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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九章

寅末正是黎明时分, 多铎掀了被子坐在床沿,两脚踏在地平上, 自有小太监上前伺候他穿鞋。

纱帐中探出两条白玉般的胳膊,从背后抱住他。感觉她的脸便贴在背脊上, 他心里跟浇了蜜似的,拨开帐子,半身又钻回去,将她拉到怀里亲热厮磨了一番,才道:“今儿常朝,应付半日就能回来。”

钱昭不说话,微仰起头望着他。他放她躺下, 拉了薄被给她盖上, 道:“再睡会儿。”钱昭以手背压着唇打了个哈欠,点头道:“我卯正起来……”

“急什么,就是睡到午时也不打紧。”他道。瞧她闭上眼呼吸匀长,似又睡去了, 不禁笑着摇头。

常朝向来无事, 不过坐班行礼而已。卯正入朝,他心不在焉,老想着她这会儿是不是起来了。因而朝会完,没人寻他什么事儿,便迫不及待地赶回家去了。

回院一问她在东厢,便径直去了。门口遇上个拎着托盘的太监出来,那太监惶恐地跪了请安, 他也未理,只瞄了一眼,就跨入槛内。

钱昭坐在里间炕上,刚捧起炕桌上的碗。多铎嗅着满屋子的药味,问道:“你吃的什么药,身子不舒服么?”

钱昭奇怪地望了他一眼,也不答话,端起便往嘴边送。

这时,牧槿一个箭步冲上来,跪在脚踏上,抓住她的胳膊,急道:“姑娘,这药喝不得。”

多铎见状疑惑地问:“怎么回事?”

牧槿膝行两步,面向他求恳道:“王爷,这药伤身子。姑娘之前就因这犯了寒症,才刚养过来。”

“这到底什么药?”多铎把药碗从她手里拿过来,往炕桌上一搁,拧眉问。

牧槿瞧了瞧钱昭,回道:“回王爷,是避子汤。”

多铎脸色微变,抬手往桌上一拍,冷声道:“拿下去!”

牧槿缩了缩,刚想抬手去拿,就见冯千亲自上来,把那药碗端了出去。

多铎一言不发,板着张面孔盯住她看。

钱昭觉得莫名其妙,蹙眉瞥了他一眼,便拾起手边的一卷《两镇三关志》,顾自个儿看书去了。

多铎叹了口气,挨过去搂了她,道:“恼了?有什么事也不与我说,吃了苦头怎么办?”

钱昭睨了他一眼,不以为然地继续翻书。

他拿她没辙,凑在她耳畔一边往里呵气一边道:“给你带好玩的了,跟爷瞧瞧去。”

“是什么?”她有些好奇,忍不住问。

“待会儿你看了就知道。”他说着拉她起身去了外间,吩咐额尔德克将东西拿来。额尔德克心里百般不情愿,面上却是一点都不敢露,依命去提了篮子来。

多铎将半梦半醒中毛茸茸的小家伙拎出来,交给她抱着,笑问:“好玩不?”

钱昭初看这灰斑白毛的猫儿,心里就一阵发毛,待他把它塞到她怀里,四肢也僵得动不了了,颤声问:“这……这什么?”

小家伙被吵醒了,用爪背挠了挠脸,睁着蓝汪汪的一双眼,在钱昭胸前蹭了蹭。

多铎伸手抚它背上茸毛,回道:“嘿,没见过吧,这是雪豹崽子。小家伙挺漂亮……“

还没等他说完,就听她“啊”一声惊叫,便将那小雪豹抛了出去。多铎愣在当场,还是额尔德克眼明手快,将小家伙接个正着。小雪豹在半空中“嗷”地惨叫一声,将抱它的人挠了好几下。

“把它弄……弄出去!”钱昭吓得不轻,躲到门后边,看也不敢看。她最惧那些猫儿狗儿,何况是未驯的野兽。

多铎马屁拍到了马腿上,有些沮丧,挥了挥手让额尔德克把惊魂未定的小雪豹抱走。“喏,弄走了,别躲了。”他敲了敲门,催她出来。

钱昭探头看了看,终于安心,拍着胸口呼出一口气。

“你多大人了,还怕它!”他揽住她肩膀,想要捏她脸颊。

钱昭嫌恶地避开,怒道:“你用碰过它的手碰我?”吸着鼻子嗅了嗅推他出门口,又道,“去去,都是味儿,收拾了再过来。”

多铎被“砰”地关在门外,愣了半晌,忍不住道:“刚才是你抱的……”

就听她在里边低声咒骂了句,指使牧槿备水备衣。

这些天,多铎都告假在家歇着,眼看明儿又是常朝日,十分不情愿起早。

钱昭瞧他皱着眉头长吁短叹,不知烦恼什么,便也不去扰他,铺开一轴放鹤洲图,细细品赏。

“过两天把你弟弟接来可好?”多铎走过去,搂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头道。

她握着画轴的手微微一颤,轻声回道:“暂时不要,那家人待他挺好的。”

多铎不以为然,道:“那是你亲弟,带在身边,学业你管着,前程爷看着,岂不更好!”

钱昭默然叹息,合上画卷,道:“我不想见他。”

她的坚决让他有些没由来的不安,揽着她道:“罢了,先不提那。说说我俩的事儿,看什么时候过个礼,你跟着我也算名正言顺。”

钱昭把画轴卷好,拉他到屋外,道:“我弹琴给你听。”说着让牧槿去东厢抱琴。

多铎瞧着冯千指挥两个小太监在树荫下摆放琴案凳子,想起刚才未竟的话题,刚想接着说,她却伸出一指贴在自己唇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他见那嫣红的唇微微嘟起,不禁心猿意马,一低头就亲下去。她也不躲,仰起脸与他轻轻一印即分开。他望着她颤动的眼睫和微启的双唇,感觉两人气息相溶,像喝了酒似的有点晕陶陶。

她慢慢退开去,睁开眼朝他一笑,便放开他的手走到琴案前坐下。他跟过去,在她身边的凳子上坐了,看她深吸一口气,调了调音,便悠然弹奏起来。曲子清淡古朴,他没听过,只注意着那一双手,纤白无暇,如同玉石雕出来的一般。

“这曲叫什么?”

感觉他贴近来,她按弦不动,睁眼回道:“长清。”

多铎将她环在怀里,两手按在她双手之上,道:“听名儿挺风雅。”

“是晋代嵇康所作古曲。”她反握住他的手,问:“我教你弹?”

“好。”他有些兴致,随口答应。

于是教的人认真,学的人散漫,琴音凌乱,却也不显刺耳。一曲未教完,他已按捺不住,抱起她往屋里去。她搂住他脖颈道:“学琴静心为要,你是不成了。”

“你很快就知道,爷是成还是不成!”他先脱了她的鞋,之后才除自己的靴子,火急火燎地扒自个袍子。

见他呼哧呼哧地直喘粗气,她拍开他的手,慢条斯理地帮他解扣子,笑道:“看来豫王爷走了趟漠北,体力越发不济了,几步路就喘成这样。”

多铎乐得不行,以前她向来不喜他大白天行事,今儿也奇了,依着他胡来不说,还这般撩人……迫不及待地把那对玉手揣在怀里,揉着手背掌心。

双手被他一把抓着,抽也抽不脱,她把眉一挑,望着他问:“您脱是不脱?”

“都成。”一把将她摁倒,他像扑食的饿狼般挑着白生生的颈项下口。

被他压在身下的人,五指在他背上轻划,忽然冒出来一句:“有没有人说过你像头熊。”他纳闷,抬起头来。却见她带着微微笑意,续道:“个子那么大,肩膀这样宽……”

“这是嫌弃爷呢?”他一手探入她亵裤底下,咬着她耳珠道,“熊怎么了?往后你就跟着熊过了!”

两人直缠到日落西山,饶是他精力旺盛,也累不过小睡了会。醒来见窗外黑沉,室内烛光摇荡,她便坐着桌前奋笔疾书,不知写些什么。

他披衣而起,问道:“又用什么功?”

“默些琴谱,看还记不记得。”她搁了笔,满意一笑。

“你忙那做什么,爷又看不懂。”他大马金刀地坐她身边去,搂着肩拾起那几页不知所谓的曲谱,皱眉道。

她睨了他一眼道:“也没指望你懂。”

“要不你跟爷说说有什么名琴古董还有趣些。这些鬼符,实在不好亲近。”他将纸张往桌上一扔,不屑地道。

“哼,跟你讲什么焦尾春雷你就知道了?”钱昭挑眉道,“说到琴,那被你们斩于菜市口的潞王朱常e倒是制得一手好琴,可惜如今身首异处,可真是风雅到血淋淋。”

多铎只听得前半句,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皇帝年幼,并不视事,朝会散后,各级官员依序离开。多尔衮本想寻多铎说些事,见其行色匆忙,便追上几步唤住他:“等等。”

多铎有些不耐,侧着身子道:“我赶着办事儿。”

多尔衮道:“什么事急在这一会?”

听他这么问,多铎却也不急了,转回去好整以暇地道:“敢问摄政王有何吩咐?”

多尔衮皱了皱眉,走近几步,道:“印玺贮于大内,平时调用不便,我奏请了皇上,先收在府里。”

多铎想了想,拍着兄长的肩膀笑道:“这等小事,你定就好。不知会我也不打紧。”

“什么话!你刚从外喀尔喀回来,懒散些便也罢了。你这议政亲王是摆着看的不成?”他板起脸好一番训诫,却见本该受教的人倚着栏杆心不在焉地左顾右盼,那气就不打一处来。

“檐下说话成不?晒得慌。”多铎手搭凉棚遮在眉上,眯着眼道。

多尔衮之前便注意到他脸上异样,明晃晃的日光下更觉别扭,忍不住问:“你脸怎么了?”

“嘿嘿,刮干净了点。怎么样,俊不?”多铎抚着光洁的下巴,笑问。

多尔衮瞧不惯他独唇上留两撇小胡子,转开话题道:“对了,苏尼特部的那个美女就快到京了,我让他们给你送家去。”

多铎却摆手道:“别,到了你留着吧。”

多尔衮道:“我留她做什么?又不是我惦记。”

“弄家里钱昭会不高兴,还是算了。”他回道。

多尔衮奇道:“钱昭是谁?”

多铎瞧了他一眼,道:“不就是她嘛。”

多尔衮立刻明了,心内翻腾,面上却不露,只是道:“你什么时候嫌女人多了?”

“那不一样,哥你不明白。”多铎摇头笑道,说完赶着要走,“我真还有事儿,回头再说。”

竟然说他不明白!多尔衮气得两眼发黑,冷哼了声,怒冲冲地回府去了。

雨水哗啦啦倾盆而下,夹着雹子打在屋瓦上蹦蹦直响,天地间一片昏暗。多铎一行人便顶着这滂沱大雨进了院子,冯千在抱厦间檐下收了伞,服侍他主子解下湿答答的斗篷,交给身后的小太监。

多铎见东厢房门紧闭,也不耐烦抹干身上的水痕,推开冯千拿棉巾的胳膊,举手就“砰砰”拍了两下,只听里面牧槿应了声“来了”吱呀打开门。他皱眉道:“大白天的,关什么门?”

牧槿忙回道:“回王爷话,姑娘睡着呢,怕吵了她。”

“哦。”多铎一听,放缓了步子,低声道,“什么姑娘,以后都称福晋。”

牧槿微微一愕,继而笑应道:“是。”

“牧槿,谁在外面?”却是钱昭在里边问,许是刚醒的缘故,说话带点儿鼻音。

“是我。”多铎转去里面,在炕沿坐了,见她长发披散,恹恹地侧躺着,忍不住问,“这是怎么的了?”

钱昭半坐起回道:“也不知怎的,没什么精神,便睡一会儿。”

多铎捏了捏她的一只手,道:“不热。大约是累着了吧,多歇会儿。”

钱昭见他袍子湿了大片,便掏出帕子擦拭,听着雨水从屋檐泼下的声音道:“好大的雨。”

他望着那纤臂皓腕,恨不得一把将她搂怀里,又怕沾湿她的单衣,只得作罢,献宝似的让太监捧进来一大个油布包的东西,道,“瞧瞧给你带的什么。”

钱昭见那油布剥开,露出一尾通身髹着黑漆的琴来,抱到跟前,翻看琴背并无款,由龙池往琴内望,隐约可见“崇祯乙亥年制”的楷书字样。她大约便明白这琴是何来历,挑眉道:“哪里抢来的这个?”

多铎道:“怎么是抢来的,爷可是花了银子买的。”

犹可想象他所谓的“买”,横取豪夺罢了,她笑着摇头,问:“花了多少银子?”

“三百两。”回想潞王那些家人看到他,个个跟见了鬼似的,头也未敢抬,虽然他自问恭谦有度,不曾有一处失礼。

钱昭抚着琴身,长长叹了口气:“三百两……”

“怎么,这琴不对?”他疑道。

她“铮铮”拨了两下,微笑道:“琴很好。改日抚给你听。”

他老琢磨不透她的想法,也不去费那个脑筋,只是道:“明儿还是传个太医来给你瞧瞧。”

“嗯。”她应了声,递了琴出去,复又躺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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