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刑司和其他任何地方一样，都是有派系的。当然，每个人的立场甚至是命运都可能随着宫里的风吹草动而不断变化着。
比如之前有个王嬷嬷，她以前是坚定的华妃派。那些个宫女太监，只要是华妃吩咐送来的，基本活不过王嬷嬷着道关。
便是有些小主，一旦得罪了华妃，王嬷嬷照样不会手软。
不过，凡事不可太过，做人终要记得留人一线好见面。华妃得势时，自然没人说什么。可年世兰失宠后，这王嬷嬷的日子是一天比一天难过，最后她竟然悬梁自尽了。
这些个惨事，秦嬷嬷和常嬷嬷都是看在眼里的。像那些得罪了自己主子的宫女太监，当然可以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可如果牵涉到复杂的宫廷斗争，严也不行，宽也不行，总之就是个左右为难。
当槿汐被抓入慎刑司的那一刻，她们两个就知道，麻烦来了。而且，还是个大麻烦。
崔槿汐是谁？是如今皇上最宠爱的熹贵妃的掌事宫女。熹贵妃对她的信任，甚至超过了陪嫁的浣碧姑娘。
更何况熹贵妃如今摄六宫事，前些日子还雷厉风行地处置了家世赫赫的富察氏，厉害程度，不亚于当年华妃。
平时就算是宫里的嫔妃们，见到崔槿汐也要礼让三分。可偏偏，将崔槿汐送来的，又是深得皇后娘娘器重的莺嫔娘娘。
她们心里犯嘀咕，可还是得照着规矩将槿汐收押，尤其是莺嫔虽然表面腼腆羞涩，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可说起话来，却是厉害的紧。
“两位嬷嬷辛苦了。”
“娘娘太客气了，本就是奴才们的分内事。”
“本宫素闻两位嬷嬷是公正严明的，在宫里那么多年，一直忠心耿耿地为皇上皇后办差。对了，皇后娘娘常夸奖两位呢。”
这话的意思很清楚，崔槿汐来头是不小，不过要办她的人，来头更大。
你们俩就掂量着办吧。
两个嬷嬷一边口中感激不尽，心里却暗自叫苦。
慎刑司有八个管事的首领。四个太监，四个嬷嬷。
王嬷嬷死后，皇后和熹贵妃各自推荐了人选来补缺。为了免伤任何一个的面子，皇上选择去问端妃娘娘，后者推荐了刘嬷嬷。
端妃养病多年，素来不多过问宫里头的事物。所以这样处理，无论是皇后还是熹贵妃都可以接受。
而四个嬷嬷中另一个人，就是之前一直被王嬷嬷压制却死死把住位置的金嬷嬷。
因为她是皇后的人。
秦嬷嬷和常嬷嬷没有去攀附任何派系。之前华妃一直要把她们弄走，却始终没有成功。原因很简单，什么派系的人都不是的话，就是皇上的人。两个人自问没有八面玲珑的本事，唯一能做的，就是效忠皇上。
很显然，皇上也不会愿意让宫里每一个要职都被这个娘娘那个娘娘的人占据。
就算是这些个娘娘，不也都是该效忠皇上的么？
至少秦嬷嬷和常嬷嬷是这么想的。
慎刑司里处置犯错宫女的四个嬷嬷，两个是只效忠皇上，一个是明显的皇后派，一个是隐隐约约和熹贵妃有关的刘嬷嬷。
她们四个实行轮值，每天两个人。
让两人头痛的是，今天偏偏是她们两个轮到。
莺嫔离开后，她们看了看默不作声坐在牢里的崔槿汐，想在后者的脸上找出一些端倪。
安陵容给槿汐定的罪名是很可怕的，秽乱宫闱。
哪怕是宠妃，一旦坐实这种罪名，也只有死路一条。
不过，在崔槿汐的脸上，她们看不到任何一丝慌乱。相反，她甚至还轻松地整理着被弄乱了的头发。
两个嬷嬷对视了一眼，对她们来说，如果一定无法避开宫廷斗争，那么就要睁大双眼看清楚谁是更强的一方。
这么大的罪名，如果是事实，就算是熹贵妃也无法袒护吧。
可槿汐现在的表情，一点也不像是犯了如此重罪被抓捕后的样子。
她的确因为挣扎弄乱了头发和衣服，但她的表情很平静，甚至是坚定。她的自信，究竟来自何处？难道她是无罪的？
如果她无罪，那么如果我们对她采取了什么刑罚，那么纵然在程序上没有什么可指责的，恐怕崔槿汐和熹贵妃不会那么容易善罢甘休，而两人的命运也未必会好过王嬷嬷吧。
可莺嫔把话放下了，是皇后要办崔槿汐。那么如果崔槿汐有罪，她们两个难免落个包庇的罪名，要知道前些年死在皇后手里的人，不比华妃整死的少。
这叫她们怎么办才好呢？
崔槿汐不是不惊慌，但她毕竟是宫里的老人了，这个时候必须镇定，倒不是说因为她在摆永寿宫的掌事宫女的谱，而是她很清楚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
凭她崔槿汐区区一个宫女，是不会劳动莺嫔甚至是皇后的大驾来对付的。她们的目标，是站在自己身后的熹贵妃娘娘。
安陵容果然厉害，竟然调动了那么多人，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可惜自己和夏刈当时正在互诉衷肠，没有注意到即将来临的危险。
可是，百密终有一疏，夏刈毕竟还是跑掉了。
就凭这个，自己还有翻案的希望，况且熹贵妃不会任由皇后摆布，一定会来救自己，所以切不可在这个时候自乱阵脚。
如果说她看上去很有自信的话，这些信心就全部来自于对若曦的信任。
沉默了半晌，秦嬷嬷说话了：“常姐，我觉得这事不能轻举妄动，还是等等再看。”
常嬷嬷脸色更难看，她知道秦嬷嬷说得在理，可明天是常嬷嬷和金嬷嬷当值，她秦嬷嬷自然可以置身事外了。
想了想道：“如果什么也不做，终究说不过去。”
秦嬷嬷装作愣了一下，疑惑道：“那依姐姐的意思？”
常嬷嬷心里暗骂，可现在被顶在杠头上，毕竟是自己，便道：“妹妹帮我看着点，我要进去和崔掌事说几句话。”
她看出来秦嬷嬷观察崔槿汐良久后，暂时选择了熹贵妃这方，于是措辞上也很注意，没有直呼槿汐的名字，还是尊称她为掌事。
秦嬷嬷点了点头：“姐姐请去，妹妹在这里为姐姐看着。”
常嬷嬷进得牢内，槿汐站起身来，看了看她，后者脸上无甚表情。
“崔掌事，莺嫔娘娘临走时吩咐了，今天便要得到口供，不过……”
槿汐笑了笑道：“嬷嬷自然是个明白人，槿汐任凭处置，不过口供么……”
她们两个都话说一半，其实就是在试探对方的心意。
常嬷嬷终于叹了口气，用刑逼供那是她最不原意用的方法，虽然在慎刑司是家常便饭。
崔槿汐说自己是个明白人，这不等于在说：“你给我放明白点。”么？
“崔掌事，拿不到口供，是我等办事不力。可若是待掌事若上宾，这便难免会牵扯到结党营私之类的罪名上去。说句实话，我等为此颇费踌躇。”
槿汐听完微笑道：“嬷嬷辛苦了。”
常嬷嬷道：“都是为皇上办差，分内事罢了。其实辛苦些没什么，只是宫里有些人不理解我等，有道是人言可畏呢。”
常嬷嬷走出牢房时，槿汐的头发比进来时更散乱了，衣服也被撕破了几道。
当然，是槿汐自己动手的。说实话这个程度常嬷嬷还是不太满意，不过她也知道，崔槿汐很上路了。
自己既然已经卷入这场斗争，恐怕想全然避开是不现实的，只能尽力周旋，争取保全自身了。
应该说，常嬷嬷和秦嬷嬷对整件事情的判断大致是正确的，毕竟在宫里沉浮了那么些年。
她们只是没有想到，若曦会来得那么快，接下去的变化也让她们看得目瞪口呆。
“熹贵妃万福金安。”两个嬷嬷领着慎刑司一干人等跪迎若曦。
若曦身边只带着浣碧一个宫女，身后却跟着小允子在内的几十个太监，“兵力”几乎是慎刑司的两倍，看得秦常两人心里直犯嘀咕。
这是来劫狱的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