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一点朱砂入江湖
忽然孟诚觉得后面有人拍他肩膀，一回头看到一个穿着兵甲的方脸汉子，身上脸上都是血。
“你是谁？干什么？”孟诚问道。
“我是这的百夫长，名叫梁宇。这位英雄！”他抱拳拱手，“刚才你杀的是他们二统领，那些贼人报信去了，一会儿大统领大头金刚来了，那可就坏了！你要么跑，要么……跟我们守住县衙！这里多少有面墙，总比在大街上强！”
孟诚想了想，心说贼人未除，我若是早早的跑了，岂不有辱师门？于是他跟着进了衙门口。衙门里边还有四十来个兵，许多都带伤，再有就是受灾的百姓在此躲避。他在百夫长梁宇的引荐下拜见了当地县官。那县官是个大腹便便的老者，躲在县衙的最后面。他听说是孟诚杀了那二首领，顿时走上来拉着孟诚的手好一通夸赞，什么“少年英雄”“当世豪杰”，又说之后要将孟诚的事迹往上呈，到时候重重有赏。
孟诚一直在山上隐居，也不晓得如何对待这种事情，反正人家是对他好，他也就应着，只不过那县官太过热情，他难免有些不好意思。藏匿的百姓里有个郎中，见他受伤，连忙过来给他瞧，好在只是点皮肉伤，稍微包扎一下就行了。
过了没几分钟，外面传来一片轰轰的马蹄声，听声音得有几十匹马，这时候便有人惊叫道：“啊呀！坏了坏了！那大头金刚要来了！”这一叫，顿时惊呼声、哀嚎声此起彼伏。县官一拍桌子，挽着孟诚的手站了起来，孟诚胳膊一痛，那条被他抓着的手臂还有伤呢。
县官喝道：“叫什么？叫什么？成何体统！”县官搂着孟诚的肩膀，一挑大拇指，“有这位少年英雄在，还怕什么？他能一刀杀了二首领，也定能打得过那大头金刚！”
众人欢呼，将孟诚捧作大英雄，求他杀贼。众人盛情难却，何况行侠仗义是他的本分，孟诚就应下了。众人再度欢呼雀跃。只不过孟诚注意到只有梁宇神色凝重，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这时候就听门外有人怒气冲冲的大叫：“啊！是谁杀了我兄弟？”这声音粗壮有力，好似恶虎，院内顿时噤声。百夫长梁宇下令道：“大家堵住门口，不可以让他们杀进来！”众人得令，纷纷朝门口跑去。孟诚也随之来到门口，看一看那大头金刚究竟是何许人也。
人如其号，这人的脑袋可不是一般的大，比孟诚大上两圈有余，再加之须发蓬松，看上去就如同一口大鼎。他的身躯也算是配得上这脑袋，身高足有八尺，体壮如牛，压的那马都喘不过气来。
“是谁杀了我家兄弟？”吼声震耳欲聋。孟诚则开始寻思一会儿要怎么料理这个“大头金刚”。
没有人答话。这时候，那大头金刚又喊到：“你们把那人交出来吧！我只找他一个，和你们没关系！只要你们交出那人，我大头金刚就绝不为难你们！”
他说完那话，孟诚就觉得有一千根针扎在背上了。他一转身，果然，整个县衙的人都在看着他，仿佛要用眼神把他逼出去。孟诚已经了然。
这时候梁宇叫道：“你们这是要干什么？莫非要把这位小英雄放出去吗？刚才要不是他，咱们可就……这是忘恩负义之举！你们……”
“梁宇！”县令突然喊道，“你不要急！待本官与和那贼谈谈。”梁宇无奈退下。县令站在门口，朝那大头金刚施了一礼，问道：“这位英雄，你说交出杀人凶手，就肯放过我……我们这城中百姓，这话可当真？”
大头金刚哈哈大笑，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大人您说的不错，只要你们交出那人来，我立马带兄弟们回山上！你看，我们抢……啊，我们拿的的东西够多了，兄弟们也都累了，在消耗下去没好处，你看不是不啊？”
县令连忙作揖：“那就如您所说！”
他们这一唱一和之间，就已经决定了孟诚的生死。百夫长梁宇是个赤胆汉子，又走上去，要为孟诚说话，孟诚却一把将他拦住，然后自己走上去，问那县官：“县令老爷，看来您是想把我这‘少年英雄’给卖了？”
“本官……”那县官眼珠一转，“本官得为这些百姓负责！”他大手一挥，赶紧给自己带上了父母官的帽子，“我怎可为了一个你外人，就置百姓安危于不顾？这位小英雄，只得委屈你了，本官先给你赔个不是了！若你有个三长两短，日后本官必定好生待你的家人。”
这人说话也是滴水不漏，孟诚无奈，提刀走了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猛然回头，对那县令说道：“若我死在大头金刚刀下，自然不会再来找你，但若我能杀了大头金刚，回来咱们就得讲讲道理了！”县令噤若寒蝉。
说完这话他走出县衙，站在了那大头金刚的面前。没想到的是，梁宇也跟了出来。“你出来干什么？”孟诚问道。梁宇断断续续的说：“我不能看着你送死，我，我，我得……”他恐怕是头脑一热就冲出来了，并未作他想。
“你待着，别轻举妄动。”说着，孟诚把他护在了身后。然后他面朝着大头金刚拔出了刀。
“就是你杀了老二？”大头金刚声若洪钟。
孟诚点了点头。
“你说你想怎么死吧？”
孟诚心想道：敌人有几十个，许多还都骑着马，打起来不是个办法。他心思一动，说：“我要和你单挑，你敢不敢？”
“和我单挑？”
“对，当着这些人的面，一对一，我刚杀了你兄弟，也一定能杀了你。”
大头金刚露出惊讶的神色，然后左右看了看，冲那些喽啰问道：“单挑，他说要跟我，一对一？啊！？”顿时四下哄笑，大头金刚也是哈哈大笑，然后他提起一口大刀，下了马，对孟诚说道：“那就来吧！”一时间群匪大声呐喊助威，而县衙这边确实鸦雀无声，只有梁宇在后面给孟诚呐喊。
可区区山贼又怎能奈何断水阁的掌门？
孟诚不再留余力，龙斩水的招式一一使来，他先是使了下三路的招数，潜龙勿用，这三招只是开头，威力不大，却能乱了敌人的步法。而步法是一切招式的根基，他猛攻下三路，立刻打乱了大头金刚的节奏。随即一招鱼跃龙门，先是躲过大头金刚的重刀，然后一跃而起，将全身的力量压在刀上，朝大头金刚劈来。
大头金刚啊呀一声大叫，举刀格挡，只听“砰”地一声，两刀之间竟有火花迸现。
孟诚落地之后迅速下蹲，横劈一刀砍在大头金刚的大腿上，那人腿上有皮甲，却也挡不住孟诚的刀。这一刀深可见骨，大头金刚一声哀嚎，顿时倒下。孟诚连忙前踏一步，顺势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别动！”
群匪的呐喊声戛然而止，到此时，县衙里才爆发出了炸雷般的欢呼声。县令头一个跑出来，说道：“杀了他！你要能杀了他，我给你百两纹银！”
孟诚本来是想杀他的，但看了看县令那呲牙瞪眼的样子，他又动摇了。他低下头，望向那大头金刚的眼睛，这悍匪已无反抗之心，眼中只剩哀求。这让他不禁联想起之前杀的那个人来。
孟诚朝着县令摇了摇头。
“你？你摇头做什么？”县令气的跳脚，“他可是这一带的匪王！你知道朝廷出多少银两买他的人头吗？要是能宰了他，我，我……”县令激动地上气不接下气。孟诚意识到，县令是为了自己政绩才这样激动地。
这个时候百姓们也出来了，一个老头率先喊道：“杀了他！给我儿子报仇！”
老人嘶哑的喊声就如同一个落在干草上的小火苗，人们的仇恨顿时被点燃了。“杀了他！我爹就是让他一刀杀了！”“我苦命的孩儿啊！你偿命吧！”“他烧了我房子，杀了我全家，我要咬死他，我要吃他的肉啊！”
人们仇恨的声音逐渐变得扭曲可怖，如同一群厉鬼，简直是要把大头金刚生吞活剥了。这是理所当然的，孟诚心想道。
大头金刚涕泗横流的看着孟诚，吓的一句话也不说出来。孟诚看着他的眼睛，忽然联想起一个无辜的孩子——不可能，他是杀人不眨眼的土匪。
这人死有余辜。可孟诚就是下不去刀。如果是在拼杀的时候，可能头脑一热杀就杀了，但冷静下来，杀人就不是那么容易了。他感觉自己手上的刀有千斤重，一条人命正紧紧系在他的刀上。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身后的呐喊声压的孟诚喘不过气来，于是他举起了刀。
“饶命！”大头金刚的求饶声被喊声淹没。
孟诚叹了一声，手起刀落，血光迸现。身后的喊声变成一片惊叫，而大头金刚却是一声惨叫——孟诚终究还是没杀人，他砍了大头金刚的右手。
孟诚转身去，对百姓们说道：“他右手已断，不能拿刀了！土匪们也不会听一个废人的话，他再也不能作恶了。”说罢他又看向大头金刚，说道：“大头金刚，你要是日后能一心向善，我就放你一条生路。”听到他这话，大头金刚连连点头发誓，说自此以后改邪归正，再也不会干这行当了。
听到他这话，孟诚把刀拿开了。县令在后面哇哇大叫，百姓们一片喧哗，就连梁宇都在劝阻他，但他执意如此。
他今天已经不想在杀人，更何况，一个没了右手的匪头，已经对他毫无威胁。
大头金刚很难以置信的爬了起来，他看了看孟诚，又看了看自己的断臂，然后朝着孟诚无言的施了一礼，带人撤了。孟诚却是身心疲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之前说要找那县令理论的事情他也懒得去做。百姓在后面看着他，有的跺脚怄气，有的扼腕叹息，但也没人敢说孟诚的不是。
只有那县令见自己日后邀功无望，气的跳脚，跑上来要找孟诚理论。这时候，百夫长梁宇挡在了他面前。
“大人这是做什么？”梁宇问道。
“做什么？这……他放了贼首，他……他明明可以杀了他的！那大头金刚若是死了，我……”他眼睛一转，改口道，“大头金刚若是不死，日后再来扰乱治安，烧杀抢掠，可怎么好？”
“大头金刚拿刀的手都没了，想必也没法在作恶了。”梁宇说道。
“可是，可是……”看到到口的肥肉没了，县令还是很不甘心。
梁宇叹了口气，问道：“大人您其实是在意大头金刚的人头，对吗？”
县令大怒：“放肆！你还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吗？”
“我知道。”梁宇点点头。
“知道还不……”
县官的话还没说完，梁宇就将令牌啪的一下摔到了县官的脸上，然后把帽子也丢了，喝道：
“所以我他娘的不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