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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走线行伍

俞香兰与朋友的那一通电话讲了两个多时辰,从家长里短到贩道商经,再从国内谋财到海外营生,无不点面俱到。

俞香兰挂了电话后意犹未尽,喜忧参半地对俞大明说:“总算等来了海海的消息,以为今夜可以睡它个一宵透亮,可我这会却又没了睡意。刚刚与玉老板聊得痛快,她给了个门道,希望我跟她的妹妹一起去‘走线',俩人路上彼此好照应。”

俞大明倦意正浓,口齿不清地回说:“听起来就跟黑道人说暗话一个样。”

俞香兰噗嗤一声笑了,:“马无野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没点风险捞不上金,光靠那点死工资不过撑了个半饱不饿。以前在乡下,我还能捣腾点五谷杂粮做点小买卖。现在我退了休,没想到居然还有人邀我赚外快,这成心的是想让我老来威风,我真也不想推辞。”

俞大明本只是迷迷糊糊地听着,此时打了个激灵,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我刚听你说电话时没太在意,没想到你再动了念头。你可不能参与走私,那是犯法的!”

俞香兰:“你就一胆小怕事的人,早知道不应告诉你。”

俞大明:“走私犯罪是严打的对象,严重了要吃枪仔,何苦?我是遵纪守法,不是胆小怕事。”

俞香兰不高兴地翻了个身子,:“不说了,哪回跟你说事,你能支持我?”

俞大明:“我又哪回没跟你站在同一战线上?”

俞香兰不再应话,俞大明以为她睡去,也就放松了身心,转身睡得酣畅。俞香兰却在黑夜里心潮波动。

自从家中有了几个去日本留学的儿女,她隔三岔五就能收到长相俏丽的日元纸币。俞敏佳姐弟们每次寄回来的信封都特别厚沉,实际上那信纸里没写几个字。许多话在电话中已说得及时又明白,厚厚的几张信纸里夹着的就是几张日元。

这种简单而又侥幸的做法被福宁的日本客们大胆地采用了好几个年头,直到有一天被日方无意间发现后直接没收为快才告消失。

俞香兰隔些时日就要到黑市上将日币兑回人民币。如此一来二去,她就跟那些换外汇的黑市行家交了朋友,不仅仅只是讨论“矮子”(日元行话)的行情,并对“黄金粒子走线”的此类走私活的行内说法并不陌生,但却并不十分了解道内行规。

福宁的牛田曾与福建高官乐金峰、泉州石狮同驾并驱,号称为中国沿海走私三大名镇。在改革的春风吹绿祖国大江南北之前的牛田,那条铺着青黑色大理石的古老街道两旁,早已经小贩子云集,商铺林立,其间商品花样繁多,洋货绝不会少见,诸如台湾产洋布伞、梅花手表、台式三用机、还有像“糜糜之音教母”邓丽君的唱片等等……全赖那一批商人的智慧和胆识,撑起了一片繁华似锦的商品世界。福宁其他乡镇的人都闻风而来淘货,虽说当时的友谊商店还有着尊贵的地位,购汇券也还在大行其道,可这镇上所有泊来品都是那时下最潮的物品。因之全是水货,必不被当时的商业法律政策所容忍。只不过虽法剑高悬,但商潮滔滔,民生所望,法剑亦是很难落下。很多时候,当地政府均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时不时也来一次严打紧追,充裕某种“库银”。

每逢严打时分来临,或是生意场上我虞我诈的戏码上演,商贩们犹如惊弓之鸟,深受了草木皆兵之困苦。他们在半道上被执法者截了货,临街摊位甚至家中被狂抄,货被没收,人被抓走,这样的剧情真不少见!

若干年后,有识的福宁人痛斥当年的执法者缺乏远见。若不是他们“急功尽利”,频频打压了这个镇的走私活动,削减了“gdp总量”,那么今天的福宁市,在福建省的行政地位将会高显出许多,何致于今日的牛田乃至福宁市的政府官员,享不到“前人栽树后人纳凉”之福。其实走私活跟gdp没有半毛钱关系,但有识之士们依旧能说得唾沫如流星疾飞,惋叹亦若星河浩瀚。

当购汇券不再盛行的时候,许多泊来品可以光明正大地摆在摊位上自由买卖了,黄金和外汇交易却依然要摸着黑走!

所谓的“黄金粒子”就是999黄金铸成的小小金块,每块大致约重50克。但福宁人有独特的计量叫法,他们沿用了最古老的方法,称每个“金粒子”一两二钱重,黄金首饰作坊里亦惯用“钱”来计量黄金重量。

黄金首饰在福宁民间深受欢迎,福宁人对黄金的迷恋从未曾断过,黄金的民间消费量一年比一年强盛。无论是儿女婚嫁时的下聘和陪嫁,还是诞辰喜庆的礼品,或是出国客对亲朋好友的回馈贵礼,都与千足黄金的饰品有关。

脑子灵光的福宁港客窥见了商机,逐从香港周生生、周大福这些名店购置了大量“黄金粒子”私带回福宁,有一些满足福宁当地使用,相当一部分再从福宁转手至其他地方,以牟取差价暴利。从香港到福宁,再从福宁到其他地方的过程中,女人的内胸衣,男人的裤腰带,以及裤腿根,甚至人体肛门,任何可隐蔽之处,都是黄金粒子的安全运载体,一路上有执法者设卡检查,风险极大,这种运输过程俗称“走线”。走线人每次可从每个金粒子中挣得几十至百多元人民币。

俞香兰如今在玉老板提点怂恿下,心中念想不断,按捺不住激动之情,一夜激动无眠。

第二天一早,她就到牛田找玉老板去了,买了若干玛瑙,并再次了解“走线”的做法,三言两语下来,当即就拍板决定加入“走线”行伍。

俞大明心里却紧张惶恐,胆寒得直说:“老太婆,说一说玩玩,真别当回事,这种钱赚不得!咱们是退休的人了,老实在家照看娉儿好了,人老也要老得有榜样作用。”

俞香兰一听,心里就窝了火,:“说得走线见不得光似的?”又一想走私毕竟的确不是光明正大的活动,但还是粗声继续说:“有你这样跟钱过不去吗?我还没老到挣不了钱的份上。孩子的钱我们花得痛快吗?他们每个人寄回来的钱,我都给他们记了帐,清清楚楚的每一笔,以后要悉数还给他们的。再说了,他们几个交完了学费还要生活费,来钱也是不容易的。你整天只有电视报纸,不如多照看照看娉儿,也不至于太空虚无聊。俪俪在家里也可以搭手帮帮你,我也就三两天走一趟,哪碍得了什么事。”

俞大明不以为然,:“至少他们都已是万元户了,往后生活有什么好担忧的?我们干了一辈子的革命也没他们几个月赚得多。”

俞香兰一脸的不屑,:“你知道什么?我现在认识的那些个头,他们专做外汇和黄金生意,都已是百万元户了。有时候他们的一单生意就挣个好几万,还是做生意的比打工的好挣钱。俗话说工字不出头,还真是有道理!我们就是缺本钱,有了第一桶金才好挖第二桶金哟。就你这胆小鬼,永远发不了财。”

俞大明很想大声地制止她的念头,即使吵上一架也是理所当然,却想俞敏俪近来心情郁闷,不必令她烦上加烦,只好压低声音说:“要是出了事,晚节就不保了,那真丢了孩子的脸!”

俞敏俪正在三楼,俞香兰朝楼上看了看,:“你先别做声,我就试一回。我从来没坐过火车,这回正好有人做伴,权当出外旅游好了。”

俞大明无话好说,俞香兰第二天又去了牛田,与玉老板的妹妹结伴而行。

俞大明在家坐立不安,无所事事下,踱步去了邮局,订了全年份的《法制日报》。

俞香兰不敢说出口的话有许多。为了杜绝任何意外发生,她的首次“走线”采用了最安全的方法,她将所携带的黄金粒子全塞进了肛门。在炎热的夏日,挤在北上火车,那拥挤不堪的车厢里溢满了汗臭和脚臭味。紧张和恐惧完全冲抵了生理上的不适感,一路上战战兢兢地,水不敢喝,饭不敢多吃,凑和着不饿就好。到了目的地,单蹲坑将“金粒子“拉出来就得花个把小时,憋劲使力比生孩子还费事。榨菜就着白馒头,外加一壶白开水,是“走线”那几天的三餐标配。但只要有迷人的钞票浮在脑子里,白馒头也能嚼出鸡肉的香味。可那种非人的折磨不能说与俞大明听。

俞香兰累却痛快着自己的创收。

俞香兰第一趟“走线”尚未归来,俞敏俪接到了返校通知。

她的老师们表示出了前所未有的宽容,学期终的考试基本上都采用了开卷考的方式,让期末的时光充满了幸福感。考试完毕后,她与同学们在一片“光阴太短暂”的喟叹中再一次挥手告别。

俞敏俪背着小背包,再一次走进新华书店,她不再想买那些玄玄乎乎的算命演卦之类的书籍,可闻一闻墨香亦可排遣心中的忧愁。

林书轩站在角落,见那紫色的连衣裙分明笼着一份淡淡的忧伤,如同淡淡的月晕伴随着一轮满月,目光不由地凝注不动,脸色却涨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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