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谷几乎可以说是被车站里的人群裹挟着往前走去。
活了大半辈子，张小谷已经可以做到对很多事情都波澜不惊。可是，终于能凭借早先得到的身份证，有那么一个契机再回到这片土地上时，张小谷还是一阵恍惚。
他，该有八十多了吧。
还是……已经不在了。
张小谷很不敢去想那样一个结果。可是生老病死本是常情，只有她是个怪物。那些曾欺侮她的死去了，那些曾给予过她帮助的死去了，谁能保证，他还会在呢。
只有她这个怪物，被排离在世情之外。
她想过，打听他的存在。
只是很早很早的时候，通信不便，她还在生存中苦苦挣扎。后来啊，世事变迁，她更几乎成了一个见不得光的存在。
没有身份寸步难行，不曾变过的容貌，小小的身量，更是麻烦。
也或许该叹一句，张小谷还是有足够幸运的地方。年少时，遇着了他，免了沦落暗窑的下场。经历过许多后，还是遇上一个独居故乡的老奶奶，给了她吃住的地方，又周旋着在小地方给她上了身份证。
这样的日子虽然不长，但也足够张小谷感恩了。
因此，替刚刚逝世的老奶奶去看看远在异乡，逢年过节只是打个电话的独生女儿究竟过得好不好，就是她义不容辞的事情。
一路艰难地找到那位女儿，张小谷并未上前打扰。那位女儿自然成家，有了成年的一儿一女，幸福美满。只是故乡的老母亲去世，于她已经是月前已经伤心过的过去的事情了。
老奶奶对张小谷足够好，所以张小谷尽心尽力地孝敬她。
可是老奶奶从来没有对她说过和女儿之间更多的往事，因此张小谷这个外人，没有资格去评价谁对谁错，那些隔阂又是怎么造成的。
完成了这件事儿，张小谷下一个要思考的就是找个清净的地方安顿下来。
她好不容易回来了啊。
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可是还是想待在曾经有他的地方。
几乎怀着一种虔诚怀念态度的张小谷，万万没有想到，会在随意一瞥中，瞥见从一辆车子上下来一位跟记忆里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没有了那一身墨绿色的军装，穿得是当代流行的西装，跟当初北平盛行的西装自然是大不一样了。可是那几乎刻在她心上的眉眼，一点儿也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