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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六章 练硬功的女人

“他不算是个男人。”初新突然出言道。

女人的眼神变得锋利,好像能割伤迎上她目光的人:“任何人都不能说子先生半句坏话。”

“谁说的?”初新笑道。

“我说的。”女人回答。

“嘴长在我身上,你又怎能管得了?”初新好像有意挑衅着。

“当然管得了,若是我把你的舌头割断,你岂非说不了他的坏话了?”女人阴恻恻地笑着。

“舌头?”初新失笑道。

“不光是舌头,还有些其他的东西。”女人的笑容又变得暧昧了些,除却她的容貌体型和她的这抹笑意,她身上实在没有半点儿像女人的地方。

初新摇头道:“我发现身怀绝技的女人总是残酷冷血,温柔的姑娘却往往没什么太好的本事。”

女人道:“世上很多事情本就是这样的。”

她轻唤身旁的两位壮汉:“张雷,秦山,把他捆成一团带到我面前来,我要把他的舌头拔出来。”

初新明白,她身旁二人便是雷、山两位八卦使。初新接口道:“想不到你有那么大本事,让两位八卦使供你驱策。”

女人淡淡道:“那只不过是因为我的硬功练得比他们都好而已。”

初新暗惊。他并不觉得眼前的女人在说笑,可他也想不到如此瘦弱的女子竟有一身强于熊一般的健壮男子的硬功。

张雷和秦山已缓缓向他走来,女人则守在门口。

她清楚这里唯一能逃出生天的便是这道门,就算初新侥幸由二人手中脱身,也将不可避免地和自己撞到,届时她只须以逸待劳即可。

初新清楚她的算盘,可他不清楚这间屋子是否还有其他出口,在他的左边和右边各有一扇门,他身后则有一扇窄小窗户。

他的观察只能到此为止,因为秦山和张雷的拳头都已向他砸来。

硬功练得炉火纯青以后,拳掌之间会夹带着劲风,从风声中,初新听得出,张雷的拳头带着七种变化,秦山的拳头却连一种变化也没有。

他卷起了身上的红袍,裹住了张雷的拳头。他的身子也在空中旋转了几周。

张雷只觉手腕被洪流所裹挟,拳上所有的变化竟都消失了。

紧接着,他的手背就迎上了秦山的拳头。

那又是另一种山崩地裂的感觉,张雷右手的筋脉仿佛在那刻纷纷断碎。

秦山惊愕地看着自己的拳头,怎么也想不到它竟然打在了张雷的手背上。

这一拳看似平平无奇,却已达大巧不工之境,以无变化胜有变化,用的恰好是粉碎筋络的力道。

所以拳头打在张雷手背的一刻,秦山已用尽了手上的力气。

初新慢悠悠地将右手扣在了秦山手腕的脉门上,微笑道:“如何?”

秦山道:“我不如你。”

张雷虽疼得说不出话来,却仍用鼻子冷哼了好几下。

他想骂初新用的是歪门邪道的招式,倘若硬碰硬的话,他自信初新绝对接不住他一招。

秦山似已瞧出他在想什么,道:“武功并不一定要以力取胜,败了就是败了。”

输赢本来就是很绝对的事情,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形容的便是这个道理。

“那一拳倘若没有张兄的手背挡着,我恐怕已成了肉泥了。”初新夸赞秦山道。

张雷咧着嘴,仍想较劲,却被秦山拉住,拖回到女人身旁。

女人质问道:“何故空手回来?”

秦山道:“不是敌手。”

女人冷冷地盯着秦山:“不敌便不战?”

秦山道:“我佩服他,他可以取我性命却没有这么做。我不能对自己佩服的人动手。”

女人恢复了那种温柔的目光,道:“子先生的命令怎么办?”

秦山道:“我自愿受罚。”

“好。很好。”女人说。

秦山高高地举起右臂,突然朝自己的左腕砸去。

他的左腕被自己砸得变了形,他没有吭一声,默默地退到女人身后。

张雷本已疼痛至龇牙咧嘴,此刻却又幸灾乐祸起来,扭曲地笑着。

“技不如人,鲁莽冲动,还有脸笑?”女人喝道。

这一声喝斥震得初新的耳膜嗡嗡作响,握紧双手。

他的瞳孔收缩,胃开始翻滚。

他看到了足以令他呕吐的画面。

张雷的右臂竟被女人硬生生地撕扯了下来,血倾盆而下,地毯的一角被染红。

张雷跪倒在地上,单手撑地,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口水不受控制垂下,同血迹混在一起。

对于此刻的他来说,体面不体面已无所谓,他最后的颜面都已被扒开,平摊在众人跟前。

他只剩下爬虫般的本能,只想求生。

女人俯视着张雷,问:“一条手臂换我周全,值不值?”

张雷忍痛道:“值。”

女人眼中又起了诸般变化,由冷漠转为怜惜,由盛怒转为母亲般的慈悯。她半跪在地上,轻轻拉起了张雷,封住了他右臂处的穴道,止住了血。

张雷竟像条小狗般温顺地站在她身旁,眼里仿佛还有点点泪光。

初新有些猜不透他们之间的关系,可他断定,那种联系绝不容外人知晓。

女人望着初新,忽然说道:“我原本是个很温柔的女人,有个很好听的名字,自从遇见子先生,所有的事都不同了。”

初新根本想不到她会说这样的话,也根本猜不到为什么她要说这样的话。他淡淡地回应道:“我以前从不打女人。”

女人道:“哦?”

初新道:“可我今天却很想打你。”

“为什么?”

“因为你实在不像个女人,”初新叹道,“没有女人会如此心狠的。”

女人反驳道:“你错了。”

“我错了?”

“一旦女人做了母亲,她就能变成任何样子。”女人说。

初新惊讶地张开了嘴。

“他是我和子先生的儿子,以他的武功,本不能成为八卦使,只因我和子先生的关系......”她没有再说下去,没有神伤,更没有哭泣。

她的神经似乎是铁铸的。

“然而子先生却让你和你们的孩子为他卖命?”初新反问道。

“你不懂,他只是想给我们的孩子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女人朝初新的方向移动了三步。

每一步初新都看得很仔细,女人也特意让初新看得很仔细。

“你告诉我这些话,我大概是无法活着出去了。”在第三步落地时,初新苦笑着说道。

“你真聪明,我喜欢聪明的人。”女人又笑了,笑得很媚。

走近些初新才发现,她脸上搽着厚厚的脂粉,五官虽端正,颈纹却暴露了她的年纪。

脂粉真的能掩盖时光凿刻的痕迹吗?还是那痕迹只会被无限地放大,无法遮挡?

“你对你的儿子都能这么残忍,你又会怎样对待我呢?”初新好奇道。

“我已经和你说过了,我会把你的舌头拔出来。”女人停住了脚步,立在原处,负手而立。

“既然如此,为何还不动手?”初新不解道。

“我在让你等。”女人说。

“让我等?”初新道。

“你的武功路数偏于后发先制,若我不出手,你的招式便大打折扣了。”女人说。

“哦。”初新随意地应了一句,他明白女人是想耗尽自己的耐心,让自己着急出手。

可他不能贸然出手,决不能。

只要他拔剑,他就会输。这是初新的判断。

“一柄剑在什么时刻最危险?”他的老师曾这样问过他。

“将发未发,将出未出之时。”初新回答。

“一柄剑在什么时刻最脆弱?”

“在它最危险的那刻。”

招式也是一样。

当宝剑将要出鞘的一刻,所有力量都蓄积于剑上,所有变化都是活的,招式本身就会拥有无穷的生命力,可同样的,破绽也如影随形。只不过那破绽实在太细微,太快,转瞬即逝,很少有人能抓住。

初新感觉到,女人能够抓住自己出招时的破绽。

同样的,他相信女人也已经判断出,自己能够抓住女人出招时的破绽。

所以她要让初新等,等到初新困倦、疲乏,焦躁不安。

太阳快过头顶了,屋子里越来越热。

初新背上有汗,他按住了自己藏在红袍下的剑。

唯一让他坚持不动的理由是,他相信女人此刻也绝不好受。

她让初新等的同时,她自己岂非也在等?

世间的事本就没有那么绝对。

女人的不好受没有显露在脸上,或许不过是因为她的脂粉搽得太多。

初新不痛不痒地说了句:“我听说硬功练得太好,浑身上下都会变得像石头。”

女人只是看着他,不作声。

初新继续道:“一个女人若是浑身上下像块石头,男人总是不怎么喜欢的。”

女人发白的脸上似有青筋起伏。

初新越说越起劲,越说反而越轻松:“子先生不留你在身边的原因,想必你也该明白了。”

女人好像总是没有男人沉得住气,因为她们太情绪化。

无论表面多么冷血的女人,终归是情绪动物。

厚厚的脂粉仍掩饰不了她涨红的脸。

初新断定,不出一会儿,女人就会出手。

他已做好万全的准备,只等女人的拳掌击出。

他有把握抓住她的破绽,扣住她的脉门。

可女人紧握的拳头却放松了。她冷漠地向身后的秦山与张雷说道:“走吧。”

她竟然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

初新反倒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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