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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腊月二十八, 临近除夕夜只有两天了, 家里该预备的过年吃食,都得开始动手烹制,因此天虽然未再落下雪, 章云也没再赶去集市,而是留在了家里, 帮着周氏做吃的,只让家里的爷孙三人, 挑着上趟霉的整桶臭豆腐去了。

自从昨儿常娟来了一趟, 见章云没有任何想不开的样子,家里人就放心下来,虽说外边开始有些闲言碎语出来, 却再不能影响到章家人的好心情, 再加上临近过年,村里家家户户也都忙碌预备过年的吃食, 因此流言由始至终没有扩张开来。

如今家里有了几个钱, 章友庆、周氏都商量好了,好好地过个丰盛的年,因此要做的吃食便比往年多了好多,像炸年糕、炸麻团、炸麻叶这些,往年可都没做过, 一来家里没糯米,买着又贵,再来就是舍不得那么些油, 今年就好了,家里留的油足够一年的分量,过年炸些吃食,还是不在乎的,而糯米自个家买的加上外婆家送来的,也足足有一袋子了。

除了这些炸的食物,周氏还和章云商量了一下,桂花糕肯定要多做些的,之外准备再做糍粑、米糕,还有等到二十九时,做八宝饭,而年年过年都得做的馒头,也得在今儿发面,到二十九时就可以上屉蒸了,饺子的话,则放在三十那天晌午再包,到吃年夜饭前,直接下锅煮开,就可以端上桌吃了。

琳琅满目的吃食,听得章云差点晕头,不过心里却是很开心的,家里做的吃食越多,不就证明家里的日子越有起色,年过得也更欢喜。

心里开心,这劲头自然足,章云帮着周氏打下手,一直忙上忙下,今年的吃食,大多是糯米食,因此周氏早在周民回去那会,就将差不多半袋多的糯米泡了下去,到这会一天两夜过去,早已经泡发,而做桂花糕、炸麻团的糯米则不需要泡,早两天就让章友庆给磨成糯米粉了,这些泡发的糯米捞出来沥干后,也得分着处理,做米糕、年糕的需要磨成湿粉浆,做糍粑的则放木甑里蒸熟。

这一道道不同的做法,让母女俩忙得不可开交,到后来只能分头干了,周氏磨湿粉浆,章云守在木甑旁蒸糯米,顺道洗炸麻叶要用的黑芝麻,洗好晾在窗台上,之后就开始揉炸麻叶用的面团,这是唯一用面粉做的吃食。

两边分头进行,再加上章兴不时穿插帮手,就这样,母女俩忙了一晌午,等到章家爷孙三人从集市上回来时,才将各种吃食做得七七八八,桂花糕、米糕这些不需要炸的,就已经完工,而剩下的年糕、麻团、麻叶、糍粑全都得炸,就等着吃完晚饭后,再开油锅炸。

章家爷孙回来时,天已经黑了下来,周氏听到他们进院的动静,才惊觉已经这么晚了,忙将这些吃食撂开手去,开始烧起晚饭来。

每年到了腊月底,做过年吃食这几日,晚饭总是要被耽搁,所有人都已经习惯,因此一回到家,搁下担子,也不急着吃饭,各自忙各自的,章连根自然是一贯的习性,塞烟丝抽旱烟,章友庆、章程两父子则取来铲子、竹丝扫帚,动手将院子里外的积雪给清理干净。

等到手上都忙空时,一家人才围着桌子坐下吃晚饭,周氏今儿烧的面条,是做麻叶揉的面团多下来的,她就干脆切了烧面条吃,这两天是年前最忙的日子,也确实没空慢慢弄饭菜,只能将就着吃点,所有酒菜面饭,都得等到除夕那夜再好好吃上一顿了。

周氏稀里呼噜吃着面条,心里头还惦记着生意的事,吃了几口就停下筷子,问道:“他爹,今儿生意咋样?”

章友庆夹了筷面条,一口吸进肚子,嘟囔道:“没云儿在,比往日要差一些,不过也卖了差不多一板子豆腐的量,还过得去吧,咱们这个臭豆腐炸起来香,不用怎么吆喝,也有人上来买。”

“话是那么说,你们也不能光杵着,云儿总不会每次都去,这么长时间了,云儿咋吆喝的,你们就不会学点起来嘛。”周氏听着就好气,三个大老爷们,就光知道杵着,那咋成。

章友庆是榆木性子,让他开口吆喝,实在是没法子,听了周氏的话,也有那么一丝难为情,不禁跟着停下筷子,回道:“他娘,你也知道我的脾气,不过,我吆喝不来,程子到是有模有样的,今儿全靠他招呼生意,往后云儿不在,也不用愁了。”

听了这话,周氏、章云、章兴全扭头向章程看去,章程被这么多道目光注视着,不觉有些别扭,头一低,嘀咕道:“其实也不难啊。”

瞧着章程不好意思的神情,章家其他人都笑了起来,纷纷说笑了几句,就聊起明儿的事来,“他爹,你们明儿早点回来吧,回家后都洗个澡,要不是家里忙着做生意,今儿都应该洗了的。”

“嗯,明儿还得赶去卖臭豆腐,今儿洗了等于白洗,还是明儿回来好好洗吧,把咱们这身臭味都洗掉,好好过除夕。”章连根接了话去,这卖臭豆腐虽能赚几个钱,不过身上的味,确实不好闻。

周氏点头笑了起来,道:“我明儿一过晌午就烧几桶开水出来,赚钱也不差这半天功夫,你们不要太迟,到晌午差不多就好回来了,到家后将家里收拾一下,忙好了就痛快洗个澡,好好睡上一觉,等睁眼就除夕了。”

这番话听着就让人有劲,章家爷孙三人都纷纷应了,大伙说起除夕,又是一番热络地谈论,等碗里的面都吃得差不多了,才歇下话来。

吃过晚饭,章云帮着周氏收拾碗筷,周氏则涮了锅,准备开油锅炸面食了。母女俩在厨房忙着时,章兴又是不声不响进来了,进来就到章云身边,蹲下身子佯装帮忙。

周氏实在忙,也没空管这小子的心思,动手舀了满满半大锅的茶油,等到油烧滚,就开始炸了。

章云蹲灶旁洗碗筷,章兴过来时,她已经都洗好,也没啥要他帮忙的,甩干水后,就凑到章兴耳边,小声说:“你溜进来是想偷吃吧,这样娘要念的,你还是出去玩吧,待会我偷偷拿些出来给你吃。”

听姐姐这么说,章兴的小脸蛋上立马笑开了,双眼晶晶亮地看着她,眼睛里也都是笑意,当即就点了点头,颇有些撒娇道:“姐最好了,那我等你哦。”

瞧他那副开心样,章云伸手在他脸蛋上捏了一把,轻笑道:“快走吧。”章兴就再没留下,摸着小脸蛋跑出了厨房,章云则将碗筷放回碗柜里去,之后就帮着周氏烧火、递碗、递盘,做些下手活,当然还有“偷渡”吃食的任务,到是忙得很。

这些炸面食,几乎都是甜食,厨房里因此飘满了甜香味儿,章云看着甜食实在太多,就想着弄点炸咸食出来,也好调调口,否则容易腻味,因此在揉炸麻叶面团的时候,就同周氏商量了,给放进盐去,做成了咸味的炸麻叶,心里想着,等炸好后,那酥脆的口感,加上难得的咸味儿,肯定会是最抢手的零嘴儿。

周氏一样样炸来,章云就一样样“偷渡”出去,章兴的小嘴儿,一整晚都没空过,整张嘴吃得油光水亮,别提多乐呵了。

可“偷渡”多了,总是会被发现,等周氏察觉后,就歇下手,跑出厨房嚷道:“你这小子,过了明儿就是除夕夜了,两天都等不了,你给我老实点,别再打这些吃食的主意。”

一通嚷完后,周氏才回到厨房,继续手里的活,不一会就对章云道:“你别尽依着兴子,这糯米食难克化,他整晚吃那么些,到时候肚子痛就麻烦了,且刚出锅的热气重,吃了容易上火,前头吃掉的就算了,后头再不要偷去给他了,晓得不。”

章云一听到是有理,她只想着,吃食不定要留着除夕和正月吃,却没想到难克化这一层,看来有些误解娘了,她不是古板不开通,是晓得自个儿子的脾气,贪吃没分寸,怕吃多了对身子不好。

想到这些,章云扭头看向周氏,见她低着头,专心地拨着油锅里的炸年糕,锅里腾起的热气将她的面容模糊了,可她的样子,却在心底更加清晰了。

母女俩在厨房炸了一晚的吃食,这过年虽开心,不过做各种吃食确实繁琐,一天下来累得够呛,等到炸完放好,母女俩又一道把明儿蒸馒头要用的面团给揉好,盖上湿布发酵,都弄妥当后,才各自回屋歇下,累了一天,章云一趟进暖和的棉被里,很快就睡着了。

翌日章家爷孙三人还是一早赶去集市,这是年前最后一天做生意了,正月初一是没有集市的,章家人打听过了,要等到过了初五,集市才会恢复,也就是说,章家一家子,可以好好歇个五天,欢欢喜喜地过趟年。

家里爷们都出门了,周氏、章云母女俩就继续在家忙忙略略,发酵好的面团得揉、得切、得蒸,大舅带来的鸡得收拾了,大块的猪肉切片的切片、切丝的切丝,都得切出来,等着除夕夜好炒菜用,还有章云以前从外婆家带来的咸鱼,也得泡起来,除夕就又添一道菜,最后将上趟山上挖来,剩下的一些冬笋剥壳,和猪肉一样剁碎,再放些切碎的豆干,还有腌雪里蕻、剁辣椒,一同拌均放锅里炒,炒好了摊凉,饺子馅就备好了。

章云手里头忙着剥笋,灶上的馒头渐渐散出香气,一旁周氏正在剁猪肉,一时没空,章云就放下冬笋,在围裙上擦了把手上的泥,就过去抬蒸笼,却没估到那么重,一下重心不稳,手就挨到了蒸笼上,被烫了一下,嘴里啊一声叫了出来。

“咋了?呀,烫得重不重,快来冲冲水。”周氏听到叫声,忙扭头看来,见章云手里红了一片,忙跑上来,抓着她的手,就去水盆边,帮着舀水往她手上冲。

“娘,就烫着一点点,也没起泡,没事的,我自个来。”章云忙按住周氏的手,从她手里接过水瓢,自个冲起水来。

周氏在旁瞧了一会,见确实不严重,再加上忙,就没再耽搁,站起身去抬蒸笼,嘴里叮嘱道:“都烫伤了,你就别做了。”

章云想想周氏一个人哪忙得过来,况且自己只是小烫伤,冲点水过个一两天就完全没事了,因此硬是要留着帮忙,周氏拗不过,就随了她。

母女俩紧赶慢赶,终于在晌午前把事儿都做了,周氏这才腾出手来,开始烧热水,好让一家子大小,舒舒服服地洗一趟热水澡,把一年的晦气统统除去,好迎接来年的新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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