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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新媳妇

这是司南来到这里后过的第一个生日。

有孩子们送的礼物, 有唐玄送的大宅子,还有一碗从头到尾都没断的长寿面,一切都很圆满。

小动物们也来了。

条条崽还送了两根自己的毛给司南。

中午吃完寿宴,晚上还有篝火和烤肉。

一家人没回司家小院, 就住在了司南出生和长大的这个宅子里。

唐玄已经叫人收拾好了, 不用拎包也能住。

西边厢房是二郎之前的屋子, 孩子们欢欢喜喜地跑过去, 开开心心地挤在一张大床上。

唐玄和司南住在向南的主屋,和西厢隔着一个大庭院,即使发生点什么孩子们也听不到。

司南笑得有点坏, “要发生点什么吗?”

唐玄勾住他的腰,“来。”

结果, 谁都没动。

司南笑倒在唐玄身上。

明明床很大, 月色很美, 又喝了小酒吃了肉, 本该度过一个激情燃烧的夜晚, 没想到, 两个人出奇的平静。

酒精的作用让司南手脚发软, 就这样软软地趴在唐玄怀里, 脑袋乖乖地藏在他肩窝。

唐玄尽量放松身体,让他趴得更舒服, 温热的手一下下顺着他的背,暗夜中愈显温柔。

头顶是月白色的床账,绘着雨打芭蕉的水墨图,从四边柱子垂下来, 如薄雾般围出一方小小的天地, 温馨, 安宁。

床帷与被面也是同一色调,略显陈旧,却温暖舒适。还很大,两个男人睡进去尚显宽敞。

这些都是原身用惯了的。

司南也喜欢。

“怎么找回来的?”司南纳闷。

搬家的时候,这些东西都被祖母送去了“回头见”当铺,就是司南当砚台的那家。

上月他去赎砚台,连带着把能赎的都赎了,唯独这些大宅子里的东西一样都不见了。

掌柜说已经有人高价买走了。祖母当初签的死当,司南也不好说什么。

没想到,竟然是唐玄买了。

“你到底出了多高的价?”司南变身小管家公。

“没多高。”唐玄说。

一听就不像真的。

司南支起身子,一下下点着他胸口,“这次就算了,以后不许再乱花钱。将来花钱的地方多着呢,要开分店,还要养孩子。槐树眼瞅着就要订亲了,三媒六礼都是钱。二郎和冬枣要走武举,不得上下打点啊?”

“不用。”唐玄眼中含着笑意,声音低沉暧昧,“打点好我就行。”

“嘿!”司南打了他一下,翻身坐到旁边,“合着说了半天,你就听到了最后一句?”

唐玄捉住他的手,把人按回怀里,勾着嘴角笑,“都听到了。放心,你夫君有钱。”

司南啧了声,在他怀里拱了拱,“你心真大,也不怕我是拖家带口骗你钱的小妖精。”

“把我这个人也骗走吧。”唐玄亲亲他的发顶,又亲了亲鬓角。

司南突然坏笑起来,“三天不洗头了。”

唐·洁癖精·玄沉默了三秒,猛地起身,把人往胳膊上一夹,大步走向浴间。

从头发丝到脚趾缝洗了个干干净净。

司·黄花小郎君·南被人全看了,还摸了!

月色太美,酒气上头。

到底还是发生了点什么。

……

唐玄去河间的事定了,具体时间还要等官家下旨。

许是为了弥补小两口,官家放了唐玄的假,这几天不用他去皇城司。

唐玄每天都守在司南身边,帮他安排好家里的事。

先是送小崽和冬枣去若水书院。

原本定的十月十一,因为司南过生辰,干脆向后推了一天。若水书院规定,十月十五前到校就好。

小崽整个晚上都没睡好,把行李箱整理了一遍又一遍,小书包检查了一次又一次,直到确认每本书摆放的角度都没有偏差,还是不肯睡。

一大早,司南打着哈欠从屋里出来,冷不丁瞧见个小小的人儿,穿着蓝白相间的学子服,直挺挺站在门口,吓得一激灵。

小人儿一点都不觉得这样不正常,还扑过来抱住他的腿,“师父哥,小崽准备好啦,可以去书院了吗?”

司南……彻底清醒了。

司家小院也在小崽欢快的声音里热闹起来。

为了送两个崽子上学,可谓是全家出动。

司南和槐树一人骑着一辆三轮车,车斗装得满满当当,有行李箱,有小衣篓,还有送给舍友们的礼物。

唐玄叫来一辆敞篷马车,孩子们欢欢喜喜地坐上去,一边走一边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从茶汤巷走到新宋门,碰到熟人,小家伙们就会脆生生地喊上一句:“去送小崽上学呀!”

——被忽略的冬枣一点怨言都没有。

一路走来,半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司家的娃娃考上了若水书院。

关键是!

燕郡王亲自去送!

若水书院是个很讲人情的地方,同族子弟相继入学,都会安排在同一间宿舍。宿舍管理没那么严格,反正是大通铺,加卷铺盖就能睡人。

小崽和冬枣都住进了二郎的宿舍,同屋的都是武学生,大的十五岁,小的和小崽同龄。

除了二郎,总共七个小郎君,司南给每个人都准备了礼物——一包炸得香酥的小鱼干、一个样式新潮的滑板车。

上次回家,二郎行李箱的拉杆坏了,司南给他把底座卸下来修理拉杆——为了方便存放,司南特意把行李箱底座设计成了可以拆卸的。

转眼瞧见孩子们光着脚丫踩在底座上,哧溜一下滑过来,又哧溜一下滑过去,摔倒了也不怕疼,爬起来继续滑。

于是,司南想到了这个主意——给孩子们做个滑板车。

汴京城中大多是黄土路,只在御街、大相国寺、朱雀门等几个地方铺着青石砖,依旧阻挡不住孩子们玩的热情。

为了玩滑板车,小家伙们不惜跑遍半个城。

小滑板哧溜溜一踩,不光孩子,就连巡城兵都羡慕!

司南拿滑板车做礼物,可把这群尚武的小郎君高兴坏了。原本对司家兄弟的热情有七分,这时候一下子变成了十四分。

考虑到有的小郎君们年纪小,容易摔跤,司南特意做了两种,一种是有扶手的,一种是平板形。

小郎君们聚在一起,兴奋地比较着两种滑板车的区别。

其余舍间的学子们聚在门口,巴巴地看着,不知道有多羡慕。

更羡慕的是他们能有这样的家长——

司南亲自给两个孩子铺被褥、整衣箱,顺带着把二郎的也重新打理了一遍。

唐玄没让仆役动手,亲自提着孩子们的东西,一样样放到舍间。

小郎君们都惊呆了。

这可是鼎鼎大名的燕郡王!

在帮司家的小孩提行李?

司家人还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显然已经习惯了!

小郎君们既惊奇又羡慕。

能进武学馆的,大多家世不错,他们的事都是仆从打理,父母顶多过问两句,从不会像司南这样亲力亲为,更不会像燕郡王这般放下身段。

小郎君们原本没觉得什么,以后他们自己成了父亲也会如此。

可是,此时此刻他们的想法不一样了。

原来,父母子女之间还有另一种相处方式……

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悄然发生了变化。

武学馆的教头们听说唐玄来了,壮着胆子找过来,请他给孩子们上一节骑射课。

说是给孩子们上,实际上他们也想偷偷师。

原本根本没抱希望,只是厚着脸皮说一说,万一万了呢?

没想到,唐玄真就答应了。

直到上了演武场,几位教头还有点蒙。

燕郡王真答应了?

一叫就来了?

这么亲民的吗?

看见旁边歪着脑袋、小管家公似的司南,还有那群眼睛亮亮的小子们,众教头才悟了。

原来是为了讨好媳妇……和娃。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燕郡王也是个普通的男人啊!

很快,这个“普通的男人”就让他们见识到了什么叫又帅又炸。

唐玄随意牵了匹马,随意扯了张弓,随随便便拉开弦,“铮铮铮”连发三箭,箭箭命中百步之外硕果仅存的几片杨柳叶。

百步穿杨,见着活的了。

司家小孩站成一排,啪啪鼓掌、欢呼、吹口哨,忠实地充当啦啦队。

学子们原本惊叹地看着唐玄,这时候换成了惊叹地看着他们。

——还能这样的?

第二轮,射的是活动靶。

唐玄依旧骑着马,比刚才速度更快。

教头之一抱着一撂木盘子,一个接一个地往天上抛。有高有低,有前有后,转速也不尽相同。

唐玄没有急着出手,而是冷静地观察了一下,这才挽弓搭箭,又是“铮铮铮”数声,恰好赶在盘子落地之前射中。

孩子继续鼓掌欢呼。

其余学子受到感染,不由自主放弃了一惯的含蓄矜持,跟着拍起了手。

教头们心服口服,打着学子的名头请教。

唐玄没有大谈特谈射箭技巧,只说了一句:“选把适合自己的弓。”

不求重,不求贵,不求奇,只求合适。

他让小崽做示范,用一把最轻的竹弓去射三米开外的石头。

小崽半点不怯,一本正经地绷着小脸,用两只小圆手抱着弓,搭上箭,非常精准地射中了。

小郎君们惊奇又佩服,如果说方才还对小崽抱着同情或轻视之心,现在完全没有了。

人家不仅是崇文阁的优等生,箭还射得这么好!

比某些手脚齐全的人不知道强了多少!

司南撞撞唐玄的肩,朝他竖起大拇指。

唐玄一手揽住他,一手摸摸小崽的毛脑袋,毫不避讳。

演武场响起小小的嘘声。

小郎君们再看司家孩子,更敬佩了。

人家不仅强,还有郡王做靠山!

这一天,就是司家三兄弟在若水书院称王称霸的开始。

王,是演武场之王。

霸,是崇文阁学霸。

还有一个天生神力的冬枣,这时候还低调做人呢!

送完小崽和冬枣,还有小木头和小狗子。

崔实听说唐玄会跟着一起去崔家寨,特意请了一天假,回到村里好好布置了一番。

司南和唐玄到时,看到的就是村里老少聚在村口相迎的情形,比上一次还隆重。

和司家关系最近的一位姑姑,拎着个小小的红包袱,郑重其事地交到唐玄手上。

“上次来咱们不知道,怠慢了。这回权当这是第一次,补上认门礼。”

司南一听,险些笑弯了腰。

所谓“认门礼”,指的是新媳妇第一次到婆家,婆家人给的见面礼。

依着崔家寨的规矩,得用红色的小包袱,包上一千零一枚铜钱,红布得从儿女双全的人家扯,铜钱也是“百家钱”,一家一家凑的,还得是簇新的。

新媳妇的回礼是亲手做的鞋子,只给亲近的长辈,为的是彰显自己的好手艺。

司南憋着笑,在唐玄耳边咕唧咕唧一通说,本意是让他臊个大红脸。

没承想,唐玄不仅不羞不恼,还一本正经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说完十分亲切地冲村民们笑了一下。

司南:???

被人当成小媳妇,怎么还一脸高兴的样子?

司南还想说什么,就见崔木头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这还是第一次,他主动走出木匠间,上次司南过来都没见他这么积极。

崔实笑着揭他的短,“听说这俩孩子要搬过来住,这小子激动的好几宿没睡觉,愣是在木匠屋旁边起了个新屋子,比原来的还大,桌椅板凳床铺家具全打好了,就等着孩子们过来。”

崔实的娘子,安嫂子也说:“原本一大早就出来接了,谁知太紧张,竟闹了肚子,方才呀,是回去上茅厕了!”

崔木头闹了个大红脸,局促地绞着手,“这、这事就别说了……”

众人哈哈大笑。

小木头和小狗子迎上去,一人牵住他的一边衣角,一大两小站在一起,亲昵又和谐。

走路的时候,崔木头特意放慢了步子,似乎是担心两个小的累着。遇到坑坑洼洼,他便小心地夹起两个小孩,抱着他们过去。

偶尔看到路旁的树,小狗子好奇地问上一句,崔木头都会耐心地告诉他树名、树龄,以及适合做什么物件。

不难看出,两个小的对他也十分亲近,相处起来甚至比在司家小院时更放得开。

因为,在崔木头眼里只有小狗子和小木头,没有更聪明的小崽,更懂事的槐树,或者力气更大、干活更多的冬枣。

司南不由放下了心,两个小子在这里可能比跟着他过得更好。尽管心里还是有点酸酸的。

香案和供品都准备好了,小木头和小狗子对着祖师父的木像磕了头,又给崔木头敬了茶,喊了师父,就算正式拜师了。

听到那声稚嫩的“师父”,崔木头眼圈都红了。

他爹娘走得早,是吃着百家饭长大的,后来被村里的老木匠收留,学起了手艺。

原想着以他孤僻的性子,会像老木匠一样孤独终老,没想到还能碰见两个小徒弟。

崔木头在心里悄悄地把两个小家伙当成了家人,想着一定要毫不藏私地把手艺教给他们。

村民们都说是缘分,大的叫崔木头,小的叫小木头,都做了木匠,还成了师徒。

至于小狗子,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只要能跟小木头在一起就好啦!

为了招待司南和唐玄——主要是唐玄这个“新媳妇”——村里的婶子嫂嫂们合力做了大锅饭,平日里舍不得放的肉和油,这次一点都没省着,放了满满一大锅。

说不上多美味,贵在热闹。

唐玄学着司南的样子,一手端着装满烩菜的大碗,一手拿着馒头,坐在井沿儿上呼噜呼噜吃。

其实有桌子,只是人太多,司南没让用,就跟村民们一样找个地坐下,边吃边唠嗑。

从前在乡下跟着爷爷奶奶过时,就是这样的。

唐玄身上还是带着与生俱来的矜贵气,却为了司南努力融入。

村民们看在眼里,终于信了崔实的话,可以放心了。

回去的时候,唐玄骑着三轮车,司南坐在车斗里,一路絮絮叨叨,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其实,是高兴的。

在现代时他就幻想过,有一天找到了男朋友,决定一起过日子,就带着他回老家,去爷爷奶奶的坟上磕个头,告诉二老,他有伴了。

这个愿望在现代没有实现,到了这里遇着了。

司南真就带着唐玄去了趟司家老两口的坟上,烧了纸钱,放了供品,磕了头,悄悄对老两口说,让他们给那边的爷爷奶奶捎个信。

司南眼圈有点红,不想让人看到,借口说清理杂草跑到了另一边。

回头看时,瞧见唐玄小声说着什么,表情十分郑重。

司南问,他却不肯说。

司南以此为借口,回去的路上罚他骑车载着自己。

唐玄只嫌这条路不够长,可以多骑一会儿,再多骑一会儿。

到这里,其实就已经挺圆满了。

司南没想到,他选的这个男人还能给他更多惊喜。

新媳妇收了见面礼,按规矩应该亲手给长辈做双新鞋,为的是让长辈知道,自己做的一手好针线。

唐玄这个“新媳妇”着实特殊,村民们根本没指望着他做鞋。

唐玄确实不会。

不过,他有钱啊!

转天,就有数名人高马大的护院驾着平板车,拉着几个大箱子进了村。

村里总共五十八户,算上荒山上新收的流民,男女老少八百多人,一人发了两双大棉鞋。

鞋面是用耐磨的粗布做的,里子用的柔软的绸布,夹层絮着上好的丝绵,鞋帮高过脚踝,鞋底厚实,即便冬天穿出去踩雪都不怕冷。

当然,没人舍得踩雪。

确切说,穿都舍不得穿,恨不得支个香案供起来。

这可是燕郡王赏的!

不,不是赏,是送的。

作为司家寨的“新媳妇”,一送送了整个村!

崔家寨一夜成名。

十里八乡都知道了,这个村子跟燕郡王攀上了亲戚!

祥符县的县令特意往村里走了一遭,“瞻仰”了一番唐玄送的鞋,还厚着脸皮上脚蹬了蹬。

崔实硬着心肠,没舍得送出去。

祥符县令回家后就写了个折子,辗转送到御前。

赵祯瞧了,心里那个酸呀!

自家小子都给全村送鞋了,怎么不见司小娃给他送个鞋毛?

正郁闷,唐玄便进了殿。

赵祯正要拿话酸他,就见唐玄拿出一个红布包,利落地放在御案上,那神情,那架势,仿佛放的不是一个寻常布袋,而是一坨大金块。

赵祯挑眉,“宝贝啊?”

唐玄颔首,“比宝贝难得。”

赵祯啧了声:“别是猫吧?”

唐玄一噎,略示弱:“那事已经过去了。”

赵祯自觉赢了一局,喜滋滋解开红包袱,里面是双高帮半筒黑皂靴,还配了双松松软软的鸭绒棉袜。

“南哥儿亲手做的,里面絮的鸭绒,专挑鸭肚上最细最软的那几撮,攒了许久才做出这一双。”

唐玄毫不吝啬地显摆着,“听说您冬日里脚容易凉,又做了这双鸭绒袜,睡觉时穿着,脚底板暖了浑身就暖了——这是南哥儿的原话。”

他脚易冷,有时一整宿都暖不过来,这事就连贴身伺候的宫人都不知道,只有可能是唐玄自己发现的,又告诉了司南。

赵祯鼻子发酸,拿着那双鸭绒袜子,久久舍不得放手。

偏偏嘴上还要挑毛病,“这么大针脚,寻常人家可不敢娶。”

唐玄勾唇,“咱们不是寻常人家,即使娶进门也用不着他做这个。”

言外之意,能给赵祯做,就是一份心意。

赵祯夸张地叹了口气:“等着吃媳妇茶等了十几年,到头来娶了个男媳妇!”

唐玄顺杆爬,“谢官家赐婚。”

赵祯白了他一眼,“少没脸没皮!老老实实去河间,把差事办好了再说。”

唐玄笑笑,语气变软:“等我离了京,请您保重身体,闲来无事可以去火锅店坐坐,让南哥儿陪着您吃吃饭,聊聊天,权当……儿子还在您身边。”

赵祯鼻子一酸,差点掉下老泪。

连忙转过身,假装生气,“想让我帮你护着小相好就直说,别拐弯抹角的,拿好话诓我。”

唐玄勾了勾唇,顺着他的话回:“也确实有这个意思。”

赵祯当即乐了。

好气又好笑。

***

唐玄离京的这日,阴着天,冷嗖嗖的。

他前一天没回府,留在司家小院,跟司南说了大半宿话。似乎睡了没多久,就听见了鸡鸣声。

唐玄轻手轻脚地起来,摸着黑穿上衣服,想着再让司南多睡会儿,没惊动他。

临出门,到底不舍,又返回来,挨过去亲了亲,然后便迈着极大的步子离开了。

他怕若慢上一点,就舍不得走了。

司南其实早醒了,或者说根本没睡。之所以装睡,就是不想经历这种离别的场景。

听着木门开启又合上的声音,闭上眼,把眼底的酸涩压下去。

他努力想睡着,结果越躺越清醒,终归没忍住,飞快地跳下床,胡乱穿上衣服,骑着三轮车奔了出去。

唐玄仿佛早就料到一般,正在巷口等着他。

两个人谁都没说话。

司南把唐玄从马上扯下来,不许他骑黑曜。

唐玄便顺从地下了马,跨上三轮车。

司南坐在车斗里,抱着他的腰。

唐玄特意往后坐了坐,让他抱得更舒服。

两个人就这么旁若无人地亲昵着,骑过一条街又一条街,出了旧封丘门,跨过五丈河,又出了新封丘门。

没轰轰烈烈,没百官相送,没饮酒摔碗,甚至没人知道唐玄要为了大宋的安宁、为了百姓的安危赶赴边疆。

除了坠在后面的那些护卫,只有司南陪着他走到十里长亭。

长亭外,狄咏正靠着马等着,手里拿着一包炒黄豆,自己吃一口,往马嘴边喂一口。

不远处的草丛里,赵灵犀穿着男装,头上扎了个滑稽的草环,正一脸愤愤地看着他。

她绝不承认自己是来送行的!

就是、就是不小心路过!

当着外人的面,司南恢复了大总攻的淡定,从车斗里拿出一大包干粮,系到马鞍上。

“昨天烤的馕,还有羊肉干,这天气放一个月也坏不了。吃的时候放在水罐口,稍微热一热就能变松软,别傻乎乎吃凉的……”

他说一句,唐玄就应一句。

应完之后还要亲亲额头,一点都不嫌烦。

狄咏牙都酸了,夸张地叹了口气:“唉!同人不同命啊,怎么就没人给我做馕、做肉干?就算不做,给个亲亲也行啊!”

“臭不要脸!”草丛中传出一声娇喝,自以为声音很小,其实在场的三位都听见了。

司南推开唐玄,潇洒一笑,“走吧,等着你回来。”

狄咏挑眉,“你哥我呢?”

“哥。”司南大大方方叫了一声,“你帮我看着他,若是敢在外面沾花惹草,我就不要他了。”

“好嘞,交给哥!”狄咏勾着唇,朝着草丛那边扬了扬下巴,“放心,我也不会在外面沾花惹草。”

“谁管你。”只有一声气鼓鼓的回应。

狄咏笑着摇摇头,翻身上马,朝着草丛挥挥手,“走了啊!”

赵灵犀哼了声,依旧不肯露面。

司南拍拍黑曜,“走吧!”

唐玄俯下.身,捏着他的下巴亲了亲,这才拨转马头,沿着长长的古道渐渐走远。

直到两个人的身影变成天边的两个小点,赵灵犀才从草丛里钻出来,眼泪汪汪。

司南失笑,“既然这么舍不得,怎么不出来说几句话?”

“不想让他太得意。”赵灵犀哼了声,极力强调,“南哥儿,你要信我,我还是更喜欢白白嫩嫩的小美人。”

“嗯,我信你。”司南憋着笑,一本正经点点头,“那么,喜欢白白嫩嫩小美人的县主,您家马车在哪儿,可需小子把您送过去?”

赵灵犀脸一红,“我让他们把我放在城门外就回去了……南哥儿,能不能载我一程?我请你吃围炉锅盔,还有胡辣汤!”

司南叹了口气,拍拍车帮。

赵灵犀立即破涕为笑,欢欢喜喜地蹿到车斗里。因为牵挂的人在一起,两个人反倒有了许多话说。

赵灵犀问:“球球哥有说过什么时候回来吗?”

司南答:“年前一定回,说好了,我会熬好腊八饭等着他——狄二哥怎么说的?”

赵灵犀哼了声:“他什么都没说,只会夸耀自己有多神勇,动动手指头就能将辽人捻碎。”

司南笑笑。

他确实厉害,史料上都是有记载,狄家二子继承了狄青大将军的衣钵,屡立战功。

赵灵犀叹气:“南哥儿,你真要嫁给球球哥吗?”

“不,是你球球哥嫁给我。”大总攻自豪道。

赵灵犀咽了咽口水。

不愧是他看上的人,牛叉叉!

两个人就这样一路走一路聊着天,离别的伤感不由淡了许多。

赵灵犀说话算数,真请司南吃了胡辣汤和围炉锅盔,还是上次司南和唐玄吃的那家。

码头边人来人往,不少人认出他们——

一个是燕郡王的绯闻男妃……

一个是绿了郡王的永安县主……

正坐在一起……吃锅盔?!

围观群众吃了一头鲸。

汴京城中又有新谈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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