氐宿主两手抓住胸前的弩枪，想向外拔出来，可只要一用力，他就禁不住喷出鲜血，力量也随之消散。氐宿主用手撑着地面，不愿倒在地上，双眼看着巴德，努力做出一个微笑。
巴德双蹄用力蹬在地上，左手紧紧搂着昏迷的妮雅，右手抓住身前斜着扎进地面的弩枪，全身向后用力，把弩枪拔了出来。肋部巨大的疼痛，让巴德眼前一阵发黑，他努力维持着自己的平衡，双蹄在地上踩出了几个深深的脚印。他不能昏过去，周围还有敌人，受伤的队友需要自己保护。
巴德想捡起地上的葛洛克石斧，但肋部的弩枪很碍事。他没有和氐宿主一样，试图从胸前拔出来，而是紧握身前的半截弩枪，向右侧用力一掰。弩枪从肋骨缝中滑出，拉破了侧腹的肌肉和皮肤，被扯出了身体。鲜血如同瀑布般流了出来。
巴德疼得单膝跪在地上，沉重的呼吸把地上的浮土都吹得向四周飞去。他咬紧牙关，重新站了起来，走到氐宿主面前，问道：“还能站起来吗？”
氐宿主一只前臂扶着胸前的弩枪，用另外两只手撑着地面，费力地站了起来。巴德把右手放在弩枪上，看了看氐宿主。氐宿主点了点头。
巴德握住弩枪，用力一拔。弩枪被拔出，氐宿主的右胸上部露出一个大洞，从前边能看到后边，马上又被大量的鲜血添满，从身前身后流了出来。他闷哼一声，刚要跌倒，就被巴德一把拽住了胳膊，向上拉起。
两位并肩战斗的队友，同生共死的兄弟，不愿跪着或躺着死去，他们要站得笔直，迎接自己的死亡。
迎面又射来三只弩枪，发出尖锐的破风声，排成一排快速接近。巴德和氐宿主相视一笑，眼中没有遗憾。
一柄巨大的斫骨长刀从巴德的身侧出现，准确地砍在了弩枪上。砍击具有极大的力量和速度，一刀便把三只弩枪都劈得向下扎入地面。佐坦那健壮但稍显驼背的身影，出现在巴德眼前。
巴德没有感到惊讶，佐坦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他只是问了一句：“怎么才来？”
佐坦嘿嘿一笑，说道：“睡过头了。”他把长刀翻了个个儿，提着刀柄递到氐宿主面前，说道：“你不是早就想要我这把刀？给你了！”
氐宿主疑惑地接过长刀，问道：“那你？”
佐坦从地下捡起一把长柄大锤，在手里掂了掂，背对着巴德，说道：“巴德，我的全名，叫佐坦?忏悔者。今天我要开杀戒了，战争之神会来找我晦气的。告诉妮雅他们，很抱歉没能和他们告别。”
佐坦说罢，提着大锤就向攻城弩阵地冲去。
巴德大喊一声：“佐坦！”就想向前追去。可是他正和氐宿主互相搀扶着，两人一起又跌倒在地上。
佐坦手中的大锤抡出优美的圆弧，冲上来的兽人全部被抡开。他没有在意是否避开了敌人的要害，既然开杀了，就要杀个痛快。
五支弩枪同时向佐坦的方向射来，三支瞄准他的身体，两支对准的是他身后的巴德和氐宿主。费尔塔对攻城弩做了改进，横向覆盖的角度更大，成为了既能射穿城墙的攻城弩，又能灵活瞄准人体的杀人弩。
佐坦没有在意射向自己的弩枪，而是将手中的大锤用力抛出，砸开了另外两支。三支弩枪一支被佐坦躲过；一支擦着他的大腿飞向后方，带出一条血槽；最后一支将佐坦的右臂齐肘射断。
佐坦好像完全没有被断掉的右臂影响，左手从地上又捡起一把战斧，继续向前冲去。
攻城弩威力巨大，但需要至少四人才能操作：两人重新拉开弩弦，一人装上弩枪，一人瞄准射击。就在上一轮齐射完成，弩车正在重装的时候，佐坦冲进了弩车阵地。他颈后从未亮起过的龙纹，此时发出耀眼的白光；他暗绿色的皮肤，逐渐变得透明，从身体内部也向外放射白色光芒；他的整个身体，仿佛变成了一个太阳，周围的温度快速升高，木制的弩车已经被点燃。
向佐坦跑来，打算保护弩车的兽人们，瞬间被高热射线融化，仿佛一滩水一般瘫在地上，随即又被蒸发得无影无踪；地面的石块和土壤，全部被液化，变成了白热的岩浆；以佐坦为中心的一个半球形空间内，空气完全燃烧殆尽，外部的空气疯狂的向半球内涌入，又被高温再次燃尽，空中形成飓风，将方圆五百米内的物体向半球推进。
佐坦身体形成的太阳，蓦然剧烈收缩，然后再次猛然放大。一道冲击波向四周快速扩散，一百米范围内万物皆成粉末；二百米范围内地面全部晶体化，所有的生物都被杀死；五百米范围内的物体，都被冲击波击飞。佐坦所在的地方，腾起了一朵巨大的蘑菇云，边缘不断翻卷，中心的烟雾还在向上涌动，高度之高，范围之大，在二十多公里外的水晶岭上，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距离兽人阵地已经不远的蜘蛛堡垒，在冲击波下轰然解体，六条腿全部断折。不过拿破仑把主舱做得很结实，巨大的蛋形舱体不断向后方翻滚着。
朗顿的龙纹技能——毁天灭地，一旦用出，就是个同归于尽的结局。佐坦的身体只能发出一次冲击波，就被炸得粉身碎骨，连骨灰都没留下一撮。
巴德这辈子第二次流泪了。他和氐宿主坐在地上，距离爆炸中心很远，冲击波只是把他俩击倒在地。巴德没有费力坐起，而是躺在地上看着天空，任泪水从眼角流出，顺着脸颊滑到地上，渗入了土中。
佐坦是他出了雪山后最早的朋友，也是最了解他的朋友。虽然换了巴德，也会为佐坦而死，但巴德无法原谅自己的无能，眼看着朋友死在眼前，却无能为力。古尔德的死亡，康纳的死亡，也同时变成了大山一样沉重的压力，向巴德的胸口涌来，压得巴德喘不上气。他想大声呼喊，他想放声痛哭，可喉咙中仿佛堵着千吨万吨的杂物碎末，让他发不出一点声音。
妮雅被冲击波震了一下，悠悠地醒转过来。她用左胳膊肘勉强撑起身体侧卧，看着远处的蘑菇云，向氐宿主问道：“毁天灭地？”
氐宿主点了点头。
妮雅费力地把头转向巴德，说道：“巴德，还记不记得……纳斯说过……龙晶可以储……”
话没说完，妮雅又晕了过去。
巴德的右肋还在流血，伤口太大，根本没法愈合。他的脑袋已经开始眩晕，失血过多即将让他也陷入昏迷。但他努力咬着嘴唇，拼命思考着：可以储？储什么？
纳斯的话语在脑海中浮现：龙晶能够储存的不仅仅是法力，还有灵魂体。
灵魂体！巴德的脑中清醒了一些，右手在腰带里摸了半天，掏出了尼露贝拉的那颗龙晶。他不知如何用龙晶吸收佐坦的灵魂，只能把手尽力举高，心中反复默念着佐坦的名字。
也许是被他碰巧找到了正确的方法，也许战争之神也不愿意佐坦的灵魂就这样消散，巴德手中的龙晶亮了起来，从蘑菇云的方向飘来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半透明光线，在龙晶周围转了几圈，凝聚成一个光球，悬浮在龙晶上方。光球不断变换着形状，渐渐形成一张模糊的人脸。佐坦那张龇着槽牙，留着光头的丑脸，在光球中显现出来。他对着巴德一笑，光球就嗖的一下，钻进了龙晶中。
巴德手中紧紧握着冰龙晶，意识开始渐渐模糊起来。他眼角的余光看到了无数身穿绿色皮甲，脚踏白色战靴的森林精灵，从静谧森林的方向出现，手中长弓射出的木箭，准确地刺入兽人的头部或心脏。一只背部足有两米多高，全身长满浓密洁白毛发的巨型森林狼，跑到了他的身旁，从白色巨狼的背部跳下一个牛头人女性，向巴德伸出了双手。
巴德支撑不住了，双眼终于闭上，陷入了完全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