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痴公子的病情有了好转,他要起身,被宏正拦住。
“你别动,你是不是惦着你的马兄,我去看看。”
宏正说完,转身往外走。
和尚指引,宏正来到了隔壁,在一个年轻人面前蹲了下来,宏正问了马公子的病情比书痴的要好许多。号完了脉,这才说道:“书痴公子现在缓过来了,你的病情比他的要好许多。他不如你,可是还惦着你。”
马公子虽然是有气无力的样子,可是说话还很流畅。
“难得书痴老弟。我们也才是去年认识的。还在这寺里读了半年的书。”
“这是怎么回事?”
“书痴公子就是本地人,去年他去潍坊赶考,路过侯镇,我帮了他。我们便成了好朋友。正巧我也要去赶考,便约在这里学习,后来一同去了潍坊。结果我们都上了榜。”
“他是个穷书生吗?”宏正问。
“他原来也是个阔少爷,可是他是继母,给他两块薄地,一处草房,把他撵了出来。现在他也是个穷书生了。”
宏正说 :“那是需要帮助。”
“我们从潍坊回来后,他不愿意回家,手里也没有钱,就想找点事做。恰好我爹有个朋友在衙门里,请他去做个笔吏,他答应了。”
“他在官府里,见到了许多新鲜事,又认识了不少有才学的人。手里有了一点儿钱,不到半年便不干了。”
“为什么?”
“他看不惯官府里的事。后来他四处寻游,又听到了许多新鲜事,他都记了下来,写成了故事和诗。这半年来,他继续苦读,还要赴京城赶考。”
三旺说:“这人有点儿个性。他怎么叫书痴呢?这不是他的绰号吗?”
“他当然有名姓了,不过他是一个要书不要命的人,也愿意人叫他书痴。他这雅号还是去年我们的一次奇遇得来的呢。我说他的名姓他还不高兴呢。”
宏正说:“那他一直和你在一起吗?”
“不,我们相约今年进京城赶考,便各自准备,他躲到青云寺苦读了半年,现在来我这,我们相互交流一下,就准备进京了。不想赶上了瘟疫,我病到了,他为了救我,毫无顾忌,把我和几个中了瘟疫的村民送到这寺院里来了,他也倒下了。”
三旺道:“太有故事了。”
“故事?”太小儿忽然想起了书痴的狐仙还没走,对三旺小声说:“对了,快出来看看,这边的故事还没完呢。”
走出门来,太小儿抬头看那狐仙正向书痴公子的僧房摆手,还说了一声“保重”,便转身去了。
太小儿嗔道:“你看看,他们刚才说话了。咱们都没听见。”
三旺道:“不对呀,公子能和狐仙说话吗?”
太小儿也愣了一下,说道:“对呀,他现在没劲儿和狐仙说话,但是他能有幻觉。走,看看去。”
二人进屋,来到书痴公子身边,三旺问道:“老弟好些了吗?”
“好多了。这是什么灵丹妙药,这么快就让我恢复了。”
三旺只顾快些入题,又问道:“你现在有幻觉吗?”
太小儿补充到:“就是闭上眼睛,眼睛里就有景象。”
公子看了一眼太小儿,“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说道:“这小神孩儿说的入道,不过我不用闭上眼睛,就是睁着眼睛,也有闪光,也有雾气似的。耳朵里偶尔也有鸣叫。”
太小儿一听,扬起脖子,冲着三旺一乐。
“你乐什么,被你猜中了吗?”
太小儿得意地问书生道:“你都看见什么了?有没有一只狐狸?”
“你们又来拿我当狐妖了吧?”
“它不是狐妖,是狐仙。”
书生听太小儿这么说,打起了精神。“原来如此,是它,它一定会来。它不是妖,是狐仙。你们不知,这世上真有狐仙,我说出来,都是离奇的故事,你们听都没听说过。”
“那你讲讲,我们也听听。”三旺催促到。
“那是去年的事。”书生打起了精神,说出了他和马公子赶考的奇遇。
一年前,书生去潍坊赶考,路过侯镇,认识了的马兄。碰巧马兄也要赶考,二人便结伴而行,同赴潍坊。二人一路游玩,贪赏风景,山边追大鸟,溪畔抓小鱼,错过了宿头,身陷荒野,恰有一座破庙容身。马公子知道当地流行狐魔鬼怪之说,怕有魔鬼来找麻烦,还怕有过路的强盗。书生说:“这世上哪里有什么神鬼魂仙,都是文人们的笔墨写出来的。所说的怕,都是人自己吓唬自己。论说怕,也该是那妖魔鬼怪怕人,这也是信则有,不信则无的道理。”
说话间,一堆柴草攒起,一缕青烟升了起来。
有了烟火,书生说话更有了底气。说道:“有了鬼魂,我倒要见识见识。怕只怕强盗来了,同类才是最可怕的,我们随身这点儿盘缠,不够给他们落脚的。”
“好!”
一个少女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好一个同类最可怕。我们来了。”书生感觉这声音很熟悉,往门口看去,两个人形,带着一阵风,如两团飘雾,来到了二人面前。只见前面的女子,腰如杨柳,两袖飘逸,一身素色,清雅端庄。她身后,一随行老妪,也是窈窕飘逸之身条,风采焕然之形色。
女子拨开面纱,是一个年若十六七岁的姑娘,生得面似骄桃,眉如淡墨,眸中秋水盈盈。
书生朦胧散尽,这才看清,原来是风筝女。书生刚要客气,风筝女先说话了。
“我们是同类,公子如何不怕?这荒野里,灵仙遍地,你真不怕狐魔鬼怪吗?”
书生看她有嗔怪之意,头一歪,又似点头地说道:“这朗朗乾坤,我一身正气,有何惧哉?况且这清明的天下,哪里有什么妖魔鬼怪。”
风筝女笑道:“实不相瞒,我俩就是狐。因感应公子赴考途中,误入鬼魅的宫舍,特此来相告。你不该赶考,也不该投宿在此。”
“这是怎么说的?”书生听的清楚,但也要问个明白。
风筝女道:“你投身魔窟,必中邪魔,便一病不起,哪里还有赶考了。”
“哪里来的一病不起,我却不信。”
“且不说你着魔入病,就是你真的考上了,其实对你来说,反倒没有了前程。”
“这又怎么讲?”
“公子岂不知人心叵测这句话吗?你走进了官场,就是把自己放在了别人的刀下,凭你的为人和直率,恐怕朝廷上下都容不得你,那时你只有任人宰割了。”
“我既来之则安之。”
“人无慧灵,不知世道轮回。纵有奇谋,也只在生死之间。你一介书生,可别太痴迷一己之能了。”
“我就不信,读书为国,哪有你说的那么险恶。”
“你太书生气了,只想读书
报国,不知世道颓落。如此书生,就是个书痴。”狐仙显出了嗔拗之态。
“书痴又如何?也好。我幸得你这称呼,此后我就叫书痴了,书痴不是白痴,就让你看看我如何闯天下的。”
风筝女看书生越说越拗,又说道:“你住进的颓庙废宇,就聚集了鬼魅灵仙,公子可是真不怕?”
“怕什么?鬼魂灵仙也都是文人写出来的。”书生一边说着话,一边拢了拢火堆。再一抬头,却见暗淡的天色里,风筝女突然人形不实,两袖飘飘,素裙荡荡,只有虚影痕迹,书生心里顿时也忐忑了一下,想到身边还有马兄,便自我壮胆地说:“这荒野中,没有人烟,我们却能相聚,岂不是幸会?”说完,扭头看了看马兄。二人眼光碰在了一起,马公子把眼皮一颤,递来一个胆怯的表情。
书生也强打精神地笑道:“女子大都藏于深闺,轻易不与男子相处交往,现在这荒无人烟之地,不是狐仙,哪里来的懦弱女子?我若是在家种田,哪里有得见异灵的缘分。默默一生,不如轰轰烈烈,这样才有故事。鬼神是人形的,便来自人类,是兽形的,便原本是兽。没有人和兽,便没有他们,他们来自我们,我们有何惧哉?”
风筝女道:“如此话题,说的沉重了,不说也罢。我虽是一狐,不似那饱读诗书的女子,但天下之人道,也略知一二,不是精明绝伦,也见解独到,公子那日一言更让我茅塞顿开。我虽然只有三百年修行,却在某些方面,已经如同在山中修炼了千年,要不然,我怎么敢来驱赶这破庙里的灵仙鬼怪呢?这荒野中没有人烟,你们来了,对他们来说,实在难得,他们能放过吗?可是你们却不信。现在我来了,你们可以安稳过夜了。我真是拗不过你,还要保护你。”
书生看风筝女有嗔怪之意,也把盛气压了压,带着疑惑的口气说:“你们来,看似有担忧之意,我倒怀疑你们俩能不能行?”
“你们有句话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灵魂来自人,却有人不具备的本事,狐也是一样,公子不信,你听外面,马上就有一阵风过。”
须臾间,风声走过,门窗嚓嚓声起,透落扬尘,一丝冷意渗入庙中。
书生面有诧异,扭头看了看马兄。
“你看我干什么。”马公子嗔道,“这呼风唤雨的本事,恰说明了他们真是狐仙。早我就说了,此地不能呆。现在你也变的快,刚才还不信有仙魔呢,现在竟然能论一论狐仙的来历了。”
书生也嗔道:“你怎么大惊小怪的,谁来了,咱不是还好好地站在这呢嘛。”
马公子也不和他计较,又退到了火堆后面去了。
风筝女也觉得气氛沉重了,微微一笑,话题一转,说道:“信与不信,话归正题,那日公子相助,小女这是来感谢公子的。”
“那日仅仅是放风筝而已,何来相助之理?”
“公子不知,你助我修成了人形,我才能与公子见面。”
“这是怎么回事?”
“我受公子两世相助,也是天之机缘,详情你以后自然知道。现在我们来了,你们可以静静地在这里过夜了,只要我在,你们便不会受到骚扰了。”说完,往后退了两步,便在黑暗里消失了。
马公子这才上前对书生说:“奇怪了,我回到火堆后面就能看见狐仙,到了你跟前就不行。这是怎么回事?”
“肯定是烟火能显影。这回我的书可有的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