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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 34 章

“看了半天书,可是闷了?天气有些凉,不要总站在窗边,你的身体受不住的。”骆尘净走过来,随手就掩上了窗子。

我跟着他离开了窗前,回答他道:“不会闷,平常在家也是这样过的,倒是这雨,竟然下的这么大。”

骆尘净笑道:“下雨天留客,看来你得在这里住下了,不介意吧?”

看着他那欺霜赛雪的白衣,我静静道:“那就麻烦你了。”

我没有再称呼他为骆先生,骆尘净嘴角微微上翘,稍稍的流露出了一丝丝欢喜。

经过了那暖昧不明的相处后,他没有再称呼我为杜小姐,我也就不再叫他骆先生了,我们都不约而同的收回了那客套的称呼。

他的头发虽然湿的很,可他仍是梳理的很利落,这人似乎时时都是干净整洁,都是光彩照人,没有什么失仪于人前的时候。望着那顺着发梢不断滴落的水滴,我迟疑了一下,生平第一次说出了关心人的话来:“先去擦干了吧,你也小心身体。”

骆尘净似乎没有想到我会说出这种话来,稍微楞了一下,然后他低下头去,脸上却是带了满满的笑。

“无妨,我的身体一向很好,唔,多谢你关心了。”

听着他带着笑意的声音,我有些尴尬,我还是不习惯说出如此温情的话来。于是我捧起本书,掩掉了自己给自己找的不自在。

晚饭仍是在小县令那“欣赏”的目光中吃的,我仍如以前一样,既没有刻意去避开骆尘净,也没有故意的去亲近于他。

我本就是一个不会表达自己感情的人,不会对着男人撒娇,也不是把玩感情的高手,只好一切顺其自然。

吃罢晚饭,睡觉还早的很,自然要找些消谴的。

小县令大概没见过骆尘净对一个女子这么上心过,极力的为我和骆尘净创造独处的机会,一吃完饭,就急急的回避了。

和骆尘净单独相处过不是一次两次了,竟然没有一次象今天这样,两人相对,却无话可说过。

雨水啪啪的打在树叶上,哗哗的落在屋瓦上,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的清晰,格外的惹人愁丝。

被这夜雨声声一激,我忽然想起了自己一件久未完成的事情来。

“你会画画么?”我开言问道,话出口了,又觉得自己问的好象有些多余,他会的东西广杂博学,又怎么不会做画呢?

果然,骆尘净回道:“谈不上精通,倒是会画几笔。”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我早就知道这人虚怀若谷,即便会十分,最多也就承认三四分,他说会几笔,应该就是画的相当好了。

我抬起头,目光与他静静对视:“这些年来我一直想画一副画,可惜总是画不出精髓来,你帮我画可好?”

骆尘净没有躲避,而是坦荡荡与我目光相交,然后他的眸子里涌上了笑意:“好,我来试试。”

取来文房四宝,他铺纸,我研墨。

“一抹飞云,一弯逝水,一棵老树,一个愁人。”不用思索,我将这些年屡屡存在心头,却始终无法诉诸笔端的画面讲给骆尘净听。

听罢我的描述,骆尘净提着毛笔,凝眉细思。

这个画面,看似简单,只有四个可以入画的东西,可实际上大有讲究。

如何安排这画面,如何构思这场景,每个人心中都有不同的布署,而这不同的布署,就有了不同的意境,也就决定了画作的好坏。

我年纪轻,阅历浅,虽然经历过刻骨铭心的痛,可,在我笔下,仍是画不出这幅画的神韵来,若想画成这幅画,我还欠缺许多东西。

于是每每提笔,又每每搁笔。

骆尘净思索片刻之后,执笔的手开始动了,洁白的宣纸上,有线条淡淡勾勒而出。

我端起灯烛,小心的站在桌前,为他作画尽量多添一丝光亮。

骆尘净下笔极浅、极轻,寥寥几笔,一抹淡淡的似有似无的云就跃然纸上,云下面,是一棵枝叶萧疏的枯树,一条蜿蜒远去的浅浅河流从树下流过。这些景色稍远一些,而稍近的,却是一个男子背手而立,抬头仰望着天上那抹淡淡的流云,他只是简简单单的站在那里,只留下了一个背影,可那满目的凄清苍凉,毫不做作的穿透了纸背。

有些空旷,有些孤寂,有些落寞,有些冷清。。。。。。

一霎间,那些在生命中经过的伤心惨淡之事,竟然从这画意中扑面而来。

娘亲去世后,我默立中宵,我静坐花丛,我看落叶飞舞,我望寒蝉枯柳。。。

无法向人倾诉心中孤苦,无法向人索取片刻温存。

我就似这画中人一样,独立秋风中,静观天上云。

良久,良久,我抬起头,轻轻向骆尘净叹道:“你果然没让我失望,胸中自有一片锦绣!”能将我画意琢磨的如此通透,这骆尘净的功力,绝对不在当世画作大师之下。

我心中所想的这幅画,除了这样,再无其它。骆尘净知我甚深,当真用他的笔,画出了我心中的意。

骆尘净微微一笑,眼神氤氲如水:“你也没让我失望,心中自有一个世界!”

这话如同巨杵般,直捣我心底,在我心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知我者,骆尘净也。

人们都知道杜家的十三姐冷血冷情,就连亲生母亲死在自己面前都没有掉一滴眼泪,可又有谁知道,十三小姐的心中,早已是花委地香落尘,早已没有了半点生机。

现在,被骆尘净一语道破,我又怎能不心惊?

窗外似乎起了风,雨也越发的大了,雨点斜斜的打在窗纸上,噗噗做响。

我和骆尘净静立书桌前,无声对视。

不想说什么,也不愿说什么。

有些事情,不说破就能彼此明白,有些人,没拥有就能彼此了解。

骆尘净,就是那个了解我的人,那个能明白、能包容我的世界的人。

也许凝视了天长地久,也许凝视到海枯石烂,我们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欣赏,看到了同类人的相惜————寂寞人的相惜。

“什么时候知道的?”我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亮,没有半点含糊。

骆尘净轻轻道:“庆县,那天我们吃饭时,我就看穿了。你呢?”

我眼睛眨都没眨,直直的将眼光射进骆尘净那温和的眼中:“一路相伴,总会对你了解一些的。”

骆尘净笑了,笑的很暖,很灿烂:“早早休息吧,我就在你隔壁,有事叫我。”

他含着笑走了。

我拿起桌上的画,将目光落在那个孤单单的身影上,这,就是表白了?

青灯下,书桌旁,我将画拿在手里,手指不止一次的拂过那还有些湿意的画上。

骆尘净果然是个文采风流的人物,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这点,和那位惊才绝艳的十公子倒是有点象。

只是不知道,他和十公子到底有何瓜葛,那个安安又是什么人物。

我不擅长猜谜,也不喜欢猜谜,若想彻底了解骆尘净,我还要等待,等着骆尘净给我答案,然后,我们才有可能再好好谈谈。

现在,一切仍是水中望月,雾里观花。

拿着那画观赏了许久,心中块垒一旦吐出,竟然觉得轻松许多。

想想这幅自己期盼了许久的画,又想想骆尘净那温柔的样子,竟然直到半夜,还没有觉出困意来。

虽然走了困,但实在是太晚了,我恋恋不舍的放好画,坐到铜镜前,开始卸妆。

昏黄的灯火下,铜镜格外的黯淡,但这但没有影响我看到镜中那个淡淡的女子。

我娘亲是个绝代佳人,那相貌在一干姨娘中是最出众的,可惜我并没有遗传到娘亲那倾国倾城的容貌,而是有些象爹爹,却又没有爹爹那么棱角分明。

淡淡的眉,淡淡的眼,淡淡的脸庞,淡淡的唇。。。。。。

这个淡如远山秀,浅似水云烟的女子,谈不是漂亮,但却也绝不难看。

我正在对镜自望,一个低暗阴沉的声音紧贴着我的耳根忽然响起:“年轻女子。。。很漂亮。。。”

噗————

熬了半宿的油灯,却在此时油尽灯枯熄灭了,屋子中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一股如毒蛇般的冰冷慢慢向我浸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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