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虎之勇
想来也是，我怎么会是力绝屠金刚的对手呢？
可是……
他想起了义父最后的眼神，那不像是让他认输的眼神。
就在这时候，金宝元走上了擂台，他抱拳拱手施了一礼，然后假惺惺的笑道：“诸位南山衙门的豪杰，包太爷的武勇，咱们都看到了，也都佩服得很！”这时候屠金刚点了点头，“然而他老人家毕竟年老体迈，有道是拳怕少壮，到了他这个年纪，功夫不如从前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本来还有一场，我想也就不用比了。这位……”他盯着黄良超，“这位小英雄！”他在“小”字上加了重音，“想必你也是包太爷的得意门生，但你年纪如此之轻，绝非力绝屠金刚的对手，况且你一个晚辈挑战屠前辈，也不和规矩，因此你避战，也没人会说什么的。”
黄良超沉默不语，他还在回忆包太爷最后的那个眼神。南山衙门这边群龙无首，陷入了沉默。关盛和黄良超说道：“黄兄弟，你不要打了。你的恩情我心领了，但为了我们不值得。”孔明岳也上来用炭笔写道：“此诚不可与争锋！”
然而黄良超还是在想包太爷最后的眼神——义父盯着我，他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那不是让我逃避的眼神，而是让我战。义父不会害我的！
他猛然抬头，瞪向台上的金宝元。金宝元也在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一脸的轻蔑。
黄良超恼了，愤怒是勇气的催化剂，何况他从来都不缺少勇气。他为了给父亲报仇而单挑大马帮掌旗使；纵马杀出西北大马帮的重重包围；还和魏莫背靠背血战群豪……他虽然年轻，但经历过的生死场面却比谁都多。他回望向金宝元，两相目光相碰，一个是西域猛虎，目光中透着君临天下的霸气；另一个是北海的贵公子，看过大世面的双眼中并五一个毛头小子的容身之地。
“小子，你看什么？”金宝元沉声道。
黄良超冷笑，“我不想看你，只是你挡住了我的视线。”
金宝元脸上一拧，皮笑肉不笑，“果然初生牛犊不怕虎，好好好！”
“我不是牛犊。”他掏出了背后的铁枪，“在西域，牛是桌上的菜。”
“那你是……”金宝元脸上的笑意随着黄良超的眼神而凝固。金宝元虽然只有三十岁，但大风大浪见过不少，他晓得，杀过人的人眼神总会和别人不一样，往往他能通过眼神判断出一个人曾经的经历。而这个少年……显然不是什么善类。
他恐怕不止是杀过人，还吃过人。
金宝元收起了脸上的笑意。“你要战屠金刚？”
“要战。”
他的回答是如此果决，又是如此淡然，这份骄傲——狂妄让金宝元感到自己受到了侮辱。他是这一辈青年才俊之翘楚，是海望盐帮的金大户用金子喂起来的少帮主！他博览天下武学，每日和名师切磋，他不能忍受一个毛头小子的侮辱。
“既然如此，那你就先和我打。你若是打赢了我，你才配和屠金刚前辈一战。”
黄良超说道：“我要找的是屠金刚，不是你。”他侧头望向屠金刚，问道：“你不敢和我打么？”
“笑话！”屠金刚说道，“我有什么不敢？只是我以天下七绝之尊来教训你，别人会说我欺负晚辈！”金宝元接着说道：“你若是能胜了我，今儿咱们大伙就撤出南山衙门！”
也好。
黄良超说道：“那就来吧。”
身边的包家兄弟大多劝他就此作罢，“就算打败了金宝元，你也不是力绝的对手！”他的一个兄长劝他。确实，确实是这个道理，黄良超望向擂台对面的那个黑铁巨人——他盘膝而坐，身子却依旧和别人战争一样高，坐下的他更像是一座无法撼动的山峦。他们尚未交锋，黄良超就被那天下七绝的巨大威压刺激到了。
但我不能辜负义父的期待。他心想道，即使今天逃避了，我早晚有一天也要和枪绝霍大元面对面的决斗，我的敌人永远都是天下七绝这样的高手。我，决不能畏惧。他的血勇在体内沸腾，炙热的温度足以将他的胆烧的炙热，把一切懦弱的水都蒸发出去，只剩下满腔热血。
关盛在后面叫道：“黄兄弟！这人是海望盐帮的少帮主，武功上十分的……”
“我都知道。”黄良超说，“还有，我打着一场是为了我义父，不是为了救你们——你我虽有患难与共的情谊，但让我舍命救人，我扪心自问还做不到，因此在这里说了，你们无需承我的人情。”
关盛先是一愣，旋即抱拳拱手：“无论你怎么说，我关盛都记得这次。”
也罢。黄良超虽然不喜欢断水阁的这些人，但彼此之间毕竟没有冤仇，从此以后当个表面朋友，井水不犯河水就好了。
他走上台去，耍了个枪花，然后一枪墩在地上，持枪而立。金宝元不屑道：“花拳绣腿！”说着一抖手腕，从腰间拔出了那柄短兵器。黄良超一直在纳闷他用的是什么兵刃，此刻才看清楚——那原来是一柄铁扇！铁扇的扇面和一般的扇子一样，龙飞凤舞的题着几行字，然而扇骨和扇缘却全是金属，边缘处更是闪烁着金属光泽，锋利的犹如刀片。
黄良超从没见过这种兵刃，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下手。但以长对短，他在兵器上是有优势的，只要保持距离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两人同时施了一礼，一言不发。如此，决斗就开始了。
金宝元还在观望，他的目光去寻找黄良超的眼睛，想要在气势上占的先机；然而黄良超却已经朝他杀来。
十里黄沙枪只有进攻，没有防守！那是沙场上的绝命枪法，在那里没有人会与你对视，与你周旋，与你摆花架子，你只有第一时间杀死敌人，才能活着——活着迎接下一个敌人。
长枪骤起，横扫千军，黄沙漫天，风卷十里！黄良超勇猛的气势震慑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他们只是江湖人，没见过真正的军人，更没见过这等豪气霸道的枪法。许多人也曾见黄良超耍过枪，也曾对这朴实无华的枪法嗤之以鼻，但当他真正使出来的时候，这些人就只能惊叹了。
黄良超的武勇，让金宝元大吃一惊。那铁枪就好似一条轰鸣的大河，让他避无可避，更无法阻挡。他在这条河中挣扎着，被弄的狼狈不堪。他不是没有发现破绽，有破绽，简直有太多破绽了！但是他不敢轻易去尝试，因为他没把握抓住破绽将黄良超一击毙命，但只要一下杀不死他，那汹涌的大河就会将他淹没
他在武功上确实胜过黄良超三分，但在勇气上却输给了这头西域猛虎十分、百分。他是海望盐帮的贵公子，从来都只有杀人却没人敢杀他，所谓的比武永远停留在和家养武师的较量上。他的招式和内力确实已经天下一流，可他没用血洗过澡。他没尝过西北汉子参杂着马骚味的血，没在幽暗的竹林里恶鬼们以命相搏……
所以他输了。
第三十招的时候，他一把丢掉了扇子，夺路而逃。“我不打了！”他大叫道，“我输了，我输了！”
黄良超飞起一枪，刺了他一个透心凉。金宝元瞪着胸口透出来的枪尖，一头栽倒——他不相信自己会这么死了，他还有大好前途，有整个海望盐帮和五皇子许给他的荣华富贵……
黄良超的脑子里没有比武这个概念。他是西域的虎，虎只会杀人，不会和人打着玩；他是铁枪王最后一个儿子，乃是梁王的最后一点香火，自从他背上这把枪的那一刻，他就身在沙场了，不是江湖，是沙场——而且他永远也不会放下这枪。
黄良超拔出枪来，说道：“除恶务尽。他妖言惑众，故意挑拨离间，差点引得血流成河。他死有余辜。”他的声音如此冷漠，就连他自己都暗自惊奇——他甚至联想到了逃亡时住过的荒野大漠，那份彻骨的寒。
四下骇然，就连南山衙门的人都不敢给他叫好了——之前包云平也是一句“除恶务尽”，迎来了己方无数喝彩，但此刻情况却不一样，同样的事情，同样的话，但人们看到的却是一只吃人的虎，而非正义的侠客——只因为他太凶狠太勇猛，只因人们只会看到自己想象到的东西。
他的兄弟心想道：我包家兄弟怎么会有这么冷血的人？
孔明岳心里想到：此子心肠太狠，只要动手就不留活口。而且他太强，他天赋强，武功强，有最好的老师、最好的兵器、最好的功法，还有天下罕有的勇气与坚强如铁的意志……若是他能一心向善也就罢了，若是日后堕落入了邪道……必然成为武林一大害。
关盛心想道：黄兄弟变了，不是几个月前的少年了……此人不宜与之为敌。
这时，那坨黑山站了起来。
“我来和你打。”
屠金刚缓缓地走上擂台，夕阳在他背后散发着可怜的余晖，那硕大的影子将黄良超彻底盖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