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花开之时,愿望就会实现……吗?
听见这话语,盯着掌上的种子,我的心中……顿时有一大群草泥马奔腾而过。
该怎么说呢?
我并非对此有所不满,也不想骂谁,只是打个比方来形容一下此时此刻的感受——然而真的是难以形容。
为什么呢?
早上我做了个梦,梦见了种花以及关于花的约定,然后当天就有人给了我花的种子……这种事,纯属巧合的可能性……好吧,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儿的。
我很难相信这只是偶然。
但如果一定要说是必然,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幕后推动着什么……好像也没啥道理?
但是真的很可疑啊。
总觉得,冥冥之中在预示着什么一样。
总之——
该说的、该做的都完成后,我心事重重却面无表情地表示了告辞之意,然后在露伊女士的目送下踏上来时的路。
一路走来,唯有沉默相随。
依旧全程陪同却还是没什么存在感的,只能继续充当移动背景板的普利埃特,就这样被我抛到脑后,强行无视其欲言又止的模样——原本精神状态就不好,现在更是陷入了难得的纠结之中,所以更加没有闲工夫去搭理时不时就会纠结一下的这位仁兄了。
于是一路无言,唯有脚步声持续响起。
缓缓穿行在光影摇曳的林荫道上,伴随着携来花草香气的阵阵清风,默默感受这份悄然渗透的宁静祥和……突然想要就此睡去。
恍惚间,缠绕成结的思绪一下子散开,心情莫名地舒畅了许多。
于是——
『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毫无预兆地停下了脚步,然后微微转过身,看着仍处于纠结状态而没能开口的某人,主动开始了对话。
对此,普利埃特有些猝不及防的愕然,迟疑片刻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勉强一笑。
「我……不知从何说起。」
『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我在想……你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人。」
等等,这是什么展开?
『这是重点吗?』问题不是你之所以纠结半天的缘由吗?为什么会扯到我身上来?
「所以说,不知从何说起啊……」
对方无声地叹息着,表情不变,只有翡翠般的双眸中掠过种种复杂之色。就像在铺满了绿藻的水面投入一颗石子,荡开层层涟漪后,也只能隐约窥见其下掩藏之物的轮廓。
最初以为这是个即使不傻也很白甜的家伙,现在看来,其实黑和苦的成分也不少啊——果然,还是不能以第一印象来给他人下定论。
人是很复杂的。
人心是会变的。
而眼前之人,在那温和友善的外表下究竟有着怎样的内在……反正不需要我来关心。
于是,我只是默默看着他,既不催促也不施加压力,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叹息完了再整理一下思绪,这才继续开口:
「昨天的事,还没向你道谢。」
昨天……
因为种种原因,我们三个人凑在一起对付某个反派BOSS,打完之后就各自散了。虽然普利埃特当时就想说什么,但还没来得及开口,不请自来的安格尔又一言不发地走掉了,只留下一声尽显傲慢之意的冷哼,而深感疲惫的我也懒得多说什么。所以,懂得察颜观色的他没法再勉强,就那么不了了之了。
现在……
虽然我觉得没有必要,但是对方既然说了,出于礼貌,我也应该给予适当的回应:
『不客气。』
但是,别告诉我你想说的就只有这个——
『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不知想到了什么,对方的神色更加复杂起来,然后提到了某个看似出乎意料实则合乎情理的名字,「还要感谢……安格尔。」
的确,如果没有他,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不过还是感觉怪怪的。
不过话说回来——
『这种话,应该对我说吗?』
「因为……那一位好像很讨厌我,如果我当面说的话,也只会让他感到不愉快吧。」
『所以?』
「所以……如果方便的话,可以请你代为表示谢意吗?」
『……』
对方提出了请求。
看得出来很是认真,可以感受到那份发自内心的真诚……但是那份意愿却并不强烈,无论是神态语气或别的什么,都是轻的仿佛一吹就散,好像根本不在意我是否答应。
但我知道,他只是不想给我压力。
因为,在我所能看到的情况下,无论何时何地面对何人,即使是关系到最重大的问题,他的语气也总是温和友好的毫无威慑力。就像海绵一样,始终以一种柔软的姿态去面对一切,几乎是无条件地包容来自外界的压力,然后释放自己的善意——所以最初会给我一种近似于傻白甜的印象。
所以之前,看到他一下子就黑化的时候,我不禁有些意外。
所以现在,面对这完全不曾预料的请求,我只想说:
『为什么是我?』
我跟你不熟,跟那个家伙就更不用说了。要找中间人的话,怎么也轮不到我吧?
「为什么呢?大概是因为——」普利埃特想了想,微微的笑容中显出几分感慨,「看到你,就觉得……还是这样最为合适。」
喂,这是什么理由?
「如果是你的话,或许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效果。」
意想不到的糟糕也没关系吗?
「而且,安格尔他……对你的态度,似乎和对旁人完全不同。」
的确不同……仇恨值都爆表了好吗?!
「所以——」翡翠般的双眸静静凝视着我,从中透出柔和的光彩,仿佛悄然沉淀了所有的杂质,「如果你们两位能够好好谈谈,或许会是一件好事……或许。」
好事?
『对谁而言?』
「对谁都是。」
等等,这又是什么展开?这种大有深意的台词……别告诉我你还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啊。
好吧,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那就看情况吧。』
有机会的话,说几句话也不费事。但如果不方便的话,我是绝不会勉强为之的。
眼见得到了答复,普利埃特不执着于此,有些释怀地露出了一个微笑。但是很快,他的神色再次复杂起来——虽然表情方面只有细微的变化,但我比任何人都能感受到这种因内心波动而转换的氛围——以色彩来比喻,如果说之前是不明不暗但偏向暖色系,那么现在则是朝着阴郁的冷色而渐变。
这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还有什么事吗?』
有什么想说的,就痛快点一口气说出来吧——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过期不候你懂吗?
不过话说回来,总觉得这种情节似曾相识,好像以前也发生过差不多的事,即视感满满……因为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还有……」
普利埃特迟疑着,本就微弱的笑容显得更加难以维持了。
不得不说,如果强颜欢笑也是一种技能,那么这位顶多只有中级的水准——虽然不至于一眼就会被人看出来,但破绽还是挺多的——而作为他堂兄弟的罗伊特,已经是大师级了,笑容的面具完美无缺,随时随地变脸无压力。
嗯……明白为什么有种即视感了。
普利埃特和罗伊特,这两个人的言行举止等方面都可以说是截然不同,但就是有种……说不出是相似还是有什么关联的感觉,总之看着这一位就很容易想起那一位。
尤其是像这样四目相对的时候,可以更直接地看到……本该澄澈无垢的眼里掺入了过于繁杂的神色,在外表蒙上了一层浅浅的阴影,却又从中透出了隐约的光。因此可以感受到,那份笑容有虚假的成分,却又不是完全的虚假——总之非常矛盾。
不过,二者有着决定性的差异。
罗伊特有着坚定的信念与个人意志,越是在面临重大抉择的时候就越是果断,而且一旦认定了就不会再轻易动摇。
而普利埃特则是非常的优柔寡断,又太过在意他人的感受,所以很容易因为不可调和的矛盾而产生纠结。这种性格,作为朋友是无可挑剔的,但作为上位者就问题大了。
而此时此刻,作为心理医生兼情感咨询师同时还是名侦探的我,早已看穿了一切——
『关于阴影之夜?』
「……是的。」对方给出了肯定的答复,迟疑之色凝聚不散,「我不知道该不该问……」
『但是你想问。』
「问了的话,会给你带来困扰吗?」
『我说“是”的话,你就会放弃寻求答案吗?』
「我……」
对方声音一滞,显然还是没能适应这种过于直接的说话方式,在片刻的迟疑过后,最终现出了一个微笑。
「……或许吧。」
『……』
眼前之人微笑着。
在这笑容中所能感受到的,是混合了种种复杂事物的心情,有无可奈何的叹息,有前路迷茫的惘然,有造化弄人的悲哀,有无法割舍的眷念,还有很多一时间难以分辨……但可以肯定的是,在这之中,没有丝毫的怨恨之意。
所以——
我面无表情地抬起一只手,勾了勾手指,示意他靠近一些。
「……怎么了?」
对方不明所以,但没有多想,老老实实地向前一步并微微俯身,把脑袋凑了过来。
看着毫无防备的那张脸已拉近了距离,我果断翻转手掌再继续抬高,然后食指轻轻点在对方的额心位置。
一瞬间,对方在愕然中凝固了所有的表情,仿佛整个人已失去意识。
嗯……
第一次用这一招,不知道效果如何。
心灵传讯,是通过心灵的连结来向他人传递讯息。凭借物理接触的方式,可以跨越现实世界与意识世界的屏障,从而在有限的时间内传递出几乎是无限的信息。
当然,如果只是随便碰一下,是不会有这种效果的。
人的躯体是灵魂的容器,而容器的进出口就在额头中心,而这也是灵魂核心的所在——简单来说,就是USB接口,只要连上了就能任意写入或读取数据,可以将原有资料重新改写……甚至彻底破坏。
也就是说,这一刻,如果我怀有恶意或者稍有不慎的话,他就彻底完蛋了。
所以,虽然这个技能真的非常方便,但我从来没用过……虽然戳额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以前用都的是另一招:心灵审讯。
顾名思义,和心灵传讯的性质相同但效果相反,用于读取他人灵魂中的讯息。
总之……
像这样,将灵魂置身于他人的掌控之中,是非常危险的事。遗憾的是,似乎绝大多数人都没有这方面的安全意识——不过平常人应该也不会遇到拥有这种能力的存在……吧。
总之……
我先是整理了一下自己所知道的关于阴影之夜的信息,然后剔除了部分涉及到个人隐私或是不方便外传的内容,接着就一口气打包传了过去。整个过程,在意识世界中没办法计算时间,但在现实世界中只需要一个瞬息。
下一刻,我收回了手。
看看对方的表情,似乎是遭受了过于强烈的冲击,没有立刻回过神来,像是死机了一样,在不明所以的疑惑与愕然中停滞了几秒钟,然后眼睛一动才重新活过来了。
看起来挺正常的样子,不过保险起见还是确认一下吧。
『还有什么问题吗?』
「这是……」
对方神色复杂,显然信息量太大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但想想还是选择了微笑。
「我没有问题了。」
『……』
就这样,眼前之人又一次微笑着。
在这笑容中所能感受到的,是与先前截然不同的心情,是雨后天晴的明媚,是拨开迷雾的了然,是云淡风轻的宁静祥和,是继续前进的坚定信念。
……2:02 S
之后,谁也没有再说什么。
沿着林荫道走到某个岔路口时,普利埃特在确认了我独自一人也不会迷路后,表示自己有事在身,就此告辞了。
于是我们分道扬镳,朝着各自选择的方向前进。
于是……
缓缓漫步在一字排开的高大树木下,隔着层层叠叠的枝叶来仰望天空。深浅不一的绿色几乎遮蔽了作为背景的大片蔚蓝,只在枝叶的间隙中漏出了多如繁星的碎片。
随着移动的过程,视角持续着层次分明的渐变,于是所能见到的景象也在时刻改变。
在光与影的变幻中,阳光的碎片忽明忽暗,恍若夜空中闪烁的星群。
我曾无数次看过这样的景象。
我还会继续看着同样的景象。
像这样,将一切映入眼里,铭刻在心中,然后作为美好的回忆珍藏起来。
像这样……
一路走来,心中一片宁静。
不是刻意控制自己的情感来维持着平静,也不是看破红尘万事皆空的冷静,更不是心如死灰了无生趣的寂静。
这种心情,我很难用简单明了的话语来向他人描述,也无法用“好”或“不好”来定义。
只是……
想要沉浸于这份宁静中,安然睡去。
于是——
我停止了前进。
背靠树干,乘着阴凉,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坐下,然后在肆意弥漫的睡意中闭上眼。
什么也不去看,什么也不去想。
就这样,沉入梦境。
……
……
……
我持续着沉眠。
在虚幻与真实的分界线,沉入半梦半醒之境。
在属于他人的梦境中,追寻着属于自己的梦。
……
我不愿醒来。
一个结束过后,便是新一轮的开始。
一个轮回过后,又是新的轮回继续。
……
我不愿归去。
因为【我】只能存在于此,只存在于这梦境之中。
因为【梦境之外的我】,不是【存在于此的我】。
……
我不愿放弃。
每一场梦境,就是一次人生。
每一次人生,都值得去珍惜。
……
我不愿遗忘。
属于每一次人生的情感,汇聚而成的愿望。
属于每一份心灵的波动,传递而来的声音。
……
我是唯一的执着。
我是无言的遗憾。
我是远离不幸的祝福。
我是仰望天空的思念。
我是……因祈愿而诞生的,为了实现愿望而存在的……虚幻而又真实之物。
……
我知道,一切终将逝去。
我知道,梦终究会醒来。
而醒来的,不会是存在于此的我,不会再拥有此刻的心情。
无论真实或虚幻,都将不复存在。
……
最初,一切皆无。
然后,无中生有。
从无到有,从有到无。一切既生于无,最终也将归于无。
而这个过程,就是存在的意义。
……
于是我持续着沉眠。
于是梦境永无止境——
【BGM】梦回之时
前几天又梦见了唱歌,反复哼唱着同样的旋律……感觉用在这里很适合,于是一口气完成了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