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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即使终将坠落于地

「事实上呢,今天……是我的生日哟~」

短暂的沉默过后,罗伊特没有等待我的回答,而是像这样再次提起了新的话题——或者说这才是今天的主题。

前半句似是陷入某种思绪的轻叹,后半句则是一下子满溢着愉悦之情,好像真的很高兴一样。

那么——

『我该说“生日快乐”吗?』

「这种时候该用疑问句吗?」

『不行吗?』

「不,话语什么的,怎样都无所谓啦——来点更实际的怎么样?」

『比如?』

「比如说——」轻飘飘的尾音拖得很长后,原本懒洋洋躺尸状的罗伊特一下子撑起了半边身子,笑容满面地占据了我的视线,「生日礼物呢?」

『……』

想要礼物的话就早点说啊,事到如今,一时间该怎么……等等,这个可以有?

『什么都可以……吧。』

我及时把疑问句变成肯定句,避免了神回复的可能性,然后在对方作出反应前直接付诸行动。

『这个,怎么样?』

展示在眼前的,是从星辰石的储物空间中取出来的,平常一直携带的物品之一。

在之前的对话过程中迅速考虑了一下,去掉个人物品,以及对自己具有特别意义对他人似乎毫无作用的纪念品。剩下的东西中,既有实用性也比较适合送人的,大概就是这个了。

「这个是?」

『日记本。』备用的,我一个字都没写过,保证十成新。

「……」罗伊特眼神微妙。

『有问题的话,就找其他人说去。』我既不是你的亲朋好友也不是仆人之类的,做到这种程度已经仁至义尽了吧。

「这个嘛……」

罗伊特轻笑着,伸手接过了这份堪称寒酸的礼物,随即收入了自己的储物空间。然后,他静静地移开了视线,凝望着最初面朝的方向,像在看什么遥远的景色一样,只有淡淡的声音消散在风中。

「我最想一起度过的人,不在这里。」

这……意思是……过去完成时?还是现在进行时?

「所以,比起那些家伙们,还是和无关者待在一起的感觉比较好呢~」

又是一秒钟变脸,语气随意地说着似乎无关紧要的事。但,这个“无关者”所指的,究竟是之前街上那些路人还是包括此时此刻的我在内?显然是后者没错吧。

「当然,艾维利安是特别的哟~」

特别的不正常是吗?嗯……说起来,我们还是革命战友啊,共同对抗恶势力的大BOSS——

『还有什么事吗?』

隐藏任务没戏的话,至少日常任务……

「你希望我说“是”吗?」罗伊特笑容不变,但眼神中的深意渐渐增加,「我提出请求的话,你就会接受吗?」

『如果做得到的话。』

「为什么呢?」

『因为是你的请求。』

「……」

罗伊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审视着我,笑容似散未散。而无论他怎么想,在没有得到回复的情况下,我也没有继续出声的必要。

于是彼此沉默,只有风的低语萦绕在周围。

然后很快的,对话继续。

「那么,艾维利安,你……会为了他人的幸福,而牺牲自己的幸福吗?」

『或许吧。』

「这种事,不觉得太傻了吗?」

『不。』

看着笑容依旧的他,我仍是面无表情的,平静的理所当然地阐述着自己的理由。

『因为我的幸福,需要建立在他人的幸福之上。』

没错。

我是因愿望而诞生,为了实现愿望而活着的。无言的,唯一的,至今为止的无数个我的愿望,甚至是毫无关系的人们……

但,在这之中,并没有现在的我。

没错。

名为艾维利安的我,还没有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愿望,没有强烈到足以化作愿望的情感。

所以——

没有特别想要的事物。

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没有特别想见的人。

只是寻求着小小的幸福,延续着这份生命。

但是——

幸福地活着,这种想法,也只是被赋予的也说不定……

「事实上呢,艾维利安。」

柔和了几分的少年声轻轻荡开,使一度止息的风再次启程,驱散了沉闷的空气。然后,像是抵达了某个遥远的地方一样,有些释怀地笑了。

「像这样和你一起说着话,我挺喜欢的呢。」

我该感到荣幸吗?

「因为,在你面前,时不时就会感到……自己的存在,是何等的渺小而又平凡。」

这是值得高兴的事吗?

「被你的那双眼睛所注视着的话,就好像远离了这个世界。作为人类的烦恼,种种复杂的事……全部,都消失了一样呢。」

这……

原来我的定位是知心姐姐……不,心理咨询师吗?

「所以,我……对你的感情是特别的哟~」

我对你……府上每一顿饭的感情也是特别的哟。但到了该失去的时候,也不会勉强去挽留什么,不是吗?

「所·以·说,你……再怎么嫉妒也是没用的哟~亲爱的露~露~」

见语调转变成熟悉的样子时,就已经有了预感,于是毫不意外地在句末听见了第三者的名字。至于为什么发现了对方的只有罗伊特,是因为那家伙的隐匿技巧在我的感知能力之上……是不可能的。

就好像人们不会持续观察着视野中所能看见的一切,不会持续倾听着耳中所能听见的一切,我也不会在没事的情况下就雷达全开。

所以,只要被盯上的不是我自己,而那份意念也没有强烈到足以影响到物质世界的话,统统可以无视之。

总之,此时此刻,看着被罗伊特叫破行踪于是从屋顶另一边冒出来的家伙,我思考着对方的来意,同时开始探察附近的状况。当然,也没有忽略耳边持续响起的声音:

「呀~被发现了,怎么办呢?」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之前那么大摇大摆的跑到街上,不被发现才怪啊。

「啊~那就没办法了呢。」

罗伊特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嘴上说着好像大事不妙的话语,可看起来显然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演技浮夸的无法直视。接着,他像个绅士一样牵起我的手,同时向着不远处的人影露出了愉快的笑容,然后在我的耳边低语:

「事到如今,艾维利安,看样子我们已经无路可逃……只能殉情了~」

殉情是什么鬼?!

在成功解读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之前,就已经通过实际行动感受到了。伴随着一边手上传来的牵引力,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

然后,我看见了。

在罗伊特所想要远离的方向。

在追逐着罗伊特的那双眼里。

总是冷静而严肃的,仿佛只是为了坚守职责而存在的那个年轻人,这一刻的样子……想要伸手,却又明知无法触及,于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重要之物就此失去……的那种眼神,简直心碎。

我不知道,罗伊特有没有看见这些。

如果看见的话,就会知道……夺走他的自由,如同寒铁般筑起了牢笼的那些人们,并不是真正的冷酷无情。

如果知道的话,罗伊特他……会觉得心情好一些,还是会更加糟糕呢?

我不知道。

不知道怎样才能知道。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知道。

于是,一无所知的我,就这样无力抗拒地向后倒下、坠落,只是固执地遥望着见证了一切的天空。

嗯……

这一幕似曾相识,一定不是我的错觉。

不过,这次下手的不再是某个逗逼,而是逗逼请来的猴子……不,灵长类的学长吗?

好吧,总而言之一定都是魔君的错!

于是……

持续坠落的我,正在思考会以怎样的方式落到地面时,就感觉到下降的速度为之一缓,随即便开始晃晃悠悠地悬浮在空气中,像尘埃或是羽毛一样失去了重力的束缚,又好像张开了翅膀一样乘风而行……果然,这种时候还是风系法术最好用了。

然后……

在罗伊特的帮助下翻了个身,远远俯视着大地上的景象。

夕阳之下,万物浸染着温暖而明亮的色彩。山脉、河流、森林、城市,以及城市中的人们……原本司空见惯的事物,此刻却是辉煌灿烂的无比耀眼。

一时间,几乎要以为这是宣告着光明开端的晨曦,而不是夜幕到来前的最后时刻。

我就这样安静地看着一切,将这平凡而美好的景色映入眼底,刻在心底,久久无法移开视线。

即使终将坠落于地——

这是这个瞬间,这颗心中满溢的情感。

这究竟……是谁的愿望呢?

连这一点也不想去考虑,只是和黄昏的风一起,感受着仿佛漫无止境的,但其实非常短暂的这份时光。

「……」

罗伊特似乎说了些什么,声音太过微弱,传到我的耳畔前就已融化在风中。

因为不知道那句话究竟是对我说的还是自言自语,所以我没有出声,只是用略带几分探询意味的眼神看了看他。然而对此,他却完全没有作出解释的打算,只是无声地微笑着。

好吧,我明白了,这是“请当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意思吧?

就这样,我们谁也没有说话,也不再去管对方,而是注目于各自追寻的事物,直到落地。

周围的风渐渐散去,两脚也稳稳地踏在了地面上。

罗伊特放开我的手,然后动作迅速却丝毫不显慌乱地用法术整理好自己乱掉的头发和衣饰,举止优雅而从容——作为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时刻注重并保持形象是必修课——但这并不能掩盖其内在的逗逼属性。

总之,接下来,我们离开了这个刻意选作落足点的位置。附近足够偏僻而不容易被谁发现,但只要拐上几个弯就是人来人往的街道。

于是——

「接下来,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并肩而行了一段距离,即将走出小巷的时候,罗伊特突然这样说着,好像游戏还没玩够但也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于是参考我的意见——在其他人看来大概是这种感觉吧。

但,在我眼里,这句话有着另一重意味。

『你的事,已经结束了吗?』

「是啊……」罗伊特灿然一笑,「今天玩的很愉快哟~」

『这样,就足够了?』

「太贪心是不好的啊~」

『即使违背自己的心意?』

「我的心意……」罗伊特轻声呢喃着,然后看了看我,现出了一如既往的笑容,「是只属于我的秘密哟~」

或许是那样的笑容太过灿烂,于是将这一幕收入眼底的我不禁停下了脚步。

然而无言以对。

明明心塞的不得了甚至都快被逼的黑化了可就是一个人死撑而不肯向任何人示弱或求助哪怕我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明示暗示了可以无条件帮忙但·他·就·是·不·愿·意!

这么扭曲的性格简直无解,攻略难度不是一般的高,完全不知从何下手啊……一定都是魔君的错!

那么,没办法了——

『如果,今后的某一天,你需要帮助的话……就说一声。』

我缓缓诉说着,尽可能恰当地组织着语言。看着同样停下脚步的他,看着那原本不该背负过多压力的属于少年人的面容,看着那总是隐藏了真实姿态只现出虚假光辉的眼眸……只是传达着自己心中的声音,也是此刻唯一所能做到的事。

『或许,对你而言最困难的事,对我而言却非常简单——只是这样简单的事。』

「……」

无言以对的人换成了对方。

这种直截了当的无法再用任何方式蒙混过去的态度,罗伊特显然不曾预料,没能像平常一样迅速做出反应,甚至连思考也变得艰难起来的样子。而那极力维持的表情也早已在两种意志的冲突下溃散,保留了笑容的痕迹,可仔细看起来却像是快要哭泣一样。

或许,不只是看起来像而已。

因为那位脸皮胜过各种面具的影帝级学长,第一次以手掩面遮住了自己的双眼,不得不用这种方式来逃避我的视线。

于是我不再做出任何可能会刺激到对方的举动,只是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等待着。

然后——

「为什么啊……」

语带颤音,像在询问又像是自言自语。罗伊特仍没有移开手掌,不愿让任何人看到此时此刻的他。

「好奇怪……我这个样子,究竟是……你……用了什么法术啊……」

『没什么特别的。』

我没有否认。

因为这是事实。虽然和通常意义上的法术有些不同,顶多算是一种精神力的使用方式,可我的确是用了那么一点点超现实的手段,从而造成了这种效果。

『只是让你感受一下我的心意……以及力量。』

没错。

如果常规流程无法攻略,如果只是对话无法改变什么,那么我所能想到的方法只有一个——

世间最强大、最不可思议、最简单也最有效率的神技是什么?

无物不破,无坚不摧,唯有嘴炮!

没错。

经过这段时间的练习,我的嘴炮技能不断进步着,但一直以来都只限于话语本身,直到刚刚……突然想试着改变精神力的性质,从仅仅作为传递声音的工具变成了直接发动特效的武器,使自己的意志强行突破对方的精神世界,甚至——

『只要我出手,即使是那位宰相大人,也会彻底变得乖乖听话。』

伫立在距离街道不过几步的巷口,我看着半个身子位于阴影中的金发少年,给予了足以颠覆其命运的选择。

『只要你开口,就可以得到……真正想要的事物。』

没错。

只是这样简单的事。

对话,是为了使人们相互理解而存在的。

但,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被理解,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去理解。

观念不同,想法不同,做法也就不同。

而比起通过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话语来说服对方,还是用暴力手段使之屈服更加简单,不是吗?

不,这甚至不能算是暴力。因为在我的嘴炮之下,对方不会遭受任何实质上的伤害,只是彻底改变一下观念和想法而已,此外没有任何不良影响。

没错。

以我之意,改写他人命运。

以我之言,支配他人心灵。

即使要颠覆世界,对现在的我来说,也只是一句话的问题。

「是……吗……」

微弱的声音缓缓响起,仿佛每发出一个音节都要耗尽全部的力气。但即便如此艰难,也无法停止这份话语。

「是……啊……我知道的,其实……早就……」

像生锈的齿轮重新转动一般,在注入了新的活力之后开始加速,渐渐流畅起来。

「你的力量……利用这种力量的话,就可以轻易解决一切……束缚着我的,我一直想要逃离的,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被他人所擅自决定的命运。」

始终不曾移开的手掌遮住了眉眼,无法得见那双瞳中会流露出怎样的神色,只有话语继续。

「我的人生,属于我自己。我的自由,谁也不能夺走。为此,无论是怎样的障碍,无论要使用怎样的手段也在所不惜——」

句末的音量已超过了平常说话的程度,随即就此中断。或许是长久以来习惯于压抑自己,直到这种时候也不敢大声说出内心的真实想法。这样的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有些自嘲地笑了。

「可事实上,我一直没能真正下定决心,无法彻底地做到这一点……摇摆不定,处于矛盾之中。」

笑容散去,化作平静。

「但是,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持续阻挡着视线的那只手,终于缓缓放下,同时拨开了额前垂下的碎发。

不再逃避的。

不再隐藏的。

直视着我的那双翡翠之瞳,像是刚刚洗净而未仔细擦拭一样,带着温润的水痕,现出了比任何时候都要澄澈而明亮的青色。

一尘不染,恍若雨后的天空。

没错。

自从相识以来,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第一次像这样,在那不是掺入了复杂之色就是茫然的什么也看不清的眼眸中,映出了某种无比清晰的,和过往所见截然不同的事物。

「谢谢。」

现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少年的声音无比轻柔,却又无比坚决。

「所以,请你……什么也不用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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