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老朋友无助的目光，李家马咧开嘴头，自信地：“放，放心吧。”然后凑到杨光田耳朵后面，低声：“记得，教，教官讲得，数，数十个数，就拉线开伞。”
罢就抬起粗短的右腿，狠狠照着杨光田屁股上踹了下去。
杨光田惨叫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跌出了机舱，笔直地坠了下去。
“十，十个数啊——”李家马向着杨光田迅变的身影大声喊着。然后自己开始计数“一——二——三——”
杨光田呈自由落地状的身体迅变成一块模糊的黑影。
“八——九——十——”
黑影已经变成黑，几乎辨认不出来了。
李家马探着头向下看着，紧张地大声喊着：“老，老山羊，快，快拉线。”
连曹豆子此刻手心里都出了冷汗，他也知道杨光田有怕高的毛病，但是没想到会这么严重，这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这一刻，队长曹豆子开始有些懊悔把杨光田选进野鹅敢死队了。他紧紧皱着眉毛，铁青着脸，探着身子努力观察着下方的天空。
杨光田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了，天空中还是一片寂静。
李家马的喊声已经变调了：“老——山羊，你，你倒是拉线啊——”
寂静，一片寂静，天空中仍然没有降落伞打开的样子。
李家马的眼泪和鼻涕像喷泉一样涌出来，他声嘶力竭地叫着：“老山羊，你，你可别死啊！”
就在这时，他突然看见，在碧蓝色的空中绽开了一朵丰满的白色伞花。
李家马立刻转悲为喜，他像个突然得救了的溺水者一样长长地从胸腔里吐出一口气，然后一头抱住曹豆子的腰，大声叫着：“伞，伞开了——老山羊，没，没死！”
曹豆子也算松了口气，心情激动地看着李家马肆意地将满脸眼泪鼻涕口水涂抹在自己的军服上。他安慰地拍拍李家马的脑袋：“没球事儿了，没球事儿了。该你跳了，利索儿。”
李家马头，直起腰，怪叫了一声：“我——来了。”
然后奋力像个跳水选手一样跃入蓝天中。
在李家马之后，一名名突击队员们从机舱门口鱼贯般纵身跃出，天空中绽放开一朵朵洁白的伞花。
曹豆子看着突击队员们在蓝天中矫健的身影，心理感到很满意。直到最后一名队员跃出机舱后，他才在心里嘀咕：“四十九——嗯，怎么少一个？”
然后他回过头，才看到最后一个排在舱口前面色蜡黄踌躇不前的士兵是台湾籍新兵李登钦。
同很多搭乘驼峰航线来到印度的中国士兵不同，作为日语专家被选入突击队的李登钦以前也没有坐过飞机，高空颠簸的气流已经让他的胃里很不舒服了。他忍着胃里的不适，背着伞包，微微佝偻着腰，慢慢挪到了舱门口。
望着外面无边的蓝天，李登钦的手开始抖了。他瞟了一眼身后凶神恶煞般的曹豆子，咬紧了牙关深吸了一口气，嘴角和鼻翼都努力向两侧咧开，做出个奋力出跳的姿态。
但还是不行，他抓着舱门把手的右手好像失去了控制，李登钦使了几回劲儿都不能把抖得手松开。
他无奈地把胸腔里的气吐了出来。
曹豆子看到李登钦绝望而无力的尝试，心中充满了怒火。如果自己不是队长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像李家马那样一脚把这个怯懦的家伙踢下去的。
曹豆子凶狠的骂道：“看你个熊样！你个怂要是再磨蹭个球，老子挖个坑埋了你！”
这句凶巴巴的“老子挖个坑埋了你”，准确击中了李登钦心里最脆弱敏感的地带。
李登钦条件反射似腿一软，头一昏，一个倒栽葱从机舱门口跌了下去。
李登钦像是个四脚朝天的王八那样在惊慌失措的空中挣扎了几秒钟，然后终于扭过身子，努力把伞线拉开。
“篷”地一声，一朵肥大的白色伞花顿时开放在李登钦头。
李登钦看到伞终于被打开了，绷紧的全身终于松懈下来。突然他感到自己的裤子好像湿了，低头一看，一串黄澄澄的来历可疑液体正滴滴答答地从裤脚处流淌了下去。
“早知道一活埋这个怂就能跳下去，何必浪费这么半天功夫。”曹豆子笑吟吟地在心里嘀咕。
所有的士兵都已经成功跳伞了。他很满意的看着这支刚刚接受了最基本训练的队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掌握跳伞技术。
“就连这个李登钦也算表现的可以了。”他在心里欣慰的想。
“曹营长，该你了。”身后传来刘志航的声音。
曹豆子扭回头，这才现机舱里已经空荡荡的了，只剩下教官刘志航站在自己背后。
“对，就剩我了。”曹豆子一边着，用双手抓住舱门的扶手，慢慢把身体向外挪。
疾风掠过，一向视死如归的曹豆子突然感觉自己的额角也开始有冷汗渗出了。
“他娘的，这玩意还真有些吓人。”曹豆子心里怦怦打着鼓，觉得自己的腿脚好像也有些软了。
“抓紧跳吧，不然就要错过降落地了。”刘放吾在背后语气温和地催促着。
“好！”曹豆子应了一声。然后紧紧闭其双眼，大声吼着：“两狼山——战胡儿地动天摇——”
他双手一松，身体纵进了浩淼无垠的天空中。
“好男儿——为国家——何惧死生—哎呀——俄滴亲娘呀——”他离腔变调的嘶吼声从下面断断续续地传上来，然后一朵丰满的伞花嘭地一声在蓝天中打开了。
公元1942年7月25日，驻扎在胡康河谷的陆战一师师部收到了飞行大队长刘志航上校来的电报：
“跳伞训练顺利，突击队可按时执行任务。”
唐甬读完了这封电报以后，闭上眼睛在空中挥了挥拳头。
毕竟在他与铁幕一同拟定的野鹅行动中，这支精锐的空降突击队将是最为重要的两张王牌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