变地形，封锁路径。而点燃了半座洛阳城这种堪称大手笔的火计，居然会放过西城门这一能从城外调入部队的要道，这就很奇怪了。
“难道是还能从城外调兵？程兄，我不怎么清楚，现在哪一方在城外还有兵马？”
“只有黄巾和汉室。前者在城外还有五千黄巾军，都是张角的死忠信徒，即便得知了凶信也未必会散去。但相较之下，有万余久经训练士兵的汉军要危险得多。”
毕竟，程普与隋和都经历过先前的校场厮杀。用乌合之众来概括黄巾军决不为过。
“但是，城外的黄巾与汉军不会互相牵制吗？”
“张角已经死了。”
城外的信徒得知这一消息，必然军心大乱，甚至树倒猢狲散。
隋和猛拍一下额头：“是我蠢了，没反应过来——照这么说来，汉室从第一天号召各势力联手攻杀黄巾开始，就在准备了啊。”
“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该怎么办，谦之？”
“继续点火，总之得烧断城西到主战场的路；即便汉军真的入了城，也得给他们多添点麻烦。”
程普默默点头。
即便现在向西门赶去，也一定会晚于早出发又骑着马的孙坚一行；此时什么也来不及做了，只能冀望于城外的汉军反应迟缓，或是孙坚的临机应变。
两人只能背起火把，继续前行。
－
已是后半夜了。
时值九月，晚风瑟瑟，西城门下却有二十余名士兵，正围着一堆小小篝火戒严；然而在他们的身后，不但倚着个大陶坛，还有将城门地面铺高一尺的柴薪堆。
“我说，队长，咱不能多点把火，再喝点吗？大半夜的还得在外面把风，冻也冻死了！”
城门洞内，面带轻佻、嬉皮笑脸的年轻兵士凑向人群中心，语气半带玩笑，半似认真；然而四十上下的中年队长只是反扫了他一眼，声色不动：“你还打算吃点烤马肉是怎么着？”
“……我可没这个意思。”
语气并非斥责，但士兵仍悻悻的退了回去。尽管城门前的空地上拴有数十匹战马，但绝无西凉士兵在寻常时刻会以马充饥；对于他们而言，马是战友，也是生命。
“不过放着这么多，也不在乎一两杯吧？暖暖身子嘛——这可都是酒啊，这么用浪费了吧？”
听见最后一句，队长的语气倒是平缓了些：“你怎么知道这是酒？”
“哎，搬你身后那坛的时候我偷偷启过封，闻着了。总不能自己独吞呐——”
“队长，敌袭！”
尽管这并非好消息，但也恰巧打断了这尴尬场面。在一阵衣甲交击声后，士兵们都拔刀在手，分护在城门前；而队长也不再听进一步汇报，他抄过根木柴，猛向另一个陶坛敲去。
碎片与油珠飞溅而出。
“你们几个，砸碎那些坛子。停，那个别砸！”
眼见一片混乱中有人伸木棍向唯一的酒坛，队长赶忙拦住，急抱酒坛冲到门边放下，才重新开始指挥：“点火！烧断城门！”
数十支火矢射向城楼，突跳而起的火焰舔噬着整座西门。
队长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扫射了一眼麾下所有的兵士：“看见火起，我们的增援马上就会到，接下来就是固守了！不管敌人有多少，我们西凉军——”
众多声音合成一声巨响，与城墙撞击出响亮回音：“万胜胜胜胜胜！”
而在目力可及的范围内，引着二十三名黄巾精锐的上官青已拔刀在手，嘴角露出嘲讽笑意。
“他们在说什么呢。”
话音坠地。
两股颜色不同的小小队伍，狠狠地撞到了一起。
－
半小时转瞬即过。
刀枪已罢，喊杀声终，城门前的方寸之地几乎被染成紫红；终于赶到的孙坚一行眼中所见的，是横七竖八，扭歪在地的西凉士兵遗骸，以及十余名远避城门，头扎黄巾，正围坐在地分喝一坛酒的战士。
只有上官青未加入酒局。眼见十余骑缓行而来，她迎向众人，草草抱手一揖。
“江东之虎，孙文台？”
孙坚翻身下马，拱手还礼：“正是。还未请教……”
“上官姐姐！”
没等这话说完，瑄已经飞扑过去，结结实实的扎向了上官青怀里——
“别给人家添麻烦。”
珑拎住冒失少女的衣领，把她狠狠地拔了出来，又在额角砸了两个爆栗。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所有在场的人都目瞪口呆；直到几秒钟之后，揍完了瑄的珑才打破沉默，躬身致歉。
“抱歉，失礼了。”
“不、不，没关系。”
上官青摇了摇头。尽管并非第一次见到瑄，但首次遇到这种场面时，她仍旧有些手足无措。
孙坚赶忙换了话题：“正值战事，我也就不加客套了。眼下的情形究竟怎样？火势如何？”
“火计是蒲光世——也就是汉室的军师——所谋划的。现在董卓、曹操、袁绍都被裹在大火里，十有八九已全军覆没，但汉军的情况我还不清楚；但这把火已经烧光了城北城东，现在也快烧过来了，而且……”
上官青扭头西望。
尽管城内到城外只需经过十几米的小径，但门中的柴草还在燃烧；城楼也还在火中，不时有木石从火中崩解，重重砸坠在地。飘飞的火星散在空中，竭力扑向城下的民宅。
“……尽早避开吧。”
“好，”孙坚点了点头：“打扫战场，把马让给伤员，然后你们先向南行进。”
士兵们下了战马，收捡着还完好无损的弓与箭矢；而黄巾兵们也排成阵势，准备出发。
然而瑄皱了皱眉：“咦？老爹你要去哪？”
“既然已经不必担心外敌，得去接应一下德谋与谦之先生。我带公覆和剩下的人去，策儿，瑜儿，你们跟着这位先去城南……”
上官青没让孙坚把话说完：“还是大家一起行动，这样比较安全。蒲柳不可能把自己也烧进去，万一遇上的话……”
但她自己也没能说完。
长街的转角处，绕出一小队身影。尽管他们刚看见孙坚众人就赶忙缩回拐角后，但借着城头的耀目火光，众人还是看个真切；他们都穿着羽林军的衣甲，而人数也才五十人。
“上！！”
孙坚与上官青同声爆喝，三十余人马扑将上去，就连瑄与珑也不例外；而羽林军的队伍里，蒲光世则高举着长剑放声大喊：“对方好手不少，不要和他们正面硬打！你们熟悉地势，撤进巷子里，拖死他们！”
既然见过蒲光世的诸般谋划，羽林军的士兵们毫不质疑其指挥，干脆地撤入宅邸之间的甬巷中；然而孙坚也及时应对：“不要分散！成圆阵，走大路，会开弓的人准备火矢！”
蒲光世二话不说，跳下战马，回头就跑。
尽管羽林军人数较多，但孙坚帐下的亲卫与黄巾兵都是善战的老兵，在这种小规模战斗中有一定优势——蒲光世虽然不知道这一点，但若只依靠寥寥十几人的人数优势，就正面抵挡孙坚、黄盖、程普这样留名青史的武将，他却也毫无信心。于是本应是血肉横飞的巷战，就变成了猫捉老鼠。
蒲光世边艰难的率队在西城门附近绕着圈子，边抬眼望向西城门，喃喃自语；在得知可以从西城门向内调兵后，蒲光世就派出了信使；他对汉室忠心耿耿，也信誓旦旦的说必能请来援军。
“但事已至此，真会有援兵赶来吗……”
只有木料燃烧的噼啪声应答。
关于昨天的苍天不会复活：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一句，应该算是历史上最成功的宣传口号之一——与“大楚兴，陈胜王”、“莫道石人一只眼，此物一出天下反”、“吃他娘，穿他娘，闯王来了不纳粮”之类并列，但文雅犹有过之。反正比“八月十五杀鞑子”要好听多了。
总而言之，苍天代表汉，代表旧秩序，代表腐朽落后的东汉封建统治阶级……etc
顺便提一下，由于常夜灯前辈的指导，我打算全面整修一下前文；不过应该不会影响更新速度（尽管写出来的东西恐怕仍旧不好看）……同时在这里也推荐一下《冒牌大提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