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沫看着光头锃亮的和尚一脸笑进了酒铺，头顶九个戒疤煞是显眼，只是身上僧袍灰旧，倒是左臂袍袖静静垂落身侧。
不曾见过来买酒的和尚，盼了半天酒客的小沫便知晓这和尚是来寻破命哥哥的。
果然，和尚身前竖掌宣了佛号。
“阿弥陀佛……破命师兄，好久不见。”
江破命见了这和尚却是头痛，当年就不该告诉这和尚自己要回这临安府城。
桌旁的江破命起手倒了坛中新酿出的酒水入了酒杯，江破命将酒杯推了不见外的和尚面前。
“阿弥陀佛，贫僧不能再犯戒了……这几年不曾饮酒。”
空竹和尚开口推辞。
江破命瞥一眼空竹和尚，淡然开口问道：“当真不喝？”
酒杯瞬间入了空竹和尚手中，入口绵柔，直传肺腑。
“好酒！”
铺中的小沫愣了神，还真是个喝酒的和尚？
江破命见此情景笑意满脸。
“你来我这酒铺，又是为了何事？”
空竹和尚抬了袖子擦尽嘴角，咂嘴片刻才开了口，“说是想念破命师兄终是假了些，此番贫僧是从京都前来……一是刘头儿，不，是刘将军给师祖那边写了信寻我，要是将你哄去石城做那将军，可贫僧知你性子也懒得理他……”咧嘴示意江破命再倒了酒杯，空竹和尚咧嘴笑道：“可是贫僧还是来了，前些日子见了云舒子前辈，倒是问了些陈年旧事，总觉着你该知晓。”
小沫听着这和尚似乎与破命哥哥是旧识，不禁竖了耳朵，哪想江破命见这丫头扑闪了眼睛一脸好奇神色，便笑着让这丫头帮忙收拾个下酒的拌菜来。
一脸幽怨的小沫皱了鼻子，偏偏拒绝不了江破命请求，一脸不情愿去了后院。
江破命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再转向空竹和尚开口道：“莫再提了北境之事，你总知咱兄弟们能从鬼门关回来已是万幸，北境一行已是解了我心结，砍了那蛮王头颅也算为大乾三百女子报了仇，我自忖有脸面对了薛兰那姑娘。”
“阿弥陀佛，那便不提那些，可云舒子前辈之处打听来的事，还是跟你有关……”
空竹和尚一脸怪色。
“到底是何事？”江破命不解，也不知是何事竟值得这和尚从京都大老远跑了这临安府城来寻自己。
“这还得从二十多年前说起……”
看着空竹和尚慢悠悠开了口，江破命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这和尚不复当年的单纯模样了。
“长话短说！”
空竹和尚不满江破命的打断，本想试试京都听来说书人的手法来讲了故事，可眼前这听众显然没有耐性。
“阿弥陀佛，云舒子前辈说当年蛮族确实有被称为舍戈部的部落迁了大乾境内，当时的老皇帝不允许其与大乾百姓通婚，通婚者杖刑……那部落确实有戴了狼牙吊坠的习俗……”
空竹和尚一股脑讲了出来，默默打量了江破命神色。
当年二人回了石城养伤，却偶然见了蛮子投了石城边军，二人才知大乾原来有归化过一支蛮子部落。
那小部族本也深受荒野其他部族涂毒，为了生存向大乾投诚，大乾老皇帝当时心中甚是宽慰居然有蛮子慑服在大乾天威之下，便归化了这支部落。
这部落倒也温顺，学了大乾百姓耕种定居，只是诸多习俗还保留了下来。
大乾出于防范，不让其成群入了府城，也不许与大乾百姓通婚。
这些年下来，这支部落早已把自己当了大乾百姓，年轻一代更是大乾话语说得比蛮族语言通畅，当地官员便上书请旨撤了不许通婚的禁令。
江破命问遍了猛虎营残存的兵士，猛虎营没有说把蛮子狼牙挂坠挂了自己身上当战利品的习惯。
江破命茫然间养了伤，却突然开口请求解甲回归故里。
对这立了泼天大功的猛虎营汉子百般挽留不得，石城将军也死了心叹息不已，眼看着江破命不待朝廷封赏便独自离了北境。
空竹和尚整日跟了江破命身后，心中有所猜测，问清江破命去处之后二人同去北门石碑前祭奠一番。
最终空竹和尚望了江破命身影远去，默默宣了佛号心中满是怜悯。
朝廷封赏到了石城，刘头儿封了骠骑将军的封号，总领猛虎营重建，剩下的残余部众皆有封赏，可刘头儿醉酒大哭说要那将军名号有屁用，还不如让江破命带了众弟兄们继续荒野上冲杀。
空竹和尚在石城也没呆了多久，没了左臂总也不能上阵杀敌，更何况一战下来总觉得修行圆满了许多，索性辞别众人回了西康府。
兜兜转转，还是寻来了江破命所在的临安府城。
眼看着眼前的江破命神情凝重了几分，空竹和尚倒不知如何宽慰。
弯着眉眼的小沫端了小碟花生与酱腌的黄瓜，江破命却突然展颜淡然露了笑意。
“话说你这最后三颗戒疤可得了你家佛祖应允？你师祖没教训于你？”
空竹和尚伸手摸了头上戒疤，讪讪笑道：“佛祖没阻止想必是同意的，只是我那师祖……他偏说我受戒功德圆满，该回了悬空寺当主持去……”
江破命一愣，如今西康府与京都各有悬空寺，倒不知净玄是要让空竹和尚去何处。
“恭喜！倒不知你是要去西康府的悬空寺还是京都的悬空寺？”
空竹和尚苦笑，“破命师兄莫要取笑于我，北境走了一遭倒是有了不少体悟，西康府贫瘠我倒是不怕，可我实在不想被困了那寺院中参禅打坐……”
“那你什么想法？”江破命追问。
空竹和尚一声长叹，捻了花生入口，喝一口清酒，缓缓开口，“我又不似破命师兄无牵挂，西康府百姓苦难总得有人渡，悬空寺虽是破寺庙可总也得守护了佛祖传承……”
江破命沉默，这或许就是命。
各有各的命数，谁也逃不脱，自己仿佛都能看到空竹和尚背上又多了许多负重。
送了消息喝了酒的空竹和尚洒脱离去，临走前又告诉江破命一个消息。
听说洗月宗新宗主莫生雪有意要将无影宗并入洗月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