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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葬礼

松州战役结束后,陈标和刘猛,曹刚三人把龙涛和胡小月的遗体安置在村里,随后,遗体被运往当时的战时大后方万安安葬。

9月12日,陈标,刘猛,曹刚和医疗队坐上政府军的飞机,把龙涛和胡小月的遗体运回万安,举行国葬。十小时后,飞机缓缓降落在万安胡松山机场。万安的人民,原来已经在机场恭候多时,为的就是迎接两位为国捐躯的英雄。

路经万安时,十万军民恭送灵柩至江岸,其间日机三次飞临万安上空,但祭奠的群众却无一人躲避,无一人逃散。

9月28日晨,当灵柩运到万安朝天门码头,救国军南主席、政府军张主席,陆军总司令程城等政府军政要员臂缀黑纱,肃立码头迎灵,并登轮绕棺致哀。南主席在船上“抚棺大恸”,令在场者无不动容。政府军张主席亲自扶灵执绋,再拾级而上,护送灵柩穿越万安全城。政府发布国葬令,颁发“荣字第一号”荣哀状。将二位烈士牌位入祀忠烈祠,并列首位。28日下午,南主席与军政要员和各界群众在储奇门为龙涛和胡小月举行了盛大隆重的祭奠仪式。

龙涛殉国时,年仅49岁,他的夫人陈慧女士闻耗悲痛绝食七日而死,夫妻二人合葬于万安梅花山麓.

10月4日,陈标一行人回到了松州市,他们在军营讨论此次战役的原因,一致认为是王京伟这个大汉奸的策划,密谋围堵我们的松州。于是,除奸队再一次决定除掉王京伟这个阴险狡猾的汉奸。

除奸队又一次潜进了城里。

陈标带着三个人在城里转悠了三天,连王京伟的影子都没见到,但终于摸清了日本人的兵营和保安团的驻地。

日本人的兵营和保安团是连在一起的。日本人的兵营就不用说了,保安团的第一道岗也是由日本人把守,从大门进,必须得经过日本人把守的这一关。看来,保安团也并不自由,进进出出,也都是在日本人的掌控之下。

大街上,经常可以看到三人一伙、五人一串的日本兵和保安团的人在巡逻。在这些人中,始终没有看到王京伟的影子。

除奸队员一进城,就分散开了。

为不引起敌人的注意,他们分别扮作卖柴、卖菜的,寻找着合适的机会。

这天中午,几个人在一个饭馆里见面了。

四个人都苦着脸。进城三天了,却连王京伟的影子都没见到。看来,想除掉王京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原以为只要碰到王京伟,就是活捉不了他,凭着他们的枪法,百米之内,定能解决了他的狗命。关键的是,枪根本不可能带进城里。城门口的鬼子盘杳得很紧,不仅是搜身,就连柴呀菜的也给翻了个遍,别说是一支枪,就是一个草刺,也休想逃过鬼子的眼睛。

只有王一刀把藏在鞋底里的两把飞刀带进了城里。没有人怀疑王一刀飞刀的准确性,但飞刀只有在近距离才能发挥它的作用,远了,就失去了它的威力。不过即便是近距离,也不能保证,这一刀一定会要了王京伟的命。

生得瘦小的杨过就向陈标报告:保安团的院墙俺看了,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越过去,让俺先去摸摸底也好。

陈标摇了摇头,他不能冒这个险。在不清楚保安团营院和地形的情况下,万一被保安团发现了,来个瓮中捉鳖,那将得不偿失。王京伟没有被除掉,自己却是损兵折将,这种没有把握的买卖,陈标无论如何也下不了决心。他在村大队精挑细选来的几个人,可以说是村大队的宝贝,打起仗来,个个以一当十,不能让他们做无谓的牺牲。

李双枪是猎户出身,祖祖辈辈以打猎为生。他在八九岁时就进山打猎了,看到猎物就出枪,凭的是一种感觉,练就了一手百发百中的好枪法。

杨过在没有参加村大队前,家里开了武馆。日本人来了,烧了武馆,驱走了徒弟,他在无处投身的情况下参加了村大队。王一刀的本事也是祖上传下来的,眼到,手到,从来没有飞出过空刀。

这些能人、奇人到了除奸队,就不是四个人了、而是四十个人。除奸队刚成立的时候,陈标也是豪情万丈,觉得除掉王京伟犹如探囊取物般轻松。没想到的是,这已经是除奸队第二次进城了,一连转悠三天,居然连王京伟的影子都没见到。这样的局面,他无论如何也没有颜面回到村大队。

陈标终于想好了,他要独自闯一次保安团,即使除不成奸,摸一下情况也是好的。

当他把自己的想法冲三个人说后,几个人都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王一刀阻止道:不,队长你不能去。要去也是俺去。

陈标笑一笑:俺早想好了,只有俺去。就是王京伟把俺抓起来,他也不会把俺怎么样。

大家这才意识到陈标和王京伟的关系,不过李双枪还是说:这可不一定,那小子可当过土匪,心狠手辣的事,他可干得出来。要去,俺陪你。

陈标冲几个人摆摆手说:俺和王京伟一起生活了八年,俺了解他。你们别争了,还是俺去。

陈标一意孤行,大家也不好再说什么。

从小饭馆里出来,陈标拍拍在身上拍打两下,就迈着步子向保安团驻地走去。

另外三个人,在保安团门口摆起了小摊,以便随时接应。

第一道门岗处,日本人就把陈标拦下了。

陈标有着与日本人近距离打交道的经验,做地下交通员的时候,进城出城的,有时一天就要进出几次。

他赶紧点头哈腰地冲鬼子说:太君,俺要看林团长,俺是他兄弟。

一连说了几遍,日本人仍似懂非懂,就招手把里面保安团的岗哨叫了过来。

陈标又冲保安团的人讲了一遍,保安团的卫兵这回听懂了,但仍怀疑地上上下下地把他打量了。见他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卫兵也不敢怠慢,神神鬼鬼地向里面跑去。

王京伟在保安团部里正和副官朱打铁在喝酒。酒喝得似乎接近尾声了,两个人有一搭、无一搭地正说着话,卫兵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团长,外面有个人说是你兄弟,要进来见你。

“啪”一声脆响,捏在王京伟手里的酒杯就掉在了地上。

朱打铁和卫兵一齐怔怔地看着他。

王京伟的脸白了一下,不由自主地说道:陈标,真的是他?

然后,下意识地走了几步,又停下了。

朱打铁忙说:团座,不用你去,俺出去看看。

王京伟的酒劲儿已经醒了,他冲朱打铁道:你去看看,这人叫陈标。如果真是他,你就把他领进来。

明白!

朱打铁在卫兵的引领下,匆匆地向外走去。

王京伟一副焦急不安的样子,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一抬头,就看见了墙上挂着的枪,他一把摘下枪,打开机头,把子弹顶上膛,这才把枪插在腰上。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此时的陈标为何要来到这里。他做土匪时,陈标就是游击队员了,后来又参加了村大队,这一切他都清楚。自从陈标上山动员他参加游击队未果,两兄弟就再未见过面,而陈标这个时候来见他,他不能不多个心眼。毕竟眼下自己是村大队的敌人,又在帮日本人做事,面对陈标,他不能不忐忑不安。

朱打铁没一会儿工夫,就把陈标带了进来。

朱打铁的一只手里提着枪,一手扯着陈标,冲王京伟道:团座,你看是他吗?要不是,俺就一枪崩了他。

四目相对,两个人一时都不知说什么好。

王京伟仔细地把陈标打量了,见眼前的陈标完全是一副老百姓的装扮,他的心顿时放下了一半,忙上前一步,看着陈标的眼睛:兄弟,你咋来了?

俺想看一眼咱爹娘。

王京伟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一提到爹娘,他心里所有的防线顿时瘫塌了。

一旁虎视眈眈的朱打铁,见此情景也收了枪,忙说:你们哥俩说,俺去准备酒肉。兄弟来了,得好好喝它一次。

朱打铁一走,王京伟一把抓住陈标的双手,颤声道:兄弟,难为你还惦记着爹娘。

养父母被日本人带到城里后,陈标的确再也没有见过两位老人,见王京伟这样,他也动了情:爹娘还好吧?

王京伟表情复杂地点了点头:俺这就带你去看咱爹娘。

说完,拉着他转进一个小门。

里面有保安团的人站岗,走过一条小胡同,前面又出现一个门,那里就是日本人在站岗了。

日本人显然是熟悉王京伟的,见他过来,就收了枪,嘴里喊了声:哈咿——

王京伟带着陈标长驱直入地进了日本兵营,三转两绕地就到了一座小院。还没有迈进门,王京伟就兴奋地喊:爹、娘,陈标看你们了?

说完,王京伟在一旁跪下了。

两个老人忙从炕上下来。娘拉住陈标的手,胆颤心惊地问:孩儿呀,你咋来了?日本人没拦你呀?

陈标就说:好久没见你们了。从你们进了城,俺就放心不下,今天特意进城来看看爹娘。

爹原本发亮的眼睛顿时暗了下来,他咳着嗓子说:孩子,以后可不敢来了,日本人杀人不眨眼,他们想着法地抓村大队的人。俺和你娘都好,以后可千万不敢再冒这个险了。

陈标点点头,坐在炕边,和两个老人拉着家常话。

王京伟一直跪在那里,低着头,不说一句话。

和养父母又说了一会儿话,陈标站起身:爹、娘,你们多保重,时间不早了,俺要走了。

那你快走吧。别在城里待了,这不是人待的地方,到处都是日本人。

爹说完,狠狠地用眼睛瞪了一眼仍跪在地上的王京伟。

养父母一直把陈标送到院门口,神情里充满了不舍。

王京伟和陈标走后,娘突然掩面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絮叨着:这是过的啥日子呀,有家不能回。老天爷呀,你睁睁眼啊,看看俺们遭难的家吧。

陈标和王京伟又回到了保安团。

两个人长久地凝视着,王京伟知道陈标这次来,决不是看看爹娘那么简单,想到陈标几年前上山劝他参加游击队的事,便开了口:爹、娘都在日本人手里,这你亲眼看到了,想让俺拉着人马去参加村大队,那是不可能的,也是办不到的。

陈标望着他,神情复杂地说:知道你是不会走的。你现在就是想参加村大队也晚了,你知道,就是因为你,村大队牺牲了多少同志?当然,他们不是你亲手杀的,但你逃脱不掉责任。

王京伟的身子震了一下,终于缓缓地说:这都是日本人逼的,如果没有日本人,俺就不会下山。

县委和村大队现在把你定为这一带最大的汉奸,专门成立了除奸队,俺就是除奸队的队长。

王京伟听了,下意识地去摸腰间的枪,见陈标纹丝不动地仍站在那里,他的手又放下了。

陈标目光紧紧地盯视着他,继续说下去:即使俺不除你,也还会有别人来除你。如果你想开了,去村大队自首,有立功表现的话,也许还会有一线生路。爹娘你放心,只要俺在,有俺一口干的,就不会让他们喝稀的。爹娘是你的,也是俺的。

王京伟的身子猛烈地震了一下,跌坐在椅子上,然后将目光从陈标的脸上移开,定定地望着紧闭的那扇门,半晌才说:你今天来这里,就不怕出不去?

陈标神情笃定地看着他:既然来了,俺就想好了。你现在可以叫日本人把俺抓起来。

王京伟听了,抱住头,一副痛苦的样子。

陈标又接着说道:即使俺死了,还会有人来除你,直到把你除掉为止。

王京伟终于把手放下,闭着眼睛说:那你现在为啥不动手?没枪是不是?俺这儿有。

说完,伸手把枪掏了出来。拍在桌子上,小声地说:子弹都上膛了,拿去吧。

陈标盯着那支枪。此时,他距离那枪也就是两步的样子,只要扑过去,抓起它,向王京伟射击,整个过程决不会超过两秒钟。两秒钟之后,一切就都结束了。但同时,他也想到了后果,那样的话,他将插翅难飞。现在,他还不想这么做,他只希望王京伟能醒悟,然后寻找合适的机会,带着保安团走出城门。如此,王京伟就获得了新生。城里城外,看似只是一门之隔,但这一个门,便隔开了两个世界。

想到这儿,他放低声音喊了声:哥,俺想在城外等你。

说完,他推开门走了出去。

王京伟瞪大了眼睛,望了眼桌上的枪,再看一眼陈标走出去的背影,想想他刚才说过的话:俺不除你,也会有人来除你。哥,俺在城外等你。

他站了起来,追到门口,脚步又停了下来。他喊了声:来人哪。

朱打铁提着菜和酒匆匆地从外面跑进来:你兄弟咋一口酒没喝就走了?

王京伟有气无力地挥挥手:你把他送出城吧。

朱打铁想问什么,又没问,放下手里的东西,跑了出去。

除奸队这一次又是空手而归。

几个人的情绪都不高,满怀心事的样子。陈标走在最前面,王一刀追过来问:队长,你说王京伟真的能带着队伍,从城里出来?

给他个机会吧。他能出来,也省得咱们除他了。

陈标这样一说,几个人便不说话了。

后来,在陈标把除奸的经过汇报给刘猛和曹刚后,刘猛当即就批评了他:你不该去见王京伟。他当过土匪,现在又是汉奸,他啥事做不出来。咱们一百多个弟兄,龙涛和胡小月都死在他手里了,别为了个汉奸,再把你搭进去,咱们村大队的损失可就大了。

曹刚也说:陈标同志,下不为例。你有个闪失,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那是咱们村大队的事。

陈标就争辩:俺想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这对咱们村大队也是天大的好事啊。

刘猛忙摇着手说:我看王京伟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他要是想参加村大队,早就下山了,还用等到现在。

曹刚站起来,一边踱步,一边说:看来要想除掉王京伟,下一步,只能引蛇出洞了。能把保安团争取过来更好,不行的话,从他身边的人入手也行。现在看来,就是除掉个王京伟,只要保安团还在,就还会有其他的人替鬼子卖命,结果是一样的。除奸的思路,咱们还可以扩大一些,别总是盯着王京伟一个。

曹刚的提议得到了众人的赞同。现在的村大队就是以王京伟从山上带下去的土匪为核心建立起来的,山上山下的情况不只王京伟一个人熟悉,最好的结果是把保安团争取过来,鬼子就彻底失去了拐棍。对王京伟不好下手,可以先从他周围的人下手,一样能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

村大队在统一了除奸的思路后,除奸队便有了目标,开始酝酿下一步的行动。

王京伟在陈标走后,心情一下子又恶劣起来,他见什么砸什么,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起来。

朱打铁跑前忙后地劝,嘴里一遍遍地说:老大,又咋的啊?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别砸了,来,咱哥俩儿喝酒。

王京伟终于平息下来,他蹲在地上抱着头,嗡着声音说:兄弟,你后悔和俺干不?

老大,你这说的是啥话。咱们一个头磕在地上,不是对天发过誓嘛,不求同年同月生,旦求同年同月死,咋还说后悔不后悔的话。

王京伟就抬起了头:咱们的后路断了,咱们对村大队犯下的罪大了。

朱打铁死死地看着王京伟,不明所以地问:咋的,你刚走那个兄弟是村大队的?

王京伟点点头。

朱打铁立马白了脸:俺说嘛,他出去的时候保安队门外还有三个人等着他。算上你兄弟,他们一共四个,俺看着,个个都不是善茬儿。

王京伟低下头,吸着鼻子道:他们是来除掉俺的。

朱打铁拿在手里的酒瓶子,“哗”地掉到了地上,半晌才哆嗦着说:那你不该放他们走啊?

王京伟无奈地抬起头:不放他又有啥用?他们不来除俺,还会有别人来的。

咱让村大队的人惦记上可不是啥好事。现在咱靠着日本人,一时半会儿的,他们也不能把咱咋的,要是日本人靠不上了,咱们就没路可走了。

王京伟站了起来,目光突然又变得得凶狠起来,他咬着牙说:可咋也不能丢下爹娘不管吧。咱们已经对村大队犯下罪了,就是这时候出去,村大队的人也不会轻饶了咱们。

朱打铁拍着胸脯道:老大,该咋的你就说吧,是死是活就是场游戏,从当上胡子那天起,俺就没想过有啥好结果。只要跟着老大你,活一天是一天,没啥大不了的。

那你给俺告诉弟兄们,从今往后都打起精神,站岗放哨的,要严加注意。

老大,这你放心,日本人的眼睛瞪得比咱还大。

王京伟摆了一下手:这事不能靠日本人,他们救不了咱们,还得靠咱自己。晚上加双岗,巡逻哨多增加几个班。

听你的,老大。俺这就去安排。

朱打铁转身走了。

王京伟又把枪拿了出来,想了想,把抽屉里的一把枪也拿出来,压上子弹,塞到被子里。然后,在腰上又掖了一把枪,向门口走去。

他带着几个保安团的人,院里院外地转了,直到感觉万无一失了,才回到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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