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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云中冤案

“众卿稍安勿躁,如今天子在外,朝中出了如此大事,还是该谨小慎微些好。”薄太后看向中行说道:“传公车令张释之进谏。”

中行说低声应诺后,引领着张释之迈步走进宣室。宣室之中皆是朝中大员,太后,皇后还有太子刘启,张释之官小人微,但神色却没有丝毫的紧张与害怕,只见他跪下拱手说道:“公车令张释之参见太后,皇后,太子殿下。”

不知为何,这个张释之尽管不久前刚刚在司马门前羁押了刘启,使得皇族的颜面尽失,可薄太后却从心底里对这个敢于公事公办的小公车令反感不起来,甚至觉得像张释之这样秉公执法的人在朝野凶险的人心之下更是显得难能可贵。

薄太后看向张释之道:“公车令有何谏言,但说无妨。”

“启禀太后。”张释之拱手说道:“云中太守魏尚虚报战功,蒙蔽朝廷一案臣已得知,不知太后意欲如何?”

薄太后正要开口,一旁的冯敬站起身道:“张释之,朝廷大臣议事,所议也是国家的大案,你不安于本职,好好守你的宫门,来此未免僭越了吧?”

“臣不敢僭越。”张释之看向冯敬拱手说道:“臣职虽小,但也是饱食汉禄的汉臣,国家有事,臣焉敢不问?”

“魏尚虚报功绩,蒙蔽朝廷。”一旁的御史开口说道:“按律当暂停其职,交于廷尉府彻查。”

“太后,诸位大人。”张释之忙说道:“魏尚是刚刚率领一郡之兵击溃了匈奴大军的人,自炎汉开国以来,还从未有过如此大胜,朝廷的奖赏还没有到,怎能直接抓捕有功之臣呢?”

“功是功,过是过。”御史看向张释之道:“公车令大人不是也一向讲究法外无情,公事公办么?魏尚有功不假,可他虚报战功,同样属实!”

“虚报战功?”张释之看向御史道:“不过只是差了四颗匈奴的首级而已。况且魏尚并非是为自己虚报的,而是为了阵亡将士的家中能够得到朝廷更好的抚恤而报。尽管有弄虚作假之嫌,朝廷发诏申斥即可,怎能将魏尚直接缉拿?”

“只是差了四颗匈奴的首级?”御史冷笑了一声道:“看来公车令大人对此案并不是十分的了解啊。据我御史府所查,魏尚前前后后,近些年内虚报的敌军首级达三十二颗。”

“可魏尚将军并非是为了自己的私利,他是为了效命沙场的将士......”张释之还未将话说完,冯敬便打断说道:“对啊,魏尚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利,而是为了帐下的军卒们。公车令说的好,不过这也正是本案的关键。若魏尚只是为了自己虚报战功,那倒没什么了,可他偏偏是宁可自己冒险也要为手下的将士谋利,这就有些意思了。”

张释之看向冯敬:“冯大人何意?”

“这还不清楚么?”冯敬看向张释之道:“那魏尚收买军心,使得云中的将士步卒只闻魏帅令,而不知天子诏。那魏尚分明是想拥兵自重,图谋不轨!”

张释之忙转身看向薄太后道:“太后,有功之臣反成了叛逆的贼人,这不是颠倒黑白了么!”

“公车令如此说话,太放肆了吧!”御史高喝一声说道:“这里不是司马门,是未央宫的宣室!”

张释之正要分辨,一直沉默不语的刘启开口说道:“诸位不必争执了。”

宣室内立刻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将目光看向刘启,等待着太子的决定。

刘启开口说道:“魏尚虽有战功,但也确有收买军心,妄图坐大之嫌。御史。”

御史忙向前一步拱手说道:“臣在。”

刘启继续说道:“先暂停魏尚云中太守一职,交廷尉府审讯。至于云中太守一职,先由云中都尉接任。”

御史忙拱手应道:“诺!”

“太子殿下。”张释之忙看向刘启拱手说道:“眼下边境情势还未完全稳定,北方匈奴虎视眈眈,随时都有南下的可能,而云中的战略意义又十分的重大,此时缉拿魏尚,一则无异于自断臂膀,只会白白便宜了匈奴人。二则魏尚在云中颇具影响力,朝廷贸然缉拿,必将冷了将士们的心,使得云中的士气大打折扣。请太子殿下三思而行!”

“公车令所说不无道理。”刘启并未给张释之丝毫回旋的余地:“可此事重大,还是即刻办理的好。若魏尚真的是冤屈的,也可让廷尉府尽快审明,还魏尚一个清白,岂不是更好?”

话到此处,在场的朝臣们谁都不约而同的联想起了前日司马门前的事来。

张释之沉吟片刻,抬起头道:“殿下,您不觉得此事来的太过突然么?匈奴不久前才在云中吃了大亏,试问,现在谁最想让魏尚被罢免?当然是匈奴人。殿下有没有想过,这件事万一是匈奴人的离间之计呢!”

“哈哈哈......”冯敬大笑了起来,他看向张释之道:“公车令,你未免太高看匈奴人了吧?他们都是一群蛮化未开的游牧部族,不知文字,不通礼义,他们能想出如此高明的计策?”

张释之只好继续看向刘启说道:“眼下圣上巡查代地,即将便要回朝,既然此事重大,那太子殿下又何必急于这一事呢?一切都等圣上回朝之后再议也不晚啊。”

“张大人啊张大人。”冯敬收住笑道:“你是陛下一手提拔的大臣,这一点我们都知道,可现在是太子辅国理政,你张口闭口等陛下回来,等陛下回来,我看,你的心里除了陛下,谁也不放在眼里吧?”

张释之忙道:“臣从未有过此意!”

“好了。”刘启站起身道:“御史,即刻按我方才所说去办,父皇回来,若是觉得有甚不妥之处,可即刻再改嘛。”

“诺!”御史忙答应一声,转身快步而出。

张释之沉下头,长长的叹了口气。

云中郡,泽阳里。

魏尚今日忙完了郡中事务之后,便只带了几名亲兵骑上快马前往郡府二十里外的泽阳里,因为有一件事一直牵挂在魏尚的心头,那就是为国捐躯的张季家中得到了朝廷的赏赐之后,贫寒的情况到底有没有好转。

魏尚微衣便服赶到泽阳里,却是一个穷困的村落,他与亲随们翻身下马,步行至张季的草屋前,只见小院门前赫然挂着朝廷所赐的牌匾:国赐大夫爵。

见到了张季家中的老母,魏尚正要为张季的死而向老人请罪时,老人忙一把扶住魏尚说道:“一家数口皆遭匈奴屠戮,唯剩下独苗季儿,是老身告诉他,要他不计生死,为国杀贼的,他今日得以战死沙场,还一连斩杀了六个匈奴,家中殉难的亲人们也可瞑目了。”

魏尚忙又询问了家中生计如何,老人则说自己现在是独身一人,朝廷给了许多赏赐,她一个老婆子根本用不完,便将多余的钱米都分给了四邻,只留下了少许粮米,足够生计则可。

魏尚听罢,不由大加感叹,有母如此,儿子果然是好男儿啊。

日头逐渐西沉,老人要留魏尚等人在家吃饭,魏尚不愿多做打搅,便起身推辞之后,正欲出门,只听屋外传来骏马嘶鸣之声,魏尚心下正疑惑间,只听屋外有人喊道:“大人!出事了!出事了!”

只见都尉踉跄跑进屋内,看向魏尚急忙说道:“大人,你为张季虚报功绩的事情败露,朝廷已派下钦差前来拿你归案,现已快到村口了!”

魏尚听罢,心中顿时一凉,汗珠已从发间渗透出来。

“什么?”老人听罢大惊,她忙看向魏尚说道:“大人,什......什么意思?”

都尉看向老人说道:“老人家,你儿子战死以后,大人他听闻家中只有您老一人,担心您老一个人无法生活,便为你儿子多报了四个敌首,这才让你家得到了大夫的爵位。”

“大人......”老人听罢,忙看向魏尚:“大人你好糊涂啊,你怎么能为了我一家之事,而冒此大险啊!”

魏尚的眉头逐渐拧成一团,他看向都尉道:“朝廷打算怎么发落我?”

都尉沉下头道:“朝廷的意思,暂停大人的一切官职,即刻押赴京师,交......交廷尉府发落......”

魏尚紧锁眉头:“我走了,谁来当这个云中太守?”

“暂由......”都尉叹了口气道:“暂由末将担任......”

魏尚听罢,这才长松了一口气,他转身拍了拍都尉的肩膀道:“云中交至你的手中,我也可放心了。”

“大人。”都尉听罢,慌忙跪下拱手说道:“末将何德何能,敢领一郡之事?往常大人在时,匈奴来犯,天塌地陷,末将都未曾慌乱过半分。如今大人一去,这万斤重担皆压在末将身上,末将担不起啊!倘若匈奴趁机来犯,末将如何应对?”

此言一出,魏尚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他双手一拍,叹道:“莫非......莫非这是匈奴人的离间之计?”

都尉听罢,也是如梦初醒,他不由一边沉思一边喃喃说道:“对啊......末将来此一路上都在想,大人素来与朝廷的御史们无甚恩怨啊,此事怎么如同空穴来风一般。试问,当今天下谁最想让大人落难?只有不久前才被大人击溃的匈奴人!”

还不待魏尚说话,只听院外便传来喝问之声:“张季家在何处!”

都尉忙站起身看向魏尚道:“此必是匈奴人的离间之计!大人离职之后,匈奴必然反扑云中,末将如何御敌?”

魏尚正要开口,只听屋外院门被一脚踹开,一名钦差领着一队羽林快步入内,看向魏尚喝道:“云中太守魏尚!你还想往哪里逃?”

魏尚见状,伸出双手说道:“魏尚无意要跑。”

“好。”钦差冷笑了一声:“还算是条汉子。”说罢,钦差从袖中取出诏令,展开读道:“云中太守魏尚虚报功绩,蒙骗朝廷。经御史府查证,情况属实。现暂停魏尚太守一职,即刻押赴京师,交廷尉府严加审理。”说罢,钦差转头看向羽林说道:“抓人!”

“诺!”两名羽林高声应诺之后,迈步而上将魏尚羁押。

老人慌忙上前抓住钦差衣袖跪下说道:“大人!魏大人他是个好官,是个好官啊。朝廷一定是弄错了,弄错了!”

“好官,的确是好官。”钦差看着老人冷笑道:“他和你家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儿子明明只斩杀了两名匈奴,魏尚却上报说是六名,虚报了四颗敌首啊!他对你家来说,可真是个好官啊!”说罢,钦差一把将老人推开,迈步走至院门前,一指门上所挂的牌匾说道:“还国赐上大夫爵?呸!全是虚报来的!来人啊,给我摘匾!”

羽林们应诺而上,将那国赐的牌匾取了下来,钦差看向被推倒在地的老人说道:“你儿子张季战死沙场,当初若是老老实实地上报,也是能得个上造之爵的。可你们偏偏不知足,你们家和魏尚一起,虚报战功,蒙骗朝廷!依律,革除张季一切功勋,全家废为庶人!”说罢,钦差看向羁押魏尚的羽林们道:“将人犯装至囚车内,即刻押赴京师!”

“诺!”羽林押住魏尚,一步步直向院外的囚车而去。老人忙从地上爬起来,跪在地上朝钦差喊道:“此事皆是我家之罪,与魏尚大人毫无关系,老身愿替魏尚大人顶罪!”

钦差哪里肯理会他,转身便出了院子。魏尚被装上了囚车,都尉忙上前说道:“大人,倘若匈奴来犯,末将如何应对?”

“怎么回事?说什么呢!”钦差看向都尉说道:“他现在是朝廷的钦犯,魏尚虚报战功,你身为都尉,难道事先一点也不知情么?朝廷没有问你包庇伙同之罪,对你已然是大幸了。你若再敢和他说话,小心本使回京奏明朝廷,连你一同问罪!”

都尉心中虽有怒火,却是发泄不得,只好向钦差一拱手,转身退立在一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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