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氏看着若曦隆起的肚腹，眼里闪烁着复杂的情绪，嫉妒，羡慕，憎恨，彷徨……
忍不住道：“你与我同处一室，就不怕有个万一。”
若曦好整以暇地耸了耸肩膀，动作潇洒漂亮，看得年氏不仅眼前一亮，随即黯淡下来。
她纵横后宫多年，自负美貌无人可及，享尽专房之宠，可自从遇上这个甄氏，却处处受制，纵然嘴里不肯承认，可她心里也明白，若曦的确是对她威胁最大的劲敌。
“年答应，今日我能来，就不可能有那个万一，这你还不明白么？你还是好好地跟我说说话吧，也许，有很多事，我们可以弄清楚些。”
年氏一咬牙：“我和你之间，有什么可说的？如果不是曹琴默这个贱人陷害我，怎轮得到你来看我的笑话？”
若曦笑了笑道：“这不是笑话，这是斗争。你失败了，如此而已。”
“胡说，我没有失败，只要皇上来这里，他一定会将我放出去的。”
“看来，你倒很有自信呢。”
“那是自然。”她从怀里探出一个香囊，用手抚摸着轻声道：“皇上从前很宠爱我，就算我犯了再大的过错，他再生气，还是不舍得不理我太久。”
若曦淡淡道：“那皇上为什么宠爱你，你想过么？”又冷冷道：“只是因为你美貌么？这宫里从来不缺美貌的女人。”
她嗤笑：“你是说皇上因我是年家的女子才加意宠爱？端妃也是将门之女啊。”她的身子有点不安，挪了又挪。
若曦平静审视着她，“你自己心里其实知道，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年世兰的左手紧紧握着自己的右手，厉声斥道：“你胡说！皇上对我怎会没有真心。”
若曦靥上笑容愈发浓，慢慢道：“也许有吧。即使有，你和你兄长跋扈多年，这点子真心怕也消耗完了，一些也不剩了。”
她轻轻笑了，笑的单纯而真挚，如一抹轻淡的晓云，神情渐渐沉静下去，缓缓道：“是么？那一年我才十七，刚刚进府，就封了侧福晋。那是个夏天的早晨，我在围场的林子里策马。整个府里就我一个人敢骑马，端妃虽然出身将门，却也不敢逾越。结果皇上出现了，他拦下了我的马。我当时很害怕，怕他会责骂我，可是嘴上却不肯服气，还想和他赛马。结果他点点头答应了，赛马我赢了他，他也不生气，还和我一块儿骑。就在那个晚上，皇上宠幸了我。”她的思绪沉浸在往日的甜蜜记忆里，在冷宫昏暗的光线下，似一朵娇然绽放的玫瑰，开在朽木之上，“我才十七呵，就成了整个雍亲王府里最得宠的女人。他说府里那么多女人，个个都怕他，就我不会，所以他喜欢。”她幽幽叹息了一声：“可是府里的女人真多啊，多得叫我生气，他今晚宿在这个侧福晋那里，明晚又宿在那个格格那里，我常常等啊等，等得天都亮了，他还没有来我这里。”
她突然望着若曦：“你试过看着天黑到天亮的滋味么？”
若曦淡淡道：“我会告诉你我等过他多久么？”
年世兰一愣，她确实没听清，也不想听清。
只是轻轻笑了，屋子里冷，说话时有温热的白气从口角溢出，衬得她的脸不真实的明媚和酸楚，“你是不会有我那么喜欢皇上的啊。很快，我有了身孕，他很高兴。可是渐渐他却不那么高兴了，虽然他没说，我却是能感觉到的。府里的孩子长大的只有一个皇长子，我知道他担心，我就告诉他，没事的，我一定为他生一个皇子。可是没过了多久，我吃了端妃拿来的安胎药，我的孩子就没了。端妃一向老实，她竟敢……”她的神情悲恸到底，几乎有些疯狂，她的声音也凄厉了，“太医告诉我，那是个已经成形的男胎了！”
若曦的目光落在她的香囊上：“你用了那么久的欢宜香，能生下孩子才是怪事。”
她惊疑而恐惧：“欢宜香？”
“你知道为什么你失子后久久没有再怀孩子，你用的‘欢宜香’里有麝香你知道吗？你用了那么久，永远都不会再有孩子了。”
她的脸孔因愤怒和惊惧而扭曲得让人觉得可怖：“你信口雌黄！那香是太后赐给我的，怎么会……”
若曦连连冷笑：“怎么不会？！要不是太后的意思，怎么会没有太医告诉你你身体里含有麝香！且不说你不孕，你以为你当时小产是端妃的安胎药么？端妃不过是替太后担了虚名而已，你灌她再多的红花，也灌不回你的孩子了。”
她整个人怔在了当地，手中紧紧攥了那枚香囊，似要捏碎了它一般。良久，狂笑出声，痴痴问道：“为什么？为什么？”
心中有一瞬的不忍，很快却刚硬了心肠，一字一字道：“因为你是年家的女儿、年大将军的妹妹，若你生子，他们挟幼子而废皇上……”若曦没有说下去，其中的利害她自然知道。
年世兰的衣襟皆是泪水。过得片刻，她没有再哭，脸颊泪水干涸，忽又问道：“这是太后的意思，还是皇上的意思？”
“这个重要么？”
年氏怔了一会，幽幽道：“对我重要，对皇上，的确是不重要了。”
若曦看她已经心灰意冷了，便问道：“我只问你，在宫里，你争我斗的，我也理解。为何我已经离开皇宫去了甘露寺，你还不肯放过我？竟然要派人去杀我？”
年氏愕然地看着若曦，随即喊道：“你胡说，我没有！是，我的确恨你，但也不过是让甘露寺的姑子苛待于你罢了。怎会派人去杀你！”
“沈群难道不是你的大哥派去凌云峰的吗？”
“什么沈群，我根本不认识。甄嬛，之前对你做的一切我都认，本来也是个死，我又何必再瞒你？”
若曦牢牢地盯着她看了会，看不出她有说谎的样子。
“年世兰，若如此，你罪不致死。你且等着，本宫去向皇上求情。”
走到门口，听到后面凄厉的一声：“甄嬛，我年世兰宁肯死去，也绝不受你的恩惠而卑微地活下去。”
若曦猝然回头，只听得“砰”地一声响，看到她的头正撞在墙上，整个人软软倒在地上，手中只攥住了那枚盛着“欢宜香”的香囊，至死，未曾放开。雪白的墙上鲜红一道淋漓，点点血迹斑斑，如开了一树鲜红耀眼的桃花。
她以为自己一直拥有的，刚才才发现不过是场空而已。
早已没有活下去的意志了。
回宫的路上，槿汐问道：“娘娘，您方才真要去为年答应求情么？”
若曦回头看了看忙碌着收拾的苏培盛他们，轻轻道：“凌云峰一事，年氏的确是被人嫁祸的。本宫是要去向皇上求情，只是她不肯接受。其实，本宫倒希望她答应才好。”
槿汐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说。
若曦来到了披香殿时，端妃刚哄了温宜睡着了，闻报迎接了出来。
若曦握着她的手，笑道：“恭喜姐姐得尝夙愿。”
端妃露出感激之色，回握住她的手道：“妹妹是个言而有信的，姐姐感激不尽。”
“姐姐也是个言而有信的呢。”
两人相视一笑，手拉手地坐下。
若曦轻轻说道：“皇上毕竟是给了年氏体面，以贵妃之礼下葬，谥号墩肃。”
端妃摇了摇头道：“这谥号给她还真是讽刺。”
若曦默默了一会道：“原以为除了她我会很高兴，现在却完全没有高兴的感觉。”
“妹妹，宫里的斗争是没有终点的。这也许就是你无法高兴的原因吧。”
“姐姐说的是，我本不是愿意争斗之人，只是我有我的放不下而已。”
“都放下了，可不都成佛了？”
“姐姐才是尊大佛呢，此事若没有姐姐，妹妹也没把握除了年氏。对了，那肃喜什么时候成了姐姐的人？”
“这也不难猜，自然是年羹尧被贬之后了。那时候的翊坤宫，风雨飘摇的，多少奴才在找出路呢。别说肃喜，连周宁海不也被曹琴默给收买了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