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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八章 若到江南赶上春

尔朱荣军帐的火焰无论何时都燃点着,不仅没有熄灭的态势,周身的火反而蹿得很高。

尔朱荣希望自己的权势如同那燃烧的火焰般愈来愈旺盛,所以他从不忘记提醒下属添加木炭和干柴。

这次为他点亮火焰的是宇文泰和高欢。

“陈忌之死了?”尔朱荣问。

“死了,千真万确。”高欢说。

“怎么死的?”尔朱荣问。

高欢和宇文泰回答不了。他们到鹿尾巷那间小院时,陈忌之已和王之梅一同倒在地上,没有了任何气息。

过了很久,宇文泰忽然道:“死因是一道剑伤,剑脊宽厚,像是青铜剑。”

“难道是他?”尔朱荣若有所思地低语道,旋即,他又问道:“陈忌之死去时,身上有什么东西么?”

高欢和宇文泰都摇了摇头,他们已经将两具尸体从头到脚都翻找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东西。

“看来,你们得再去洛阳一趟,找到他。”尔朱荣沉吟半晌,道。

“那个用青铜剑的人?”高欢问。

尔朱荣没有回应这句话,他知道高欢和宇文泰都是极聪明的人。他另起话题道:“洛阳的瘟疫和那群披黑袍的人,你们处理好了吗?”

高欢点了点头:“疑似的患者,都已隔离在了安全的地方,尸体焚烧处理,绝无遗漏。至于城中的黑袍人,我下了死命令,见一个就杀一个,宁错杀,不放过。”

尔朱荣叹道:“这样做未必有效,须知那身衣裳不过是层皮而已,真正让我害怕的,始终是躲在那层皮后面的东西。”

“子先生?”宇文泰问。

“不,”尔朱荣目光如炬,“是平凡人身上愚昧的狂热。”

宇文泰和高欢都没有吭声,他们在细细咀嚼这句话。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愚昧意味着统治的便利,也隐含了某些不稳定的因素。

洛城的街道上重新有了来往的商客,城门在午时打开,申时关上,出入者皆须经过盘查。

高岚迟迟没有返家,每天都跟着敏早起买花,今天也不例外。

难得的,敏好像笑的次数更多,笑容也更自然灿烂了。

她这样的人,本就该多笑笑。

牡丹高高低低地开在绿丛间,红的如脂粉佳人的嘴唇,白的又像刚落下的雪。

敏最喜欢粉色的牡丹,但她也绝不吝啬对红牡丹和白牡丹的赞美:“你看这花,开得多美!”

她竟然无意识地抓住了高岚的袖子。

只是袖子,因为高岚的右手和小臂的一截早已断了。

敏自觉有些唐突失礼,也害怕重新勾起高岚断臂的记忆。

与往常不同,高岚显得很镇定,脸不红,心跳也没有加速,他静静地望着那丛牡丹,道:“荆襄很少有牡丹花,真希望能带些种子回去,来年开春就可以赏牡丹了。”

敏笑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北地的花栽到南方,不知能不能成活。”

高岚道:“只要悉心栽培,它一定会开花的。”

敏憋着笑,不去睬他。

忽然,她脸上的笑容冻结,心也沉了下去。

“你要回去了吗?”她用一种近乎冰点的语调问道。

那语调刺痛了高岚的心,可他仍然微笑着,很有风度地回答:“是的。”

无论何时,他都谨记着君子该有怎样的举动,不会过分表露情感,也不会越界逾矩。

敏望着那丛牡丹,说了句:“结完账,你随时都可以走。”言罢,她便转身向一家酒馆走去。她的心有些乱,甚至忘记了自己还要买花。

高岚呆呆地立在原地,想着自己本可以许下点承诺,用甜言蜜语来讨敏的欢心。

可想归想,他终究不会这么做。

承诺不过是上下嘴皮一碰就能出口的,他却习惯只做不说。

所以,他这样的男人总是很难让女孩子满意。

初新刚刚从楼上下来,就看见敏气冲冲地撞进酒馆。

他从未见过她如此失态,就算最危急最狼狈的关头,敏总能保持理智。

喜怒不形于色的她,今天却好像吃了三斤辣椒,喝了三坛烈酒。

“幸好店里还没人,否则你可算出了大洋相。”他笑道。

敏白了他一眼,装模作样地端着账本,一语不发。

翻了几页以后,她终于忍不住问:“你最近早出晚归的,究竟在做什么?”

初新淡淡道:“找人。”

“露白?”敏问道。

初新点了点头:“可是,洛阳城似乎已没有她半点踪迹。”

“宝公沙门呢?”

“也没有,杜子轩的南城帮就地解散,白马寺同样没啥动静。”

敏思忖良久,道:“连日来,关于黑袍的传闻已越来越少,看来子先生真的被你杀死了。”

“那不是子先生,”初新道,“那是子先生麾下的两仪使。”

敏疑怪道:“这次你为何自己破了例?”

初新叹道:“并不是我愿意破例,而是他在求死。他本可以用两根手指夹住我致命的一剑,可他却放弃了。”

敏听不懂:“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求死?而且既然求死,他怎会出手反击,还把你打成了重伤?”

初新从怀里夹出一叠纸:“我原本也不懂,可现在已想明白了。”

敏接过纸张瞧了瞧,惊呼:“这都是子先生差遣手下做的?”

初新“嗯”了一声,道:“子先生很爱惜自己的羽毛,脏活累活都交给别人去做,而我的那位朋友就是暗中替他解决烦恼的人。”

他仍将舒不诚唤作“朋友”,每次提起这个名字,他都能想到舒不诚死前那抹满足的笑。

他继续说道:“这种事情见不得人,而做这种事的人生活又必须很简单,所以相应的赏赐就都留给了这些人的亲属。”

“亲属?”

“近来侵入北境攻城略地的白袍将军,没有耀眼的战功,出身也并不高贵,硬是凭借与他的兄弟关系,被提拔到了这个位置,朝中诸臣颇有微词。”初新道。

“听你这么说,难道子先生是......”敏轻声惊呼道。

初新肯定了敏的猜测:“这纸上死去的名字,细细体味,皆是南梁天子所忌惮的江湖人物。”

“北征实在是个合理的借口,”敏忽然想通了,“区区七千人,倘若成功,中原平定,萧家就占尽天时地利,足以一统天下;如若失败,白袍将军身死,也可顺道堵上大臣们的嘴。”

“子先生的算盘打得极好,却只有一点很难处理,”初新伸出一根指头道,“经过河阴之变和洛阳瘟疫之后,北魏的防线可谓脆弱不堪,陈庆之根本遇不到敌手。”

“是啊,”敏感叹道,“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军万马避白袍,这是何等的威风。”

“我的那位朋友清楚,一旦他的弟弟立下此等不世奇功,子先生一定会对他们二人起杀心。”初新道。

“为什么?”

敏搞不懂男人的想法,不懂他们为何总喜欢用杀戮来解决问题。

“因为警惕,也因为嫉妒,”初新分析道,“人君总要提防神器被窃,尤其是如今这等乱世。”

“可为什么会心生嫉妒呢?他明明已经是天底下最位高权重的人了。”敏问道。

“站得越高的人,嫉妒心反而越强,”初新抚摸着他的剑,轻拭去剑鞘的灰尘,“你觉得他们不必妒忌别人,他们却不会这么认为。子先生会想,为何洛城童谣唱的是白袍将军,而不是他?”

久居云端者的想法总是如此复杂奇怪。

“所以你的朋友才会求死?”敏的眼中闪过一丝哀伤,像朵行将枯萎的玫瑰花。

初新平静地说道:“他想用自己的命来换他弟弟的命。”

敏道:“可是,如果子先生还是会寻借口杀掉陈庆之,他又怎么阻拦得住呢?”

“所以他才选择让我杀死他,将子先生的秘密和盘托出,把他弟弟的性命也交付给我,”初新很勉强地笑了笑,道,“他甚至以伤我的方式激怒我,唤起我的杀心,他清楚只有让我变得够狠,才足以与子先生抗衡。”

“这样既保全了他的忠诚,又为他的弟弟找了个尽职的靠山,”敏接了初新的话,“甚至,让你与子先生交恶。子先生的敌人越多,他弟弟陈庆之就越有用,越安全。”

初新叹道:“差不多是这样。”

敏将手中的纸张递还给初新:“我不会劝你,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帮他这个忙的。”

初新沉默着。他的沉默往往是认可的意思。

他忽然笑了,指了指门口,道:“他回来了。”

高岚用双臂捧着一大束花,踉踉跄跄地走进了酒馆。他那身华贵的衣裳沾满了污泥,苍白的脸上也全是汗珠。

可他笑得很开心,就像个在路上捡到了金元宝的孩子。

敏只瞧了他一眼,立刻低下头,盯着账本,不执一词。

想到高岚已失去了一只手,初新连忙过去帮高岚的忙,嘴里还碎碎念道:“那本破账簿看了这么久,不知道能看出什么花来?”

敏没有搭理他。

她好像已不想搭理任何人。

花瓣已一片片摘下,一片片放进水中。

水在瓷碗里,瓷碗放到了一家酒馆各处,清香飘散,沁人心脾。

中午快到了,酒馆里热闹了起来,又有了生气。

“我该走了。”高岚突然对初新说。

“这么匆忙?”初新一时半会儿也没反应过来。

“午时到了,城门应该开了。”高岚说。

初新望着高岚,笑了。

“我就不送你了,我不喜欢送别,”他说,“可下次你再来的时候,无论刮多大风下多大雨,我都会去迎接你的。”

“一定?”

“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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