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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三章·碧落(6)

少女贴在房檐的瓦片下面,身子软得像是一条蛇。

这是她从那个在青玄当教官的鹰骜女人那里学到的本事,拆松全身的关节,每一块骨头都贴在合适的位置,她就可以成好几个时辰地待在这种地方而不疲劳。

据说那女人是龙脊脉上下来的,才会这种旁门左道的功夫。

两个少年人的声音愈来愈近,她听得真真切切,一个是海家二少爷,一个就是她要杀的目标。

那是“猎物”,用鹰骜一族的话来说。

昨天那个男人飞鸽传信给她,信上只有四个字,浪急舟沉,显然是要她杀了海晓航——顾凯复的独生女顾小船。于是她知道自己在这里三年的平静日子终于到了结束的一天,那个总是笨拙惶恐的小侍女“怜碧”也是时候消失了。

“怜碧”本就是个不存在的人,她是青玄的碧落,她是十年前的清晨那片碧霞满空的天。

那时她第一次见到他,他不像她印象中的任何一个人,他走进那间污秽到令人掩鼻的破旧马棚时,似乎陋室都变成了宫廷。

他问她,小姑娘,你会杀人么。

她说,我会,你信么。

然后那男人笑了,将青色的匕首扔在她面前,指着那个将他带来的人贩说,你杀了他,我就信。

然后还是孩子的她动手了,她抓着匕首朝那个在她眼里猥琐而肮脏的人贩冲去。人贩虽然因为男人的话而有了一时的惊慌,却还是伸手抓住了毫无章法乱划着手中利器的女孩,将她举到空中然后摔向地面。她在空中扔出手里的匕首,它穿过了人贩的嘴巴,她摔在地上的同时人贩也倒在了她面前。

她躺在那里,全身痛得瑟瑟发抖却没有一点力气,只能看着血海从人贩身下漫溯到她眼前。

那个叫和昶的男人抱起血泊里躺着的她说,天亮了,以后你就是这片碧落。

从那时开始她对和昶无条件地信任与服从,同时也期望和昶可以信任她。就算这些信任仅仅是基于她对于青玄则的绝对遵循,至少是信任,至少她于一个人是有用的。

不像她的母亲,至死也只是一个酒鬼赌徒的妻子,于她和妹妹而言也不是称职的母亲。曾经她以为自己像水,只知被推搡着向前,却不知自己将流向何方,又像风中的叶子无所依靠只能飘荡,虚弱无力,孤单无援。一切的希望都在欺瞒着她,度过的时间都在戏弄着她,她见过的死亡都在嘲笑着她。

可是命运作弄了她之后却又让她遇到了和昶,她可以做那个推搡他人的人了,可以做一片有根的叶子,可以欺瞒戏弄他人,可以用死亡去嘲笑那个曾经嘲笑过她的世界。

但她仍然不知道这是否又是命运的一次作弄,给她一条路让她去走,路上却养了一头猛虎;在她面前放了引路的火焰,却是引诱着她这只飞蛾去扑向终结。

少女松开卡在梁木之间的手指,枯叶般向地面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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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晓霆与海晓航一路吵吵着往海虞府走着。

现状是海晓航被青玄追杀,而一个不呆不傻的青玄自然不会往如今戒备森严的海虞府里面硬闯,他寻思了一阵还是要先把海晓航送回去,之后再跑出来找他弟弟。

海晓航跑得够远,两人要穿过小半个城才能回到府里。再加上他们还要防范不知会从何处钻出来的青玄,对望海府城的大街小巷了如指掌的海晓航就充当了向导。

“你还是二少爷呢,连自己待的城市都不了解?”牙尖嘴利的小姑娘一刻不停地损着海晓霆,“你其实不认路吧?不会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吧?”

“小姑奶奶,我一年有三百天都待在城外军营里啊怎么认识城里的路?要不是你总是跑去玩你现在都不怎么认识我吧?”海晓霆恨得牙根痒痒,又拿她没办法。

“前面左转左转,有条近路可以从墙上直接过去的。”女孩似乎已经忘了刚才的恐惧,哼着小曲就往小巷里闯,被海晓霆一把拉住。

“先不说墙头不是路……走狭路是兵家大忌。”少年往巷子里探头看了眼,又把耳朵贴在墙上听了听。

有振动从砖石间传来,像是军队齐齐整整的脚步。

海晓航凑过去想问什么,刚开口就被他一把捂住了嘴。

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了!

女孩在少年手里疯狂地挣扎,少年手上的力气却愈来愈大。他拽着女孩躲进那条阳光都晒不到的窄巷,两人都紧紧靠在墙上。

五十步,三十步,十步。

振动已经不止是从砖石间传来,他脚下石板路间的碎石也跳动起来,像是不安分的虫。不知数量的骑兵从他们藏身的暗巷外掠过,马蹄的踏踏与盔甲的碰撞声不绝于耳,人和马却都是绝对的安静,充斥于两人耳内的只有金属的叮啷与蹄铁的重响,连一丝呼吸声都没有。他们默默地行进着,仿佛队伍没有尽头。

马蹄好像踩在少年心上,不祥的预感在他胸中升腾。

海晓霆小心翼翼探出头去,一股浓重的死气扑面而来灌满了外面的街道,几乎令他窒息。

——尸兵。

他拉起海晓航的胳膊,拼命地跑向暗巷黑色的另一头。

少女嗅到了空气中危险的味道。

她对不同的气味一直非常敏感,和昶也着重培养了她这方面的才能,如今她可以通过气味分辨出不同的动物、不同的种族甚至不同的个体。她在空气中闻到的味道是她未曾在望海府城遇到的,危险却并不陌生,不如说是她曾经最熟悉的味道。

那是死亡的味道,是她意识中威胁最大的气息。

——螳螂捕蝉,要先确认自己背后没有黄雀。

少女循着气味攀上墙头,看到的是她从未见过的黑灰色河流。

那是军队,是脚步整齐军备森严的一支看不到头的大军,每个人都戴着厚重的盔甲,背着修长的枪矛,可那些甲胄武器上全是斑斑的锈迹,有的人缺了手臂,有的人少了小腿,有的人竟然没有头颅,队伍间举着军旗的人用一双青灰色半腐的手扶着已经朽坏的木杆,破烂肮脏的大旗在他头顶垂着,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那些组成了这支军队的东西早已经不能叫做人,那只是一只只向前移动的、血肉构成的怪物而已。它们覆盖了少女目之能及的每一条街道,带着浓腥呛人的死气向东方走去。一切生命对它们都唯恐避之不及,没能来得及躲避的则被吞噬进那令人作呕的黑色洪水,成了它们的养料。

少女心里对那气息的不安很快变成了恐惧,她飞快地向着高处攀援,以求躲过那夺命的洪流。当她飞身跃上身边一幢三层小楼的最后一层时,周围的地面已经被那些怪物完全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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