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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五章

钱昭睡得迷迷糊糊, 只觉有人往耳窝里吹气,哪里知道说的什么, 不自觉地将脸压向枕头,并伸手捂住耳朵。

多尔衮得了甜头, 精神大振,瞧黑暗中她也睁着眼,竟唤人掌灯。钱昭以为他要穿衣离去,哪知他只搂着她靠在炕头,说:“椿儿也不困吧,陪我说说话。”

钱昭心中犹自恨恨,偏过头不去理他。

他稍稍拉低盖在她身上的被子, 在她腴白的胸脯上亲了一口, 道:“在你这儿松乏松乏,人也不倦了。”

钱昭气得不轻,拉拢两边衣襟紧紧揪在胸口,抿唇不语。

多尔衮以为她害羞, 不由大乐, 一手随意地覆在她胸脯上,贴着耳廓道:“今儿晚上歇你这。”

“我这里庙小,供不起大佛。”她伸手想拨开他的脸,却被他扣住手腕。

“小有小的妙处。”他望着那白嫩圆润的小臂,忍不住贴到唇边轻吻。之前说留下不过是玩笑,现在倒觉得搂着她睡也不错。

她冷笑:“王上不知人言可畏么?”

“的确不知。”他挑眉道。若是连宠个女人也不能遂心,大权在握又有屁用!但看她眉头紧锁, 却忍不住吻着她脸侧安慰:“不用怕,我会护着你。”

钱昭睨了他一眼,冷冷道:“王上当自称‘孤’。”

多尔衮不知她怎么想起来这个,一怔之后,脱口而出:“多铎也跟你称孤道寡吗?”

钱昭听他提起多铎,怒不可遏,一个翻身坐起来,恶狠狠地瞪着他。多尔衮头一回见她如此,不禁有些发愣,之前虽然也是不冷不热,可总算都顺着他的意。他明白自己说错话,所以凑过去搂她的肩:“生气了?”

她“啪”地挥开他的手,眯着眼道:“摄政王想玩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捡别人剩下的。”

他也恼了,抓住她的一双胳膊就摁倒在炕上,道:“什么时候轮到你指手画脚?”

她并不反抗,只睁着黑白分明的一双杏眼静静地看着他,凌乱的长发缠在雪白纤细的脖颈上,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断掉。

他捋顺她长长的黑发,轻轻捉着她的下巴,道:“你以为我会做什么,打女人?”

她微微一笑,侧过头去。

他以手背摩挲她的脸颊,道:“我从不打女人,也不会为了你破例。”说完搂着她躺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又道:“睡吧。”

琉璃罩灯中的蜡烛只剩短短一截,没多久便燃到了尽头,室内又恢复成昏暗一片。两人虽各怀心事,却也着实累了,没多久便都沉沉睡去。

多尔衮过了寅时便起身。钱昭面孔朝里蜷成一团,犹在酣睡。

借着黎明前的微光,他俯身端详她平静的睡容。肌肤如白瓷一般,饱满的嘴唇微嘟着,显得有些孩子气。忍不住伸出手指在那剥壳鸡蛋似的脸颊上轻轻一戳。她“唔”了声,皱着眉用手背蹭了蹭自己的脸,继续安眠。

他莞尔一笑,昨晚的不快消散了大半。下炕让严凤余为自己整了整衣袍,便带着手下人回寝殿去了。

大福晋发觉丈夫最近有些反常。前几天,五福晋还嘀咕了句,好些时候没见王爷去她房里了。起初,她也没放在心上,因为丈夫向来很少跟一众妻妾亲近,兴致好的时候,大多是召些新送进府的女子到他自己屋里,也没见对哪个特别中意,往往是尝过新鲜便抛在脑后。

不过有一晚她寻他商量些事,进了他的院子却扑了个空,询问留守的奴才一问三不知。于是她留下个人等着,便先回内院了。那留守的太监站了一晚上,第二天回说王爷天亮才回,只在主子换衣裳的时候隔着屏风按她的吩咐禀了事。

这就奇了,内院她管着,当然知道他肯定没歇在哪个福晋屋里,要是出府去了,进出得有多大阵仗,她也绝对不会不知,那一整晚会在哪呢?之后几天,她便悄悄派人打听,发现他依旧整晚不回自己的院子。

百思不得其解了好几日,某天早上梳头的时候,她忽然心头一跳,想到一种可能,便倏地站起。正在为她编发的侍女一时不备,差点揪下她一绺头发,痛得她“哎呦”叫出声来。

侍女惶恐,跪下告罪。

她摆了摆手,按着被揪痛的头皮重又坐下,陷入深思。

虽然漠北的春季来得晚,草场在四月仍旧只是斑驳的葱绿,但只是昨夜一场润雨,牧草就像变戏法似的疯长起来,才一晚便淹没了马蹄。

“切,这时节的狐狸真瘦,毛色也不亮。”一个清军小兵捡起猎物搭在马鞍前头,低声抱怨道。

一个头目模样的人打马过来,看了眼血肉模糊的狐狸,道:“这就不错了,你以为还能打着狍子啊!”

小兵嘀咕道:“喇布杜他们那个牛录就在刚才那个林子里打到鹿了。头儿,我们是不是跑太远了?”

小头目微怒道:“废话!要不跑远点,你连瘦狐狸也弄不到。别磨叽了,翻过前面那个坡,兴许能射几只野鸡和大雁,今儿也好打打牙祭。”

小兵依命翻身上马,随大队向远处缓坡奔去。

当站在坡顶,他们谁也没想到眼前会是这种景象:坡下是一个海子,湖边的草滩上遍布密密麻麻的羊群,足有上万头。

小兵手搭凉棚眺望远处毡包上飞扬的旗帜,不很肯定地道:“好像是车臣汗的人。”

小头目则望着雪白的羊群中间为数不多的牧人,舔了舔干裂的下唇道:“乖乖,终于轮到咱们捡着好事了!全员听令,跟爷杀过去,抢他娘的。”

车臣汗部的牧民见大队清兵冲过来,自知不敌,丢下畜群夺路而逃。不过没多久,他们便搬来大队救兵,那仅仅一个牛录的清兵哪里抵挡得住。小头目带着手下的两百多号人边打边撤,并命令其中两骑飞奔回去求援。

当多铎接到战报,双方都已经有上千兵马卷入了厮杀。帐下一个参领试探着问:“王爷,您看是打还是撤?”

“打!”他把喝了一半的水袋扔给亲兵,道,“逮着了为什么不打!”漠北土地广袤,人畜稀少,若是外喀尔喀的那些混蛋避战,还真没地儿找他们去。他传令继续派侦骑打探敌情,接着走到大帐中央蹲下,把斥候招到身边,递给他根拨火棍道:“把情况再说详细点。”

那斥候兵接过棍子便在沙地上比划起来。

额尔德克在一旁看多铎调兵遣将,禁不住心痒难搔。这回出征,谁不是抱着建功立业的心思来的。不说别人,就连以往总和他一块儿跟着王爷听调的齐布琛也独领了一甲喇,虽主要肩负拱卫中军的责任,可好歹能时不时出去厮杀一阵。只有他,连刀也没出鞘过。

多铎终于布置完,甲喇额真以上各就各位,大帐里清清静静,就剩下主帅和几个亲兵侍卫。额尔德克瞧多铎靠在铺了羊羔皮的椅子里闭目养神,忍不住道:“主子,要不要我带几个人去外头转转,瞧瞧进展?”

多铎抬头睨了他一眼,仍旧用手指敲着扶手道:“用不着。你带人走了,帅帐遭敌袭怎么办?”

“是。”额尔德克垂头丧气,抱着战刀缩在角落。

从遭遇战演变为大混战,情势已经有些脱出双方主帅的控制。多铎收到前方将官该怎么打的请示,两眼一瞪,道:“我怎么知道!爱怎么打怎么打。”这一仗毫无花巧,端看前线各部中下级将官的临场机变,问他一个战场外的主帅有屁用。

车臣汗部虽占有地利,但清军在武器,将官的作战指挥经验和士兵的锐气上,占有绝大的优势,因而僵持了一个时辰后,外喀尔喀的人马开始且站且退。

多铎自始自终稳坐中军帐,当他以为此役就此了结时,突然有探马紧急回报:“土谢图汗率部援车臣汗,正与左翼的承泽郡王碰上。”

“娘的!”他骂了一句,立刻吩咐亲卫拿他的头盔佩刀来。不知硕塞能不能顶得住,其实顶不住也不打紧,就怕那孩子出啥岔子。

额尔德克兴奋不已,就要跟上。

多铎却瞄了他一眼,道:“你留下。”

“为什么?”额尔德克脸也白了。

“守着大帐。”多铎眼也不抬,弯腰出帐。

额尔德克冲出去堵在他前面,急道:“王爷,那小雪豹奴才给您养得不错,回头抱来您瞧瞧。”

多铎挑了挑眉,道:“跟着吧。”说完便越过他,向牵着自己坐骑的亲兵走去。

硕塞手下不过两个牛录,敌方兵力几乎三倍于他,即便清军骁勇,也渐渐落于下风。虽然防线尚未被撕开,十几个亲兵还是将主子护在当中,谨慎地提防着“咝咝”乱飞的流矢。其中一人道:“王爷,不如往后撤里许,等咱们的人齐了再跟他们拼。”

硕塞“唰”地拔出马刀,道:“在这迎敌,一步都不许退!咱们今儿要是撤了,以后就甭想再抬得起头来。”

众亲卫听令,再无异议,不过心中难免希望援军来得快些。倒不是畏战怕死,而是因为若王爷出点什么事,那他们做护军的,真还不如直接交代在这。

虽然清军防守严密,一时难以攻破阵型,土谢图部还是靠着人多,逐渐成包围之势,把几百清军往中间挤压。

尘土弥漫的战场,本来就喊杀声震天,隆隆的马蹄声并不引人注意,所以当另外一支千人队出现在视野内时,土谢图部才开始察觉,即使很快反应过来,急令后撤,也来不及收拢人马。那疾驰而来的千人队没有给他们时间后退,就像一把钢刀横插入土谢图部的队伍,从中切断,然后不等他们整队便掉转方向,再次从断层中间锉过去。

硕塞望着冲杀的援军惊呼道:“十五叔!”他不是傻瓜,看到夹在援军和自己的人马之间无所适从的土谢图人,明白机会难得,急吼道:“杀上去,冲散他们!”硕塞所部剩下的三百来人都急红了眼,知道再不表现战功就没他们份了,于是拼命用马镫磕着身下的坐骑,全力冲杀。

多铎领着镶白旗最精锐的巴牙喇兵,将土谢图部的人马搅得混乱不堪,哪怕指挥官喊得声嘶力竭,那被切割成小股的队伍也完全没法组织起像样的反击,一点点被清军蚕食。多铎用刀背拍着马屁股冲向有些捉襟见肘的敌军首领,遇到阻挡都被身经百战的护卫砍瓜切菜一样消灭,两步开外就冲着那二十出头的青年喊道:“喂,你是不是衮布(土谢图汗)的儿子?”

那青年横刀在前,抬着下巴道:“我是土谢图部的台吉车林多尔济。你是谁?”

“果然。”多铎大笑道,“衮布最好多几个儿子!”说着便一刀劈过去。

那青年举刀挡格,只听“叮”地一声,便觉手臂酸麻,双手握住刀柄再要挡时,便觉胸口一凉,随着对方拔刀的动作,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

看到主帅从马背上栽下地,土谢图部迅速溃退,战事很快结束。硕塞打马向多铎靠拢,笑着唤道:“十五叔,多亏了你。”

多铎一刀背敲在他肩膀上,道:“你小子下回敢再这么硬来,看我不劈了你!”

硕塞哇哇叫着痛,一边躲避一边道:“叔,饶了我吧。下回肯定不敢了。”

“哼。”多铎横了他一眼,整队回营。

额尔德克右手受了点小伤,拿绷带缠了几圈,包得似个白粽子,小雪豹不知是对纱布还是血腥气有兴趣,一直盯着包扎处撕咬,疼得他“哇哇”叫痛。费了好大的劲终于将它拎给了多铎,却仍不甘心地道:“王爷,您要自己养它?”

多铎抚着小家伙日渐漂亮的灰色斑纹皮毛,笑道:“抱给她玩儿正好。”

额尔德克大概明白他说的是谁,不由泄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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