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一下子就红了眼。
刚刚听说民间出了个太子妃转世时，她是不信的，包括方才有嬷嬷通知她回碧水阁伺候那位与先太子妃有三分相似的古月国公主时，她依旧是持有怀疑态度，甚至为太后娘娘让其他女子入住碧水阁的安排感到不喜。
可是刚刚她看到眼前的女子睹物沉思的模样，她忽然就有些信了，再加上她看到自己时的第一反应，还有说话语气，简直都与先太子妃一模一样。
她知道这世上有许多人都想要代替先太子妃成为皇上心中的人，她也知道有很多人都在模仿她的神态动作，可是她知道，那双眼睛是没有人能学的去了。
而且，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就算要装，也没有理由在她的面前装。
恐唐突了公主，琳琅哽咽着又问：“那琳琅可以像之前对太子妃那样对公主吗？”
“傻姑娘，当然可以。”
甘毕毕也红了眼睛，但嘴角却是弯的。
琳琅开心地像个小傻子，拉着甘毕毕说了许多话，比如说这两年来她有多想她，皇上又是如何地惦记她，又是如何要求宫女太监们将碧水阁保持原样。
两人聊到亥时才舍得分开。琳琅伺候甘毕毕洗漱换衣以后，便乐呵呵地离开了。
碧水阁内顿时仅仅剩下甘毕毕一人，这里明明是她最熟悉之地，却因为物是人非而让她如何都无法入眠。
索性放弃睡觉，甘毕毕披了件外衣开了门。
房门一开，她便被面前的那道身影吓得脚步不稳，一屁股摔倒了地上。
一身黑衣的轩辕辰逸长身直立，冷冷地看着她狼狈的模样。
“谁让你住这里的！”
表情是冷的，声音也是冷的，还有那目光，像是要将她刺成马蜂窝一般。
甘毕毕想起白日里他说的话，一口闷气堵在胸口，她板着脸摸索着桌椅起身，然后像是没看到他一般转身、躺下，拉起被子蒙头睡觉。
轩辕辰逸的脸色越发难看，大步一迈行至塌前，伸手揪住蒙在甘毕毕脸上的被子大力一掀，那张气鼓鼓的小脸顿时暴露在眼前。
“朕说过，不要出现在朕的面前！”
甘毕毕翻身坐起，没好气地盯着他：“所以我才用被子蒙头，是你硬要扯开我的被子的。”
说完，又一次伸手去抢还拽在轩辕辰逸手上的薄被。
轩辕辰逸怎么能容许这个模仿柳瑟舞上了瘾的女人用他的舞儿用过的东西，大手往高处一举，同时朝后退了一步。
甘毕毕还保持着抢被子的动作，猝不及防之下半个身子悬空，以脸朝下的姿势就要往床下栽去。
轩辕辰逸眸光一凛，另一只大手往背上她一抓，拎着她的衣服将她提了起来。
然而夏日的衣服本就轻薄，甘毕毕的后领被急力揪起，只听“呲拉”一声，腰前系在一起的绷带处骤然崩开，粉色绣花兜衣一览无余。
轩辕辰逸的脸色一变，连忙将手中的薄被朝她的身上一扔，而自己也在第一时间转过身去。
“简直就是阴魂不散。”他咒骂道。
甘毕毕挣扎了许久才将盖在自己头上的被子扯开，但见轩辕辰逸背对着自己而立，两个耳垂已然成了粉色，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心头的怨气也散去了一些。
反正眼前的这位是他的相公，两人也不是没有做过亲密之事，她索性也不去整理自己的衣衫，就这样光着脚下了床，绕到轩辕辰逸的面前。
狡黠道：“对啊，我本就是阴魂不散，我早就说过的，死了还会来找你的。”
轩辕辰逸一抬眸就看到了甘毕毕裸露在外的香肩，愤然挪开眼：“你堂堂一个公主，竟如此恬不知耻。”
“你是我相公，我为什么要害羞。”
甘毕毕又蹦跶到了他的面前，轩辕辰逸再扭头，她就再皮厚地跳到他跟前。
最后索性直接捧着他的脸颊，目光深沉地说：“逸哥哥，你看着我的眼睛。”
或许是因为那句“逸哥哥”太过熟悉，也或许是因为她的声音太有蛊惑力，轩辕辰逸在那瞬间晃了神，一眼便看到了甘毕毕的眼底。
“我不管你信不信我，我都要说。那日之后，我一醒来便成了虞含之。我本来是想第一时间回天烬国找你的，可是恰好古月国破，我被楼炎冥抓去了羽纱国。可尽管如此，我还是想方设法地逃出来找你。我不知道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年，我听到有人说天烬国没有太子，那时候我真的很害怕。我怕自己终究还是害你丢去了你的母后留给你的最宝贵的东西，我更怕你受到我的牵连，丢了性命。我说我才是甘毕毕，是真的；我说我可以死后重生，没有骗你。上一世，我没有柳瑟舞的记忆，不知道她是羽纱国的细作，也不知道自己中了毒，但这一世，我清楚地记得关于虞含之的一切。我没有杀过人，我没有做过坏事，我这辈子清清白白，我配得上你！”
说到末时，甘毕毕的眼中已经氤氲着雾气，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写满了急切、认真、渴望、兴奋，还有惴惴不安。
轩辕辰逸望着那双熟悉的眼睛，仿佛掉入了一个漩涡之中，整个人也跟着一起陷了进去。
他也希望这是真的，他也希望他的舞儿没有死，但他不敢轻易相信，不敢去赌。
长睫微颤，他猛然收回目光，抬手将甘毕毕覆在他脸上的手打开。
他朝前走了两步，身侧是怔怔忡忡的甘毕毕，他没有看她，而是望向窗外。
“你说的话是真是假，朕自会求证。今夜留你在此暂住，但是这屋内的东西，你必须保持原样，院内的花草，不许你乱动。”轩辕辰逸忽然侧眸看向她，淡淡地留下四个字，“好自为之。”
身侧之人提步离开，袍尾轻扬，贴着她的肌肤而过。
听到房门关起的声音，甘毕毕冷笑：“红口白牙，怎么才能让你相信呢？借体重生，又怎么是你想查就能查得到的。”
她忽然间觉得有些心酸。
安霖、太后，甚至琳琅都能够一眼将她识出，为什么最懂她的逸哥哥却无论如何都不信她说的话呢？
是夜，甘毕毕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知到了何时才入眠。
翌日一大早，琳琅来唤她起床，说是太上皇请她过去。
甘毕毕不敢怠慢，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起了身，洗漱换衣后，她在偏殿找了几味药放入药箱之中，然后拎起药箱出了房门。
琳琅奉太后之命来服侍她，自然是同她一起过去。
到了太上皇的宫殿以后，甘毕毕才发现轩辕辰逸也在。他不似昨夜那般着玄衣，而是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少了几分孤寂深沉之感，多了几分帝王才有的威严和睥睨天下的气质。
他与太上皇同席而坐，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俊美无俦的脸庞线条紧绷，双眉微蹙，一双薄唇也紧紧地抿在了一起。
有太监扯着尖利的嗓子通传她的到来，两人的谈话恰然而止，太上皇朝她望来，而轩辕辰逸却并没有回头，只是端起面前的茶杯浅尝了一口，然后又悠悠放下。
“含之给太上皇请安。”甘毕毕连忙欠身行礼，悄悄瞥了轩辕辰逸一眼后，继续道，“皇上万福金安。”
轩辕辰逸照旧无视她，但太上皇的态度明显比昨日好了许多。
“公主昨夜睡得可好？”
“回太上皇，很好。”
与此同时，轩辕辰逸不露声色地看了她一眼，也不知看到了什么，嗤鼻浅笑。
“昨夜朕服了你开的药，感觉口渴的症状有好了一些，只是夜间依旧难寐。”
“且先让含之给太上皇号脉。”
这一次，太上皇并没有屏退左右，也没有让退入内室再给她检查，而是大大方方地坐在原位，将手往桌上一搁，等待甘毕毕的动作。
甘毕毕垂眸走至他的身侧，将药箱放在一边，伸出两指给太上皇探脉。
她正沉思之时，轩辕辰逸忽然开口道：“公主的记性不好。”
甘毕毕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抬眸看了他一眼，却见轩辕辰逸并没有看她，而是在看她放在一旁的药箱。
那是柳瑟舞过去所用的药箱，虽说已经过了两年，但轩辕辰逸吩咐一众婢女妥善保管碧水阁中的每一个物件，隔几日就要清洗擦拭，所以焕然一新。
甘毕毕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这句话的意思，他是在提醒她，不要动碧水阁的东西。
看到他越是要计较这些，她就越是觉得有趣，她自己动自己的东西，怎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