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们今日本可以不走那条官道，你就不觉得该查查队伍里的人吗？”玄的声音，于背后传来。
听见玄的话，我脚步迟缓了下来，最终还是回过身看着他。玄依旧抱剑于胸，望着皎洁的月色淡淡地道：“世子若是觉得玄僭越，就当玄好意过头冒犯了。”说完，人就缓缓消失在我视野中。
我信步闲庭地回到驿站，程司铭已候在外头等着我，见我安然无恙回来，当即暗暗送了一口气，迎上来道：“世子，如您所料，您前脚刚走，驿站里头就出现了刺客。还好按照您的吩咐，里头的将士们都十分惊醒防范着，倒没出现什么大事，也无人员伤亡。”
我点了点，面色古井无波地道：“知道了，你下去吧。”原本退下程司铭，但想了想还是多加了一句：“等等，这后半夜的值守依旧不能松懈，京中那些子弟兵毕竟养尊处优怪了，此次跟我出使他国不过是想挣些威名回京晋职，所以我们的人辛苦些，切勿再出现人员伤亡了。”
“是，属下晓得了。”程司铭没有怨言，当即领命而去。
我在拐了个回廊，倒是撞见了我央求来的副将聂峰，而他过来的方向正是我的卧房。我不由得朝他笑问到：“聂峰将军也还没睡？”
聂峰并不惊讶见到我从外边回来，只朝我拱了拱手道：“末将哪有将军这样子的闲情逸致，白日头一身重伤，夜晚还有心情外出赏月。这驿站刚遭遇了刺客探入，末将职责所在，正在四处检视有无可疑人混入，以免惊扰到将军随行的贵客。”
我朝前走了两步，与聂峰比肩而立，声色平淡地道：“你可是在气白日里头损失的那二十几名将士？”我虽看着昏暗的长廊，但眼角的余光还是捕捉到聂峰面色的变化。
聂峰脸色的咬肌紧了紧，仍旧是态度生硬地道：“末将不敢，只是今日开了眼界，将军的带出来的兵各个彪悍勇猛，而我们这些京城闲散惯的子弟兵，比之确实有云泥之别。”
我双手环胸，不免好笑地道：“你可别奉承我了，我这样玩世不恭不懂得收敛锋芒的人，哪能带出什么像样的兵来。他们不过都是从死人堆爬出来的人，我有幸招致麾下为大清边疆的安稳而冲锋陷阵，人的本事是从逆境中历练出来的，你们对他们刮目相看也是理所应当的。”
“可恐怕也就只有将军你才能震慑得住他们！”聂峰微微侧过头，看了一眼一直面带微笑的我。
我耸了耸肩，撇嘴道：“我知道你心里头在想什么，想着我完颜·瑾瑜年岁虽不大，但心思却深不见底，从我入京以来一桩桩的大小事就不曾离得了我的身影。别说你看不透我，亦如许多人看不穿我嘴角温煦的笑意。但我此番央求圣上带你一齐出来，无非是想着让你前程锦上添花，以能配得上固伦荣婉公主。”
聂峰浑身一凛，不由得怔怔地看向我，一时不知该言语什么。
他对固伦荣婉有情，当日在马场上就已不难看出，荣婉的表现也不抗拒。毕竟她当躲掉一桩远嫁偏远部落国姻亲，可指不定接下来又会被哪一个边远小国求娶，北不断亲的祖宗规矩，固伦荣婉是知道的，
她若还想在大清庇佑下荣享公主之尊，继续领取大清朝的供奉，那么眼下就得把自己的人生大事托付出去。
聂峰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此人品行不错，年纪才二十有五，正值壮年之际，将来必定大有可为，而他也还没娶妻生子，虽说此刻官衔才是正三品的骁骑参领，但荣婉嫁给他不会亏，反而会把聂峰推向更高的前程。
不多久，准格尔就会起兵大闹，正是聂峰领将远征扬名的时候。
我在聂峰肩头拍了拍，对他展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你是个很好的归宿，我相信婉儿选择的不会错。”说完，我就留下他独自朝前走去。
“将军……”
我回过头来，拧眉问：“聂峰将军可还有何事？”想了想，还对他道：“这样吧，跟我回屋说话去，走廊处交谈总会多有不便。”
聂峰面色无波，终是同意我的提议，垂首道了一句“是”，就隋我来到自己的自己的屋子，美琪已经掌着灯候着我回来。
“美琪，去沏茶。我有要事与聂峰将军商量，司铭已经同阿尔哈他们巡夜去了，委屈你在门口把守着，切勿让人靠近。”我对美琪吩咐道。
美琪福了福身，“是，奴婢晓得了。”
聂峰不明白地看着我，觉得两个大老爷们商谈要事，犯不着要一个婢女守门口，纵然有巡夜的将士经过，耳聪目明的两个人那是隔着老远便是晓得，何须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
我深深看了一眼聂峰，却不出言点醒，他能不能悟出个中道理看他的造化。
聂峰果然是个醒目的人，见我处之泰然的深望他一眼，当即会晤过来，不由得出声道：“将军这是……”
我端起前面的茶喝起来，“意会便可，何须说出来？”我就是要此地无银三百两，就是要做给别人看。
“将军不愧心思缜密，传闻您做事力求万无一失，果然不假。”聂峰虽是由衷地恭维着，但也委实透露出不愿与我这种机关算尽太聪明的人太过靠近。
我也不介意，抬着下巴指了指对面的凳子对他道：“坐吧，正好有一事与你详谈。”
聂峰心领神会，当即也不客套谦逊，当即坐在下来，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我倒是笑出了声来，“聂峰将军随意一点，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须这样拘谨。”
聂峰略微一愣，随即也明白过来，这演戏可不能太过了，再说我本就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为人虽然桀骜却也很少在外人面前约束或苛刻自己的下属。
可聂峰仍旧古板地说到：“下属听从上级吩咐，理应恭敬肃穆才是。”
“随你了。”我也不介意，“如果你认为树林里死的二十几人不值，我可以让你留下来处理这件事。不过事情一旦完成，你得立马动身赶上我们，我不管你是对婉儿是真有情还是假有意，这次随我出使失必儿国，准少不了往你的功名薄上记一笔。”
聂峰皱了皱眉头，虽知我这是好意，但不大相信我这么出于好心，但也只好顺着我的台阶下，“末将依将军所示，收敛林中将士的尸骸出来安葬后，会立即动身与将军汇合。”
“聂峰，我这是在给你机会，你可别不知好歹。”我嘴角闪过一丝冷意，但仍旧淡淡地笑道：“这京中二品以下的官员，那是随手一抓便一大把。京中的权贵一向踩低捧高，想你这正三品的骁骑前锋也是不满足，且也不足以配得起尊贵的固伦荣婉公主。”
我嘴角扬得更高，且一改常态，十分冷冽地道：“我只想问你一句，难道你就不想过着让人仰人鼻息的生活？一旦出仕为官，入军为将，除了造福一方百姓，便是替君主平定天下，最后剐得一身的功名以换取封妻荫子的爵位，这才是所有人挤破脑袋入朝为官的毕生追逐。”
聂峰面色冷淡，可双眼闪过的神色复杂，但还是按照心中所想对我道：“末将在此多谢将军的提拔，可这个封妻荫子的功名，末将还是想凭自己的真实能力去争取，不敢妄自借助旁的捷径欲达目的。”
“哦？那你是想错过公主给你的机会咯？”我眯着狭长的眼缝，看着眼前这位五官俊逸的男子，不过既然他已如此表态，那么我也不强求了，“那好，女有情郎无意，着实委屈人家女孩儿空作了落花。我不勉强你，京中子弟虽多为纨绔不中用，但翘楚仍有不下少数，再者我西南尚有大把的好男儿拿得出手，一来二去总能有个把入得了婉儿的眼吧？”
我说完便站起来背过身去，也不再去看他脸上那一闪一现的复杂情绪。
“将军所言不无道理，人一旦一级一级的往上升，手中的权柄握得越多，便会有一种更高的渴望，想继续往上爬得更高。谁不想坐上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聂峰也是个俗人，也已尝到权柄的甜头。可是，论到我与固伦荣婉公主的事，末将确实是高攀不起天之骄女。并未是人家女孩儿空作了落花，也不是聂峰流水无意，可自古讲究的是门当户对，她一个金枝玉叶，我一个草头莽夫，如何匹配得上大清尊贵的公主？”聂峰还是道出这个悬殊的分界线。
我却冷笑出声，背对着人说：“匹配不匹配，那还得看你是否闪耀的功名。如今你尚未努力，未可知你不能尚主，不成为大清的额驸！努力过后，再说这句话吧！”
我见后头的人不出声，便才回过身来，“你与婉儿私下没有接触过，真正的交集无非是上次惊马事，你奋不顾身救下了她，也算你们姻缘便已注定。而我更知道，她有一个贴身的荷包被你捡了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