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越脸上的苦涩越加浓重，林凡一边翻检着手上的资料，不时喝上一口茶，相比潘越的紧张不安，林凡大有泰山崩于前不动声色的架势。
再这样下去，恐怕到下班的时候，林凡都不会触及到自己想要的话题上去，潘越刚刚过来找林凡的时候，省纪委已经带走了市政府办公室的一位副主任和招商局的一位负责人，这些人无疑都和金融商务城项目有着很深的关系。
“书记，这次我过来是有其他事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林凡可以避而不谈，但是潘越忍不下去了，他心中一横，索性直奔主题。
“哦？”林凡惊异了一声，他打量了潘越一眼，点了点头道，笑道，“我说你老潘今天怎么有心情过来找我，敢情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也罢，你说，我听着就是。”
“林书记，从半个月前，我们德市传遍省纪委要下来调查金融商务城项目的风声开始，金融商务城项目就处在半停工的状态，部分投资者甚至直接停下工程，除了金融商务城项目，今年我们德市的几个重点项目也都有停工观望的迹象，这种现象极大程度上影响了今年全市工作的进度，你看，是不是由市委出面斡旋一下？”说完这番话，潘越目光有些紧张地看着林凡，他心中清楚，以林凡的能量，只要他开口，省纪委这次下来完全可以是无用功，关键就在于林凡愿不愿意和省纪委对抗，甚至站在省上面那位的对面去。
听完潘越的话，林凡的目光怪异地落在潘越身上，久久没有离开，目光里有疑惑，有感叹，也有很多潘越无法理解的情绪，这种目光仿佛直射潘越的内心深处，完全触及到了潘越内心深处的变化，直到潘越的目光移开，林凡这才低下头，合上手头的资料。
“在半个月前，省纪委的王书记就和我打过招呼，经过长达一个多月的调查取证，他们现已充分掌握了金融商务城项目贪污受贿的证据，全市经济工作进度刻不容缓，但是有些阻碍德市发展提速的绊脚石也得搬开，老潘，你要明白这一点，我们这些做市长，做书记的，到头来不是为某个人、某些人服务，而是为整个德市在服务，当然，这话说得有些大。”林凡盯了潘越一眼，摇了摇头，叹息着道。
“我知道，我这个市委书记很不负责任，当初也有人这么说过我，德市人，德市市委、政府的人也说过，甚至省委也有人这么说过，说我这个市委书记不务实，整天空谈，放着本职工作不去做，成天研究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连市委工作都交给别人，说这话的人不少，我这儿都记着呢。”林凡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头，语气很轻缓地说道。
“当初我刚刚调任德市市委书记，在第一次市委常委会上，我说过这么一句话，我不看数据，我只问效于人，到现在我依然这么认为，早先我提过要给政府职能部门提效，这话就在我手上这份文件里。”林凡把手上的资料递给潘越，“你一会儿拿回去看看，仔细研究一下。”
“金融商务城项目是省委省政府、市委市政府都相当重视的，城中城计划不亚于成华市的成改工程，甚至可以说，投入的人力物力在整个西川省历年来都是首屈一指，我不允许它出现过多瑕疵，有人不想让这个项目安稳地进展下去，我知道，既然他们不愿意，那么也好，剔掉一部分人，换更有能力的人来，老潘，你要记住，这个国家十多亿人，不缺人才，很多人缺的只是一个机会，我不能让某些风气搅乱了整个德市。”林凡还是第一次与人如此推心置腹地讲话，连叶德明这个老丈人，王林、张成华这些老领导，徐辉、毕祥云这些团体人员，他也没有讲得这么真，这么深。
林凡这番话的重点一直都没有落在省纪委身上，但不知为何，听到林凡这番话，潘越原本不安的心情在缓慢平复，他用一种诧异的目光看着林凡，他还是第一次和林凡有如此多的交谈，通过这次交谈，他认识到了另一个林凡。
“那省纪委？”潘越依然纠结在省纪委调查一事上，他没能从林凡口中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反而一直在追问着，他明知这样会让林凡看低他，但是有些事由不得他不问，这涉及到他自己的前程，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把最后的救命稻草也抛出来。
林凡的目光再度抬起来，盯着潘越约有十秒钟，最后，林凡摇了摇头：“老潘，有些人，有些路，选错了，走错了，就无法再回头，这种错误能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但是我不希望再爬起来的时候，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第二次，人是要长点记性的，看得清才能走得远。”
正所谓关己则乱，越发得不到林凡的肯定答复，潘越就越加不想放弃，他依旧在努力着，但是很轻易就被林凡岔开话题，林凡的思维何其敏锐，潘越谈到西川投资，林凡能绕到年初的嫖宿事件上去，对德市现行的教育体系又是指点了一番。
最后潘越是抱着一颗懊恼的心离开了，看着潘越的背影，林凡深深地叹息了一声，真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有些人的脑子是活得越久越精明，譬如白家老爷子白世国，但是有些人却是越活越回去，比如……
走出林凡的办公室，潘越艰难地回过头看了一眼市委书记办公室那一张牌子，他的目光瞬间阴冷下来，最后迈着沉重的步子想要离开。
“潘市长。”刚刚从市纪委办公室回来的王驰与潘越擦肩而过，王驰特意问候了一句，“刚刚毕书记还在跟我说，林书记可是对今年的教育工作大加赞赏，咱德市总算有了第一所民办大学。”
潘越有些愕然，王驰似乎只是说这么一句话就转身离开了，留下潘越愣在原地紧皱着眉思索着。
“潘市长，林书记那？”在市长办公室外面，迟芸焦躁地来回踱步，她远远就看见潘越向这边走来，迟芸迈开步子，上去急问道。
“自求多福吧。”潘越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这次是迟芸愣在原地，自求多福？事情莫非真的无法挽救了吗？
潘越回到自己办公室，重重地坐在沙发上，他的脑子一片混乱，他原本以为自己过去找林凡求和，后者多少会看在市长这个面子上缓和一二，但是林凡的表现确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或者避而不谈，即使谈到了，也只是打了个擦边球，说些不着边际的话，看来外人果然是靠不住的。
刘志平，林凡……潘越靠在椅子上，慢慢闭上眼，他的脑子很重，心中冰冷一片，这两人都各施手段断了自己的钱后路，莫非这两人真当自己是软柿子，可以随意捏拿的吗？潘越在暗暗发狠。
猛地，潘越睁开双眼，事已至此，大不了就鱼死网破，潘越冷笑一声，抓起电话，他决定启用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自己身后并非没有靠山。
一边看着窗外的风景，一边熟练地拨打着号码，突然，潘越的脑子一炸，他猛地记起了什么，后背、手心开始冒汗，手上的话筒怔在半空，电话接通了，那边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