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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三才剑阵

雪。

漫天飞舞的大雪。

这场突如其来的雪不过降临片刻,成剑山已如同披上一件白色的衣裳,后山的山道也已变作一条弯曲的银蛇,但这条“银蛇”却并不完整,因为它的七寸之处居然滴雪未沾。

狭隘的山道已被这横贯四方的剑气与刀风切割出无数印痕,这些雪花又何如能够幸免?这处的雪花还未落在地上已被强烈的气劲摧压成一滴滴细微的水珠。

成剑山的雪景当然很好看,但没有人去看雪,他们的眼睛都看着人——看着两个人。

“能亲眼目睹武林第一剑派的掌门人与昔年名满天下的闲云居士决战,真是不虚此行!”秦啸风目不转睛地喃喃道,而那一众武林人士岂非和他一样?

此时闲云居士与唐剑南已各自使出十成功力拼杀,纵是数丈之外的人也可感受到凛冽的刀风剑气,所以这狭隘的战场又如何能容得下第三人插手?

这些武林人士既然插不了手,便只得在山道上观战——这一看才知道这两个位列江湖巅峰的老人的武功究竟有多么可怕!

唐剑南所言非虚,自二十年前败给闲云居士后,他更为刻苦修炼,剑法之进境已是突飞猛进。

当年的他就像如今的樊辰志与唐辰君,乃是江湖新一辈中最耀眼的新星之一,而今日的他已是名副其实的一派之掌门,其武功足以与戏世雄以及圆悯大师一较长短。

唐剑南虽已不是当年的唐剑南,闲云居士又岂还是当年的闲云居士?任唐剑南的剑法再如何迅猛凌厉,闲云居士似乎总有办法破解他每一次的杀招。

连过数十招,唐剑南虽然剑势如虎,但闲云居士的刀剑合璧之变化似乎无穷无尽。

秦啸风忍不住道:“诸位看谁更胜一筹?”

没有人回答他,明眼人都看得出唐剑南并非闲云居士的对手——五十招前,唐剑南尚可抵敌,但百招之后,唐剑南必死无疑。

这些武林人士不能说实话,他们当然不愿在玄阿剑宗落了其掌门的颜面。

“诸位既然碍于情面不愿多言,但在下却要多说一句,最多再过三十招,唐掌门便要走下风了。”说话之人四十岁上下,身形瘦小的像是一个未满双十之龄的少女,他一身书生打扮,却留着满脸的大胡须——若说他像是一个落魄的秀才,但他的面相又更像是一个杀猪的屠夫,可若说他是屠夫,他那瘦弱的身板又着实令人担心他是不是提得起杀猪刀。

这人便是江湖上闻名的说书人朱不言,这江湖上大半的故事都是从他口里说出来的,而他所说的江湖奇闻中,十句话里有九句话必然是真的。

总之哪里有热闹哪里就有他,唐剑南邀这说书人参加自己的大宴,本是要借这怪人之口宣扬有多少名门正派来为自己道贺,好显出自己的风采。

但今日连生变故,恐怕日后这说书人说到这一段故事时,讲的便是“闲云居士孤战群雄,唐氏兄弟铩羽而归”了。

任谁也听得出朱不言的言下之意,唐辰君怒道:“朱先生欺我玄阿剑宗么!”说着已握住了剑柄。

朱不言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在下不过区区一个说书的,哪敢得罪玄阿剑宗,但闲云居士决战玄阿剑宗掌门却是十年难遇的大战,若不许我把今夜一战说成故事,实在比杀了我还难受。”

谁都知道朱不言只有两个爱好,一个是睡觉,一个便是说书。要他闭上嘴也只有两个法子,一个是让他睡着,一个就是让他去死。

唐辰君真恨不得立即让他长睡不醒。

樊辰志踌躇了片刻,低声道:“二师弟,这话唠子所说不错,今日师父绝不可败,虽然集众之力拿下闲云居士并不光彩,那也比输了好。”

唐辰君道:“可这小道狭隘,此时又落雪路滑,如何相助?”

樊辰志道:“这些人自然是帮不上忙的,但你我二人……”

唐辰君道:“师兄是要用三才剑阵?”

“三才剑阵”乃是玄阿剑宗秘传剑阵,三人三剑即可布阵,非剑法高超的本门精英弟子不可习,而樊辰志与唐辰君皆是玄阿剑宗日后的顶梁柱,早已习过这“三才剑阵”。

唐辰君正犹豫之时,便听到一声爆响,只见唐剑南被震退数步,右前臂上已是挂了彩,而闲云居士却是神态自若,趁势而上——唐剑南败象已生!

唐辰君心中再无迟疑,长剑骤然出鞘,与樊辰志一左一右攻向闲云居士。

闲云居士一招得手,正要乘胜追击,忽见两道剑光刺破了面前的风雪而来,当即刀剑交错,截下这飞来双剑。

唐剑南见到首席弟子与亲生儿子忽然参战,本也有些惊讶,但一见二人手上所使的剑法,顿时心中了然,再次飞身而起,利剑改刺闲云居士腹部。

闲云居士深知唐剑南的威胁远在这两个后辈之上,身子一翻,如一条银龙般穿过樊辰志与唐辰君的杀剑,手中刀剑再杀向唐剑南,但他这一招却是正中樊辰志与唐辰君下怀,师兄弟二人忽收杀招,临空一翻,已落在闲云居士身后,与唐剑南正好成一个三角状围住闲云居士!

“列!”

唐剑南一声令下,樊辰志与唐辰君的双剑便一个刺向闲云居士背门,一个挑向闲云居士右脚脚筋,闲云居士心中暗叫不妙,有了唐剑南一剑牵引,樊辰志与唐辰君的剑法仿佛生出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战况突变,闲云居士如何不知他已陷入何等危机,此时对他威胁最大者已不是唐剑南,而是身后这两个后辈。

此刻的成剑山上恐怕没有一人可以挡下玄阿剑宗师徒三剑的联手一击,但闲云居士却未必不可以!

他那如风云般变幻不定的身法再现,竟从那如针眼般大小的漏洞中滑了出来,只一脱身,他即刻全力反攻三人中战力最弱的唐辰君——唐剑南师徒三人配合的这一击居然仍奈何他不得!

唐剑南的剑势也随着闲云居士身法变化而随之一变,本是要刺向闲云居士腹部的一剑变作斩向其左腿,而樊辰志则一剑斩向闲云居士左肩,唐辰君却收起攻势,收剑全力务求守住闲云居士这一击——闲云居士一击若成,唐辰君轻伤,而闲云居士却要被唐剑南斩断一腿、樊辰志削去一臂!

闲云居士不得不停下攻势,飞身而起,先避开这近在咫尺的两柄剑,可他才一跃起,唐剑南与樊辰志的剑已同时跟着他的身形刺上来,而唐辰君一脱险境,即刻又是一剑补向闲云居士下方!

“三才剑阵!”聂辰芸喃喃道。

“好一个三才剑阵,想不到我朱不言今日能如此大饱眼福!”朱不言捋着他的大胡子,却是毫无读书人的才气模样,连眼皮子也不舍得眨一下地看着那被紧逼在三剑中央的闲云居士——闲云居士那捉摸不定的身法与千变万化的“日月辉映”已令今夜在场的所有人叹为观止,而此刻他却被围在剑阵中央,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般岌岌可危。

“闲云居士武功之精妙,恐怕当世无人可出其右,想不到今日碰上了玄阿剑宗的三才剑阵仍是要落得一败。”朱不言不禁感慨道:“孰是孰非已不重要,今日一战足以流传后世!”

闲云居士背上不止地冒着冷汗,心中思量在会剑堂时幸得姜辰锋挡着樊辰志与唐辰君这对师兄弟,倘若他们三人在当时便使用了“三才剑阵”,恐怕他们根本没有机会逃出会剑堂——他的背上、肩上、腿上都已中过一剑,虽然所伤不深,但已足见闲云居士正大处下风。

这“三才剑阵”随着闲云居士的身法变化而变,即便闲云居士可找到其中两人的漏洞,另一人也可立即补上,正是如同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般罩着闲云居士。

网?

闲云居士心中忽然一动,心中已决定一赌!

只见闲云居士突然不再反击,而是越战越怯,只是左闪右避,仿佛只求在这剑阵中多苟活一阵。

唐剑南心中大笑——陆景云,你终于无计可施了么!

当然不是!

唐剑南师徒这三柄剑已渐渐收紧,准备一招赐死闲云居士时,闲云居士面色忽如炉火般旺红,接着便是一声厉喝,将功力推到极致,借着手中刀剑同时击出!

每一个人的武功特点无非是巧、快、力三种之一,场间众人对闲云居士的武功评价皆是精巧无比,华丽却实用,显然是走的是“巧”这一路。

而此刻闲云居士的打法一反常态,居然走的是刚猛之路,而刀剑上的变化虽然弱了几分,但其威力却增了近乎一倍——若说闲云居士之前的招式像是川流不息的波涛,那他此时这一击便是突如其来的飓风!

飓风来的快,去的也急,但风过处,却是毁天灭地!

“三才剑阵”,大破!

唐辰君大惊失色之下,已被刀劲连连震退,眼看便要跌下成剑山,樊辰志急忙上前一把扯住他的左手。

闲云居士的面色已从通红变成煞白,可见他这一招耗气极巨,但此时补上一脚的力气他仍是有的,只见他一个扫堂腿已踢在樊辰志小腿上!

樊辰志一声惊呼,便也随着唐辰君一同跌出山道外——但他落下前使尽全身力气便是反身一剑,这柄坚硬的长剑倒是有七分都插入了山壁中。

樊辰志、唐辰君二人尽悬挂在山壁上,闲云居士料想唐辰君必要先去营救他的弟子与亲儿子,岂不料唐剑南居然对这二人不管不顾,方才被震退之后,竟是全力一剑刺向闲云居士背门!

这一次,闲云居士竟然避无可避。

“虎毒不食子,唐剑南犹胜猛虎!”闲云居士心中冷笑一声,左手的镔铁短剑已迎向唐剑南的利剑,这这小巧短剑绝挡不下唐剑南此时这一剑,所以他背在身后的飞焰刀也已扬起,呼之欲出——唐剑南一剑斩去闲云居士的左臂,闲云居士的刀亦会接着砍下唐剑南的右手,这便是这一轮交手将要呈现的结果。

闲云居士若失去一臂,成剑山便是他的葬身之地,但唐剑南绝不愿与他以手换臂——他是玄阿剑宗的掌门,如今已是年至半百,他若失去了使剑的右手,还如何在江湖中立足?他还有时间去练左手剑么?

唐剑南惊慌下急忙收剑回守,脚下也是一退再退,但他这一退便令闲云居士奋勇前进。

“破!”刀剑齐舞,唐剑南左肩中了一剑,腰间也随之中了一刀——他整个人如同被四匹马撞了般倒飞而去!若不是有一众武林同道接住他,恐怕他不仅是身受重伤,摔落在山道上时还得伤上加伤。

“你、你……”唐剑南怒瞪着闲云居士,可是只颤颤巍巍地说了两声“你”,接着便是一口老血喷出。

闲云居士又一次立在他来时的地方,刀剑还是握在他手中,只不过此时的刀剑已沾满鲜血。

闲云居士目中的杀气并没有淡去:“下一个,是谁?”

他的目光扫过山道上的众人时,居然有不少人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一步——他的面色煞白,他握着刀剑的双手也在颤抖,但已再没有人敢上前半步!

闲云居士长长地叹了口气,接着忽地刀剑共鸣,便是风雪大作,山道上的雪花皆被刀剑气劲扬起,顿时迷了众人之眼。

“那老贼又要来了!”秦啸风胆战心惊,张口便大呼道。

可这片风雪散去时,闲云居士的身影也跟着消失了。

众人长舒了一口气,这才想起樊辰志与唐辰君还挂在山壁之上,纷纷奔去营救,只有一个人未动。

朱不言仿佛变成了一个木头人,不仅眼珠不转,连眼皮子也不眨一下,直过了良久他才忽地大叫了一声“精彩!”

“精彩!精彩至极!”他居然手舞足蹈起来,一边跳着胡乱的舞蹈一边笑道:“即便是当年的剑修也不如今日的闲云居士一般,给了玄阿剑宗如此奇耻大辱!”

“此事绝不会罢休,江湖要变!一定要变!”他不停地拍掌道:“日后要说的精彩故事太多了!多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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