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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山顶·水中幻彩

乔樾一直认为,建筑和装饰设计如果水平低劣,无异于谋财害命;反之,如果水平高超,则是功德无量。赖特的流水别墅不是传颂至今?罗曼·福斯特还因为功勋显著,被女王授予爵士头衔呢。

入行多年,大江南北见惯了豪宅的铺张奢侈,真心赞赏的不过三两处。就是号称华人第一豪宅的某某府,在她眼里也不过是个金光闪闪的豪华家具卖场。今天见到这所托斯卡纳风格的白色小楼,从里到外竟然是前所未有的美丽动人。

这栋小楼本身就是件艺术品,够得上她眼里“传世”的水准。她被深深打动。

赵姨走过轻声对她说:“乔小姐,我已经安排人去收拾房间,洗浴用品、换洗衣服都放好了,正在帮您放洗澡水,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我会立即去安排。”

乔樾心想这误会不能越闹越大,主动坦白说:“赵姨,真的不用这么客气,我不是富家子弟,我只是一个普通白领,我……”

话还没说完,赵姨亲切地拉住她的手:“乔小姐,我说错了话,您别介意。乔小姐这一身风度气质,就是富家小姐,也未必比得上,不必如此谦虚!乔小姐,我领您去房间休息。”说完温暖地拍拍她的手,拉她上楼去了。

越描越黑,乔樾想,宁肇安叫她适时保持沉默,看来还是有道理的。

客房宽敞舒适,床也是king size。落地窗外对着一片蓝色大海。洗手间宽大,样样都是双份。还带一个观景小露台,看来这客房是给来访的夫妻预备的,她一个人用,嘿嘿,真是浪费啊。

赵姨十分精心,客房里的沐浴用品十分齐全。化妆间里,每种用途的护肤品、化妆品在化妆柜上一溜排开,每种都是两个牌子,想来是怕她有不喜欢用的化妆品,可以多个选择。

连卫生用品都有。只要不太挑剔的客人,必定会十分满意。难怪人家能做这么久的管家!乔樾没想到来香港一趟,能接受到这么生动的一堂职业课。真得感谢宁肇安。

晚饭时间赵姨来请她下去晚膳,她本来下午茶吃得饱足,不想再下去,可是又觉得不太礼貌,还是换好衣服下去了。

宁肇安坐在餐桌边,正在看一份繁体竖版的报纸。他换了一件牛津布的休闲短衬衫,米色t恤和长裤,看起来闲散舒适,和窗外的涛声松风融合得天衣无缝。看她下来,略扬起一条眉:“我还以为你天亮之前不会下楼。”

乔樾抱歉地笑笑,坐下来。

宁肇安放下报纸也开始吃饭。

晚餐做得清淡适口,蔬菜沙拉脆甜。她得到一碗山楂羹,酸酸甜甜十分开胃,她吃得一点不剩。又吃了一碗海鲜粥,几只夏威夷贝。

饭后她借口要回房看电视,躲进房间不再出来。其实她一向工作忙碌,几乎对电视绝缘。没头没尾地看了一会肥皂剧,觉得百无聊赖,索性跑去露台吹海风。

有人敲门:“去不去游泳?”

她打开门:“不去了。我没带泳衣,游得也不好。”

“想学自然有人教。衣帽间里有新泳衣。要不去做做器械?健身房在楼下。真是头猪,吃那么多,也不运动一下消消食。”

她有点心动,犹豫了一下:“还是算了。我倒是一直想学网球,可是体力不行,比不上男人。”

宁肇安一脸不屑:“谁告诉你女孩子打网球跟男人一样?女孩子打网球要用巧劲,不但轻松取胜,还能塑身。”

“真的吗?”乔樾半信半疑,“那该怎么打?”

他笑笑:“你换了衣服到球场来,免费给你上一课。”

她在衣帽间找到一套崭新的白□□球裙,还有新的球鞋,恰好都是她的码数。换好衣服,匆匆扎了一个马尾辫,就跑下楼。

网球场开了灯,灯光明亮,宁肇安已经来了,也是一身白色球服。

又不是费德勒,干吗玩这种天王派头?

她刚想打招呼,宁肇安旁边一个白色的影子突然跃起,撒欢地朝她跑过来。

不是达芬奇是谁?

幸亏距离比较远,她有心理准备来消化它给的“惊喜”,她蹲下来小心地打招呼:“达芬奇,你也住在这里啊?”它其实长得非常漂亮,高大帅气,跑起来像狮子一样有王者风度,气质高贵,吐着红红的舌头,非常可爱。她不由得笑起来,挠挠它的头。

达芬奇呼哧呼哧直喘气,尾巴快摇断了。她忽然产生了幻觉,觉得它好像“咧嘴”笑了一下,然后突然往前一扑就把她打翻在地,扑在她身上狂舔她面颊。

乔樾惊叫不已。这狗太热情,她实在无福消受。

听见一声口哨,达芬奇蓦然停住,掉头跑向宁肇安。

他大步跑过来扶起她。

她懊恼地指着达芬奇:“它……它”却又说不出来。

他闷声笑了好一阵子:“你连只狗都怕成这样?这可是最友好的犬种。”

她面红耳赤:“我哪儿知道它这么激动,见人就扑上去舔?”

“达芬奇很骄傲,并不是见人就扑。”他转头看向达芬奇,隔一阵子又深深看她一眼,淡淡说:“它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

乔樾气得笑起来:“谢谢!要是老是被它这么意外惊吓,我看活不到三十岁我就直接回到主的怀抱了。为了保条小命,我还是躲远点吧。”

“你会习惯的,”他转身拿起球拍,淡淡说:“现在上课。”

宁肇安教得很认真,从最基本的握拍、抛球、步伐开始,一招一式有板有眼,又教她用腰部代替手臂发力,“四两拨千斤”。他手把手教她发球,说话时候的热气微微拂过她的耳朵。晚风簌簌,一阵雪松木的温凉气息从身后飘来。只是每次她转头问他问题,他眼睛从来都不看她。

达芬奇闷闷地趴在球场边上,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委屈和纳闷。

上完课已经十点,宁肇安精力旺盛,估计是网球没打过瘾,又去泳池发泄体力。

她早早回房沐浴睡觉。床头放了两瓶精油,有张便笺写着用法和用途。

赵姨真把她当成贵宾了。

她又感动又惶恐,照着便笺做了,晚上睡得格外香甜。

第二天早上她被敲门声吵醒,打开门,原来他刚刚晨跑回来,脖子上搭着白色毛巾,汗湿的t恤贴在胸前,颈项、手臂上亮晶晶的都是汗。

“还不到七点。”她顶着一蓬乱发,睡眼迷蒙,满脸悲愤。

“收拾一下,20分钟以后出发。”

宁肇安又换回了贵公子的行头,带她驱车去了中环的飞渡茶室。照例不用等位,上楼以后,一个穿白色唐装的苦瓜脸大叔看见宁肇安,苦瓜变成花:“哏耐都蛹剑炕龆龋俊

宁肇安笑着用粤语跟他交谈了几句,又向遥遥招手的几桌客人走去。

乔樾是第一次来这里,见到跟他打招呼的某些著名的面孔,实实在在地吓得不轻。

她甚至突发奇想,假如恐怖分子此时丢下□□炸了这里,不知道香港乃至亚洲经济会受到什么影响?她被自己的荒诞吓了一跳,赶紧埋头饮茶。

飞渡茶室三十年代的装修风格,号称绝不用冷冻食材,价格也出众,吃的简直不是早茶,而是人肉。见是熟人,老板还送了几碟私房小点心。

乔樾原以为宁肇安会大手大脚,没想到点的茶点并不挥霍,但也足够两人饱餐,十分懂得环保。果然是商人本色。有个嘴刁而精明的上司一同出差是值得庆幸的——世界任何地方,他都找得到心水美食,完全不用操心伙食问题。

白天他们去了国际灯饰家居展。快把展场淘遍了,乔樾眼睛一亮,指着前面问:

“那盏灯怎么样?”两人却是异口同声。原来宁肇安也看中了,正偏头问她。

乔樾一乐,两人又同时开口:“英雄所见略同。”

宁肇安也笑。

他们定下那盏灯作为客厅主灯。又搜罗了一圈,定下大部分灯饰。既然代表辉昶的决策高度的宁肇安,和代表辉昶营销部审美水准的乔樾,基本上没有意见分歧,事情定起来就快了。

从会展中心出来,宁肇安说“好久没上山了”,开车去了太平山顶。她又不能半路跳车,只好硬着头皮跟去。

阳光已经渐渐黯去,暮色薄透。餐厅朝着海港的那一面,整面落地的玻璃墙,连外面的栏杆都是剔透的玻璃。岸边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一瞬间全部亮起灯来,流光溢彩,倒映在荡漾的海湾,美不胜收。

侍者走上来问他们要点什么,乔樾的口语再好,也不如宁肇安反应快,何况他从来都是不问她,直接替她点好,她也就省了看菜单的心。

这里气氛果然一流,心情会不自觉地变得轻松。

直到她看到液晶屏上的一条简讯:

林霏白展即将在港e行

镜头里林霏白被一群美女记者簇拥着,然而不到十秒,一闪而过,新闻变成大屿山一起交通事故的报导。

原来要开画展。她并没有听他说起过。也难怪,这阵子她根本没有机会见到林霏白,从何得知?他的行踪,她需要通过公众媒体才能知晓。

他从来没有直截了当地跟她表示过什么,但她知道,那是因为他的善良体恤。他的行动说明了一切,她一直都在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她和他,其实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这么痴心绝望的期待,连她自己都觉得荒唐可笑。

就像维港荡漾的辉煌,再炫目的美丽,都是水中的幻彩,她永远也抓不住。

她低下头默默切着碟子里的菜。粉红的鹅肝,浇了一层柠檬牛油汁,很嫩,轻轻一刀就渗出一线嫣红。

刚刚还觉得入口清新鲜嫩,现在只觉得有点点腻。

她拿餐巾擦擦嘴:“吃饱了。”

宁肇安不知什么时候早已放下刀叉,燃起了一支烟。烟雾遮住了他的面孔,看不清脸上表情。

“谢谢你的热情款待。”她诚心诚意地说。

他把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走吧。”拿起外套先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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