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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扑簌簌一片振翅声,栖息在远方树枝上的群鸦齐刷刷的展翼,化作混乱的黑雾,在低空中不安的盘旋。

提溜着玉灯在静谧的走廊中穿行的年轻人警觉的抬起头,向宁静深邃的夜空眺望。在他的视野之中,唯一的活物便只有那群在月光下狂舞的黑鸦。年轻人不自觉的叹了口气,垂下头,不知接下来该去做什么。

“进来吧。”

仿佛看穿了年轻人内心的惶恐,几步之外虚掩着的门内忽然传出一声平和的呼唤。听声音,说话人显然已经很老很老了,但其话语中强烈的自信,却时时刻刻不引人侧目。

“学生失礼了。”年轻人微微低头,抬手推开了门。

玉灯的雾状光一丝丝穿过门缝,顺着地板一路平铺过去,首先被纳入灯光照明范围的,是一尊端坐如松的苍老身影。

在空屋中独自冥想的老者穿着一件样式古朴的黑袍,看上去很有些年头,甚至于衣袖领角都起了毛边;他的腿边平放着一根长杖,杖身呈灰白之色,青藤作盘曲的蛇形缠绕于其之上。老者老树树皮般的脸颊略略颤抖了两下,而后,长眉下那一双细长的眼,方才缓缓张开,

那一瞬,年轻人分明看到了老者眼中犀利的清光,有如绝世的刀剑破匣而出,将挡在他面前的稠密黑暗一斩而破。

下一刻刀剑归鞘,老者重新合上双眼,用出奇温和的语气道:“来,在这儿坐下。”

话虽如此,年轻人却不敢怠慢半分,他恭恭敬敬的行过礼,而后才依言在老者的对面盘腿坐下。

“莫寻,老夫让你阅览的文书,你看的怎么样了?”

老者耸拉着眼皮,慢慢的问。

“回祭司大人,”年轻人从怀中抽出那卷印着“关于选举皇帝之规则的通知书”的文书,将其放在地板上,恭顺的回道:“属下已经将其烂熟于心了。”

“不错。”

老者不咸不淡的夸了一句,随后道:“那么现在给我讲讲,你从中都提炼出了什么信息。”

年轻人想了片刻,胸有成竹的答道:“枢机院的此番表态,看似复杂无比,简化下来,真正有价值的,也不过就那么几点罢了。”

“其一,本任启国皇帝,将由记名投票产生,得票多者,即能登上皇帝的宝座。”

“其二,拥有投票权的人,仅仅只是在任的‘枢机卿’,所有前任枢机卿对此没有任何发言资格。”

“其三,在选举日当天,四位候选人将依次登台发表演说,向全天下表明自己的抱负和志向。”

“很好,你总结的还算是到位。”听完年轻人的叙述,老者微微颔首,唇边忽的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来:“但,老夫还有几个问题要考考你。”

“请大祭司指教。”年轻人正身而坐,面色肃然。

“为何本次选举,要安排在整整一个月之后才进行投票?”

“自然是为了留出时间,方便各怀鬼胎的枢机卿们选定自己的立场、与各方商定好选出皇帝之后的利益分配。”

“为何一向想要以一己之力彻底操控启国的枢机院会一反常态的同意选举皇帝?”

“因为如今枢机院内部的力量已经分散了。在没有外来压力的情况下,来自五湖四海的枢机卿们因利益相左无法再保持立场的一致,从而陷入了相互对立的状态。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急需一个具有压倒性力量——即便这种力量只浮于表面——的存在入主枢机院,帮助他们稳定局势。”

“再更深一步?”

“真正的幕后人,是站在枢机卿背后的,启国的多方势力。”侃侃而谈许久的年轻人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他们都想借枢机卿之手,推选对自己有利、且可以被自己控制的皇帝上台,从而更加彻底的牟取利益。”

“你已能看到这一步了,这很好。”老者点了点头,颇有些欣慰的意思,“但,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请讲。”年轻人不敢托大,依然保持着谦卑的态度。

“你的内心,为什么会如此的惶恐不安?”老者的眼睛张开细细的一线,“莫非,你是对我教的大业心生动摇了么?”

“学生不敢!”

年轻人深深俯下头,急切的说:“学生对我教的大业,从未生出过怀疑!”

“那你究竟是在怀疑谁?”

老者的态度并未软化,反而愈发的咄咄逼人。

年轻人的鬓角流下瀑布般的冷汗,他几乎把整个上半身都平贴在地板上,久久不发一言。

老者并没有去看他,那一双暗含刀光剑影的眼睛只是凝视着面前的空气,未曾掀起风浪。

可室内酝酿着的沉默却足以压垮人的精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双臂几乎丧失知觉的年轻人才从牙缝里勉强憋出一句话来,他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学生,实在是不能信任,与吾等合作的,那一人。”

“莫寻,你抬起头来。”老者柔声说。

年轻人如蒙大赦的直起身子,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一张白皙的脸此刻已憋得通红。

“莫寻,你知道为何教区里有那么多孩子,我却唯独选中了你做我的亲传弟子呢?”

“弟子,弟子不才,不敢——”

“不才?”老者打断了他的话,“你哪里是‘不才’,你简直是太有才了!无论是玄术,还是道法,你都能迅速理解并加以掌握;那一本连我都未必能全文正确背诵的祭祀典籍,你只花了三天就能倒背如流,举一反三。拥有此等天赋之人,老夫活了八十载,也只见过区区两个而已。”

“谢大祭司的夸奖。”年轻人低下头,并不自傲。

“你的弱点只有一个,却偏偏非常致命——你太没有识人之明了!”老者冷冷的说:“宏观的大局分析或许你很在行,但是,一旦具体到人这个个体,你就完全抓瞎了。你根本不能从本质上区别谁是你的朋友,谁又是你的敌人。你看不透人类的内心,预测不了人会在不同情况下作出的不同反应,只能依靠外在的表现去量化人的能力,你在心里给你遇见过的所有人都擅自用自己的标准划分了优劣,并理所应当一般的用这些评判去代替真正的理解。”

“学生所为,难道……有什么错么?”年轻人颇为不解。

“莫寻啊,评价一个人,并不能只从他的年龄、地位、出身这一类肤泛的角度出发。看人最关键的一点,还是要看一个人的,心。举例来说,我能一眼看出你内心的不安,能一眼看出圣女陛下心里的悸动,能一眼看出芸芸众生心中的与生俱来的迷茫与恐惧,然而即便如此——我也看不透我们那位盟友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老者悠悠然长叹一声:“恐怕在那一位的心里,当上大启帝国的皇帝,只不过是万里长卷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序幕吧……”

“学生受教了。”年轻人诚心诚意的埋下头行礼,“不过学生还有一事要说。”

“怎么?”

“据下面人传来的消息,上半夜我们在下城区张开的某个结界,好像被什么人打出了一道缝隙……”年轻人斟酌着词句:“闯入者似乎还从结界中,拿走了一些东西。”

老者抚摸着带有长须的下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久之后,他才轻轻笑了一声,慢慢的说:“也罢,也罢……恐怕这就是吾神,赐予我们这些凡俗信徒的磨练吧。”

…………

满载星辰的夜幕,从东方的天空上渐渐隐去,以此为起始,璀璨的日光从群山中满溢而出。吹着迎面而来的凉风,姬羽端着杯凉茶,坐在神陵三塔之首塔的顶层,向整个神陵放眼远眺。

虽然此时距离顾川发现尸体的那一日已经过了整整三天,风吹日晒之下,此处可能残留着的“痕迹”早已所剩无几,但是在神陵城中盲目的奔跑了一昼夜后,姬羽,最终还是回到了这里。

原因无他——只因为这许多年来他一直在乎着的那个人,曾经站立于此。

而那一位,正是在这里亲手了解了一个人的生命。

时隔十二年……我竟然又让这种事发生了。

姬羽慢慢慢慢的抬起头,眼角竟流过一滴泪水,顺着鬓角流下去。

他闭上眼睛,脑中不断浮现出那一人的音容笑貌,心中愈发的绞痛。

首先点燃内心的,是一发不可收拾的愤怒。

谢妄山!

你这……卑鄙无耻的混蛋!

其次从心底涌现出来的,是悲凉至极的悔意。

早知如此,无论如何……我当时都该带着她一起逃走的啊!

我这个……彻头彻尾的懦夫!

姬羽苍白的手指狠狠发力,将茶杯生生捏成了碎片!

然而最终占据上风的,却是源起于灵魂深处的,疲惫与倦怠。

愈加凌冽的晨风中,无力地倚靠着栏杆的姬羽念着那个人的名字沉入了并不算美妙的梦乡,因为他早已清楚,无论梦中所见之景是何等的美妙,发生在现实中的往事都已如流水一般滚滚而去,不可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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