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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扶苏先授首

天子每天要做的事情不算多,也绝不少。

他不必劳作,不必日晒雨淋,饥荒时也犯不着喝西北风。

天子毕竟比凡俗之人高贵得多。

晋惠帝时遇灾,百姓无粮可食,只能挖草根刨树皮吃,当下臣将这些见闻汇报给晋惠帝时,这位“善良”的帝王冥思苦想,终于找到了一个好办法,他对臣下讲道:“既然百姓没有粟米吃,为什么不喝肉粥呢?”

这就是著名的“何不食肉糜”之典故。

平民痴呆或许可以免于很多痛苦,而天子愚鲁却定会引起诸方窥伺。

元诩是北魏的第十位皇帝,他是个聪颖的人,早熟,也极其敏感,眼窝仿佛永远深陷着。

如果你不问他的年纪,你绝不会以为他只有二十不到。

谨言慎行,如履薄冰,这些都归功或归咎于他那位过于强势的母亲。她总想知道儿子在干什么,心里在想些什么事情,元诩身边十个宦官中有六个是胡太后安排的,他们定期会将元诩的行迹禀报胡太后。

元诩曾经爱上过一个美丽的宫娥,那时他只有十二岁。十二岁的少年在深宫中幽居,逐渐体会到那种令他窒息的无力感,即使他是天子,是北方地位最高的人,他仍然逃不开寂寞的手掌心。

他向宫娥倾吐了心声,与她共同在大殿前的台阶上看了整晚的星星。

次日黄昏,宫娥就消失了,任元诩如何寻觅都找不见。

宦官告诉他,宫娥已经被遣返归家。元诩表面上相信了,心里却清楚,宫女须到二十岁后才能出宫。

他悄悄跑遍了皇宫中所有角落,终于在一丛灌木后发现有泥土松动的痕迹,挖出了宫娥的尸体。

他没有哭泣,没有告诉任何人。他把悲伤的脸色掩去,换上了麻木的笑容。山珍海味无法让他肥胖,他的眼睛一寸寸地凹陷,颧骨一寸寸凸显。

他和他的族叔元欢站在一起,竟仿佛互换了年纪和辈分。

“皇叔,一切都布置妥当了吗?”元诩问道。

“妥当了。“元欢回答道。

“三天后的行动,胜算有几成?“

“不到四成。”

元欢的答复令元诩很满意,他点头道:“四成已足够。”

“是的,太后绝不会再等,她的势力逐渐被削弱,而陛下则羽翼渐丰,她近期一定会动手。”元欢在讲极凶险的事情,他脸上却带着最优雅的表情。

“三天时间真的足够让母后做好准备吗?”元诩的眼睛躲在阴影里,他用这双阴影中的眼睛盯着元欢道。

“不够,远远不够。”

“那皇叔为何断定是三天?”

“三天时间虽不足以供她准备,却足够令她丧失耐心。”

绝大多数情况下,走下坡路的人总是很缺乏耐性的,时间不利于他们,等待只能使他们迈向坟墓。

“其实她只要交还权力,朕绝不会为难她。她毕竟是朕的母亲……”元诩想起了那个美丽的宫娥,埋葬在泥土中,定格在豆蔻年华的无辜者。

她唯一的罪是被一个十二岁的帝王喜欢。

他还是决定原谅胡太后,尽管她带给自己多年的噩梦和无数个失眠的胆颤夜晚。

“这也正是臣担心的事情,陛下忘了元叉和刘腾吗?”

领军元叉和宦官刘腾曾发起过一次政变,幽囚了胡太后,把持朝政。数年后,刘腾去世,胡太后利用元叉的疏忽东山再起,培植党羽,暗布罗网,迅速恢复了权势。在这之后,她对权力愈发珍重,再也不肯随意托付给别人。

元欢的提醒如当头棒喝,元诩沉吟后答道:“元叉、刘腾治国无方,养婢蓄妓,逼民为奴,卖官买官,弄得百姓怨声载道,失了人心,这才让母后有机可乘。”

“陛下能体恤民情,确实胜元叉刘腾之辈远矣。人心有时虽能主宰局势,可若背后始终有一双窥伺的眼睛,陛下又如何睡得安稳?”

元诩看着元欢的微笑,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位族叔十分陌生。他那时才发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对谁有很深的了解。皇族的成员,他周围的宦官和宫女,包括他的母亲,他全都不曾留意过。

是因为他站得太高了,还是他眼中只有他自己?

“皇叔,母后如何处置待行动结束再决定也不迟。”

“是。”既然天子不愿意再谈,就算辈分比他大,元欢能做的也只有服从。

“残狼现下再无音讯,看来之前于粮仓的围剿的确根除了残狼的精锐,”粮仓的雨夜,或许最大的受益者便是元诩,他的忍耐助他击溃了残狼,也秘密囚禁了太后的心腹郑俨,“这多亏了皇叔你的情报。”

“陛下过奖。”

“可我很奇怪,残狼行踪向来诡秘,你是如何知道残狼会在那时出动的?”

元欢失笑道:“臣于家中闲居时认识了许多武林人士,他们常常能打听到各种稀奇古怪的小道消息。”

“是吗,”元诩自言自语般喃喃,“看来朕也该多招募些剑客游侠或江湖散人了。”

“陛下已有一支很强大的军队了。”

“皇叔莫要笑侄儿的禁军,或许我该找个良将好好整治军纪了。”

元欢摇摇头,压低嗓门道:“臣说的是星盟。”

惊愕只在元诩脸上浮现片刻,他和元欢都笑了。

“孝文帝英明神武,吾辈不及,他早已明白,很多罪恶靠法令无法制裁,只有诉诸武力。这便是星盟组建的初衷,”元诩向元欢解释道,“只不过星盟很快脱离了孝文帝的指挥,化整为零,成员自由加入或脱离,行动也全凭道义为准则。”

“想不到江湖中风头最盛的刺客组织居然源自朝堂。”元欢啧声道。

“朕也想不到皇叔居然知道得那么多。”元诩的眼睛又藏进了眼窝中。

在天子面前,你最好装得既聪明又愚笨,聪明到天子的话你都听得懂,愚笨到天子不懂的你不说。

元欢是个聪明人,深谙其中道理,可今日却偏像是什么也不明白。他说:“当臣说出胜算不到四成的话语时,陛下仍是成竹在胸的样子,臣就明白陛下另有奇招。”

“或许皇叔该装作不明白的。”元诩轻斥道。

“臣绝不敢欺瞒陛下,既然知道,臣就该明禀陛下。”元欢躬身谢罪。

元诩看着元欢,看了很久很久。元诩看了多久,元欢的腰板就弯曲了多久。

元欢始终没有半句怨言。

“父亲生前常说,皇叔是北魏王室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半岁识字,幼年习剑,弓马骑射,数算礼乐,无不精通。”元诩伸手示意元欢平身,元欢却跪了下来。

天子的夸赞不一定是件好事。合适的夸奖是赏赐官爵财帛的前奏,过分的褒美却是杀身之祸的开端。

元欢跪得很虔诚,四肢基本贴在了地面上。

他的脊背渗出了冷汗。

元诩仍在讲着:“母后曾和朕讲过你的诸多事迹:七岁分衣给穷人,十岁以剑术击败南国使臣,威震朝野,十六岁同北魏第一勇士儿鹿谈论武道,使儿鹿将军赞不绝口……”

元欢的头钉在了地上。他只有静静地听完元诩要说的话。

“近来朕力排众议起用皇叔,册封你为中书令,得到了边境军队的响应,也获得了皇族的支持,皇叔的若干项举措深得民心,这些都很好,唯一不好的是,如果太后失势,皇叔成了第二个太后,朕又要用谁来制衡皇叔呢?”

元诩听过胡太后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身为天子,手段要不嫌肮脏,心要比任何人都狠。

他的心确实极狠。狡兔未死,他已开始盘算烹煮走狗。

“是,陛下说得对,臣不过是陛下的棋子,利用完后便须舍弃,切不可养虎为患,”元欢磕了三记响头,说道,“臣请行动之后辞官返家,让陛下安宁,也还臣以清静。”

元诩蹲下身子,凑到元欢耳边说道:“皇叔啊皇叔,你应该明白,世上只有一种人能让人安心。”

死人。死人是不会构成威胁的。

“陛下要杀臣的话,请动手。”

没人看得见元欢的表情,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还在微笑吗?

他被杀时能像他杀人那样优雅从容吗?

元诩的短刀在手,元欢的后颈就在他眼前。

短刀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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