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有认出他的伙计迎上来，小心翼翼地点头哈腰，"大人，多年不见了，今夜是小的荣幸，竟伺候到了大人，您看是小的给您安排，还是..."
"约了人，"涯初做凡人时是月城的刺史，站在庭院中不怒自威，"给我寻个安静的避人之处。"
"是是，"小伙计恭敬地摆手，"大人请随我来。"
从俊男靓女身边擦身而过，竟也有那不认识涯初的小妖精们对着他拉拉拽拽抛媚眼，小伙计吓得赶紧将她们赶开，涯初亦未恼怒，绕过庭院，穿过月门，将喧嚣抛在门外，随着小伙计来到一间雅室。
"一会儿会有人来寻我，你尽管将她带来即可。"
涯初的话音未落，雅室外便从天而落了一位姑娘，她缓步走近，神色复杂地对着他微笑，"你却不知，我竟是比你还早到一时。"
小伙计识趣地退下，涯初转身走到矮几旁，振衣坐到地垫上，拿起风炉旁的木勺，在茶釜舀了一勺茶汤，倒进蜜瓷的茶碗中，"几百年不见，忘了你最喜欢的地方是屋檐。"
危月燕身穿深蓝色的束身长袍，梳着利落干练的发髻，走进雅室，正襟危坐在涯初对面，"我可什么都没忘。"
涯初淡然地将茶碗送到她面前，"我要入天厦。"
危月燕去端茶碗的手停住，她惊愕地看着涯初。
涯初拿着木勺又去茶釜中舀茶，"进入天厦的密咒六十年一换，我算了好几日也算不出最近这六十年进入天厦的密咒是什么，听说眼下是仙药司的一位仙姑轮值守护，我不想再浪费时间，索性来问你。"
危月燕随即哑然失笑，"你竟然忘了当年是我告发，你才被逐出捉妖师一族的吗？"
涯初没有回答她，将木勺中的茶水倒在自己茶碗中，端起来敬她，然后自己喝了一口。
危月燕见他如此反应，无奈冷笑道："近日来妖界传闻说你吃了几百年的深海芙蓉，我本不信，如今见你记性这么差，居然约我来帮你偷进天厦，真是不信也得信了。"
"我不是为了凌桃。"涯初脱口而出这个名字，握着茶碗的手紧了一紧。
危月燕愣了一下，半信半疑地看着他，"这个世上，居然有比凌桃还要重要的人？"
"没有。"
涯初淡定地回答，答案让危月燕牙关紧咬，"那你为什么又要进？"
"为了一个朋友。"涯初浅笑着，看着对面的脸色铁青的姑娘，"也为了让你赎罪。"
"真是自负！"危月燕冷笑，"我为何要赎罪？难道你进天厦偷看九天密卷不该被逐？"
"我指的是你设计凌桃，引她咬死村民二百一十四人，致使她被捉妖师一族缉拿诅咒魂魄入鬼城不得超生这件事。"
涯初将茶碗递到嘴边，轻轻吹拂了一下水中的茶叶，轻啜一口。
危月燕脸色突变，语气低沉略带隐隐的不安，"路是她自己选的，我也没有料到会发生后来的事，这怪不得旁人。"
"你若真这样想得开，就不会对我五次三番偷入天厦视而不见了。"涯初像是对她的行为了然于胸，而危月燕却有些惊慌地看着他，涯初嘴角露出一丝沧桑的笑意，"我知道你恨我对凌桃的好，却处处对我手下留情，但，若不是族长碍于我前世的身份，就不会藉由你手将我找理由逐出去。"
危月燕忽然泄了气，身体不再笔直，她伸出一只手撑在桌上，像是不用手支着，就要倒下一般，"你竟都知道。"
涯初沉了片刻，又道："我此番要入天厦，不是为了凌桃，却最终还是为了凌桃，我希望你能帮我，你也可以借此放下以往的负担。"
危月燕看着涯初，无声地凄然一笑，"你既然知道我告发你是族长的意思，就猜不到今日我来此到此地，不会有身后之人？"
涯初不错眼睛地盯着她，"我自然知道。"
两人相互对视无语，须臾后，门口传来一个沉闷的声音，像是有个人站在瓮里说话，"奎木狼兄，别来无恙。"
两人转头看去，门口站着一个人，来人披着带兜帽的黑袍，月光从他身体周边散发出来，虽然看不清面目，但听那熟悉的声音，也知道是捉妖师的主事者，三千年来一直掌管凡间妖精生杀大权的族长，杳篁。
危月燕立刻起身，对来人行礼后闪身退到一旁。涯初面露若有似无的笑，缓缓起身，对着杳篁拱手施礼，"族长。"
杳篁背冲着月光走进雅室，对危月燕道："你回去吧，我和奎木狼兄好好叙叙旧。"
"是。"危月燕深深地看了涯初一眼，转身出了雅室。
涯初望着危月燕的身影消失在一从茂盛的丁香木后，转头对杳篁道："族长对我的请求可有不同看法？"
杳篁起先没有回答他，而是挥手在雅室周围设了一道结界，之后将黑色的兜帽摘了，露出一张宽额窄腮，棱角分明的面孔，"我知道这几百年来你一直想要找回凌桃的魂魄，助她复生，但身为捉妖师的主事者，我希望你能够体谅我的立场。"
"所以我选择了离开，"涯初没有坐回到矮几旁，而是与杳篁相对站立在雅室中，"是因为我知道，在天厦永远也找不到我要的东西。"
"不错。"虽然摘了兜帽，杳篁的声音依然沉闷，"所有关于诅咒术的远古密卷都在我的手中。"
涯初忽然像是松了口气似的笑道："这我就放心了。"
杳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像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
"我原本以为，天地间根本就没有召唤妖灵的密卷，"涯初笑着转头看向门外的月，"现在知道不仅有，而且还被你保护的很好。"
他转回头看向面色阴沉的杳篁，"如果得不到进入天厦的密咒，我只能与他们一起硬闯，到时大闹一番，我只怕密卷会有闪失，如今密卷在你手中，我便没有顾虑。"
杳篁的眼中露出一丝寒光，"你和那些妖族中的贵家王孙们入天厦难道不是为了凌桃？"
"若是为了凌桃，"涯初笑道："我还能与你如此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