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周山会武 三
洛陌迁继承了关瞳子打抱不平的侠义心肠，看到那些苦命人就想上去拉一手。更何况，这姑娘曾经和孟诚认识，既然如此也算是故人，所以这事情不管不成了。
孔明岳的事情暂时放到一边，无论如何，也要说动这姑娘跟他们一起走。要不然她孤苦伶仃的，怎么熬过这漫漫严冬？
几乎是生拉硬拽的，洛陌迁把白苑清就带回了客栈。孔明岳当时正坐在下面喝茶，看着白雪皑皑，心中满是悲戚的相思之苦。正当此时，忽然看到师姐把人给他带回来了，顿时孔明岳就站了起来，叫道：“你……师姐……”
白苑清也愣了，喃喃道：“姐姐，原来你们……”
洛陌迁让她先坐下，和她说道：“妹子，不是姐故意骗你什么。我之前说的都是真的，事情到这个地步，我只能说你和我们着实有缘。我们不能看着你冻死街头，这才强行将你带来。”
白苑清见她说的诚恳，再看孔明岳也不似坏人，便不那么警惕了。她小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孔明岳咿呀咿呀的上来解释，却因为激动而说得驴唇不对马嘴，还是洛陌迁将这里边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说清楚了。听罢之后，白苑清长出一口气，道：“天下竟然有这等巧事，二位竟然是我恩公的兄长——请受我一拜！”说着纳头便拜。洛陌迁连忙将她扶起，问道：“妹妹这是什么意思，何须行此大礼？”
白苑清说道：“我这一拜一事拜二位的仁义，二来，是为谢当初孟掌门与我的救命之恩！如今再也见不到那位恩公，我指得先拜一拜他的兄长。”
孔明岳说道：“小师弟确实是不在了，不过这事情与你无关。今后你就跟着我们，平日里做些端茶倒水的活计就好，也好过在三九天里摆摊子。”
“正是正是！”洛陌迁还是挺喜欢这个妹子的，只因她也是穷苦人家出身，对白苑清的遭遇充满同情。“妹子你就跟着我们，不说能过多好的日子，也好过在这地方活受罪！”
白苑清怎么会不想跟着他们呢？但她是一个逃婚出来的女子，这等身份，实在是让她无脸见人。一想到这类，她就打了退堂鼓：“哥哥姐姐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洛陌迁打断了她的话，“我晓得你是什么意思。我和你讲，我们这些人是练武的粗人，不晓得什么规矩，做事随心所欲。我说让你跟着我，你就跟着，再说什么胡话，就是瞧不起我们！对吧，师弟。”
孔明岳连忙跟着点头，“对对对！就是瞧不起我！”
话已至此，再没什么好说的。白苑清只得再三谢过孔明岳和洛陌迁两人，然后跟着他们一起出发了。
按照洛陌迁的意思呢，是让白苑清做些端茶倒水的活计，先当个随行的丫鬟用。可是这一路上，孔明岳对她是照顾有加，什么也不让她干。
洛陌迁看在眼里，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事情。若是丫鬟，就该让她干活；若不是丫鬟，你就该给她个名分，不然这么多人看在眼里，算什么事情？
有一天，洛陌迁单独把孔明岳叫出来，问他：“师弟，你给姐交个底，你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孔明岳一愣，道：“什么？”
“你别跟我装蒜！我问你白姑娘的事情呢。”
她这么一闹，孔明岳顿时有些害怕了。自小的时候起，这几个师弟（除了张白生）就都很怕她。“我就是……心疼她，不想让她累着。”孔明岳如是说。
“姐知道你的心思，可你这样，有没有考虑姑娘家的想法？”
“嗯？”
“她一个女子，平日里和你在一起，却没个正经的身份，别人会怎么想？有会说的就有会听的，人言可畏啊！”
“那……我娶她为妻？”
这倒是个法子。洛陌迁想了想，却还是摇头，说道：“她再怎么说也是个青楼女子，还嫁过人，你娶她为妻，合适吗？”
孔明岳疑惑道：“师姐，你收留她的时候还说‘我们江湖人做事不讲规矩，随心所欲’，这没两天怎么就又这般迂腐了？”
“不是迂腐！而是你如今贵为两派掌门，却娶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你让下面的人怎么想？更何况……还不知道这姑娘和你小师弟是什么关系。若她真的是……师弟遗孀，你不由分说的将她娶过门，岂不是有违道义？”
这话对于孔明岳来说，犹如晴空霹雳一般，他当时就傻了。“对啊，师弟和她是什么关系？这……这我哪里晓得？再说了，也不能去问人家吧？师姐，你给我出出主意吧！”
“我也不是没问过，但这姑娘只说孟诚对她有恩，却没提过别的。这事要想清楚，还是得问张白生那家伙。师弟，真不是我迂腐，而是这里边涉及江湖上的规矩，人言可畏，你以后身为两派掌门，必须要行的正坐得直——姐这也是为你好！”
孔明岳自小就听师姐的话，既然她这么说了，那就没错了。
十天后，这些人终于到了周山山脚下。此刻山脚一片白雪皑皑，天气十分的冷。这一趟上山凶吉未卜，孔明岳不打算让白苑清跟着去受罪。“苑清，你留在山下，去客栈里住几天。我派两个人来保护你，低调行事，勿生事端！”
白苑清孤身在外，也没什么主意，就一切听孔明岳安排。
临上山前，孔明岳又和她交待道：“白姑娘，江湖险恶，我们这些江湖人过的都是刀光剑影的日子，指不定哪天就没了。所以我若是这趟下不来山，姑娘你就拿着盘缠走吧。”
“你……”白苑清说不出话来。
“就算我真的一去不回，你也不要往心里去。那是我孔明岳命中该有一劫，而非被你所累。你听懂了吗？”
“嗯。”白苑清一脸凝重的点了点头，“孔相公你尽管去吧，奴家等你回来。不见你下山，奴家不会走的。”
“苑清……”孔明岳叹了一声，“你何苦如此？”
“江湖之大，奴家却仅剩下孔相公一个熟人，不等你，奴家还能去哪？”
孔明岳听她如此说，大为感动，下定决心要平安归来。
山茶谷已经在山下布置了人手。按照规矩，周山会武，从山下到山上一路上都有人唱名、站岗。众人递交了请柬上去，立刻有人喊道：“断水阁掌门孔掌门到！南山衙门门主黄门主到！水绝，陈岛主到！”
接着一岗一哨的往上传，不一会就到了山顶。山顶之上，早已摆好擂台。周山山顶是一大片平地，先王时期便该有恢弘的庙宇，后改朝换代，庙宇废弃，在几个富商的资助下改建成了几间大房，供夏天避暑用；后来有三圣之一的东海龙王盘下地方，用作比武场。如此，山上并非空荡荡的一片，而是有住的地方。山茶谷的人早先就来这里筹备，除了擂台和住处之外，也备有酒席饭菜。周山会武往往要打上三天，若不准备周全可不成。
黄良超登上周山的时候，心情很是激动。山路两侧的岩壁上刻画着一个个武者的人形浮雕，又有传记碑文，记录当年的江湖豪杰各种美事。越是往上爬，年份越是久远，那人物的名气也越是大。他甚至看到了他义父铁枪王的传记，上面写着铁枪王西域无敌手，而后一杆铁枪挑遍中原的故事。一时间看的黄良超热血沸腾，俨然就和自己亲眼见到义父他老人家一样。
孔明岳与洛陌迁也在看，看关瞳子的种种生平事迹。然而那浮雕在关瞳子七十五岁的时候戛然而止，并无结尾，也无生卒年月。看到这里，两人潸然泪下。
正在这时候，忽然听得身后有人喊道：“哎呀呀！你瞧这是谁！”
众人循声过去一瞧，是一群身穿黑袍的人。为首的一人留三寸山羊胡，光头，面相甚是猥琐。黄良超等人面面相觑，均不晓得这些人是谁。唯有孔明岳瞪大了眼睛——来者不是别人，就是墨竹派的仇家！掌门赵志与他的狗腿子全都来了。
为首的那个光头正是赵志。他走上前来，问道：“怎么的？掌门人啊，你不好好躲着练功，怎么敢到这里来了？”
孔明岳说道：“我就来了，怎么样？”
赵志一惊，在他记忆中，孔明岳是个聋哑人啊，怎么病好了？“哦！好啊，原来你是装聋作哑！”赵志大声喊道，“还好我识破了你的诡计，不然墨竹派就要遭殃了！”
听他这般颠倒黑白，孔明岳被气的说不出话来。旁边的黄良超却是听明白了，走上前来说道：“赵大掌门！在下这厢有礼！”
伸手不打笑面人，赵志也淡淡的还礼，问道：“阁下是？”
“在下晚辈，黄良超。如今是南山衙门的门主。”
“哦，是你！”人的名树的影，黄良超如今的名气在江湖上不可谓不大。赵志恶狠狠的瞪了孔明岳一眼，说道：“原来是抱上大腿了，难怪这般嚣张。”
黄良超笑道：“前辈此言差矣，孔明岳是我兄长，要抱也是我抱他。况且在下也说不上什么人物，排资论辈，还轮不到咱。”说完这话，他往后面看了一眼。赵志顺着黄良超的眼神看去，只见一个身穿白衣的背影。这背影看着很眼熟，然而一时间却想不起来是谁了。就在这时候，那白衣男子回过头来，这一看，差点吓的赵志一跟头。那人居然是真正的天下七绝，水绝陈名皓。然而赵志却并不怕，定了定心神，反而说道：“我猜是谁呢！原来是陈岛主！”
陈名皓瞟了他一眼，然后往他身后的队伍望去。像是赵志这等货色，从前见了他水绝都是毕恭毕敬的，恨不得当场认个干爹。今天变的这副样子，必然是有所依仗。陈名皓拿眼一扫，便看到了随行的队伍中有那么一个老者，这人身穿一袭深紫色长衫，头戴紫金冠，如鹤立鸡群一般站在墨竹派众人之中。
陈名皓看到这人，顿时笑了：“你这老东西也来了？”陈名皓冷冷的看着他，“怎么的，大名鼎鼎的森罗刹怎么来了？合着你当年说话是放屁了？”
那紫衣老者怒道：“我立誓是对关瞳子立得，如今关瞳子已死，我这誓自然就破了！如今听说你们这些家伙又要搞什么‘周山会武，天下七绝’。老夫当然要来瞧瞧！不然堂堂天下七绝之名，却被一些个无能之辈拿了，岂不有辱武林威风？”
“你这人说话好似放屁！”陈名皓怒斥道，“当年的丑事，要我提出来说说，给这些后辈开开眼界么？”
“哼！老夫行得正坐得端，有什么可说的！”话虽如此，但那紫衣老者却悄悄捏紧了拳头。陈名皓也捕捉到了对方的杀气，冷笑道：“看来你等不及受死了啊！”
正当剑拔弩张之时，突然有一人影从天而降，落在两人之间。
“在比武开始前，众位施主请勿私斗，阿弥陀佛。”
众人一瞧，乃是一武僧。这人说话中气饱满，三九天下穿着一件单衣，却不见他觉得冷。想必是有集深厚的内功了。看到他，两方人马当即分开了。
这武僧是云隐寺的人。一直以来，云隐寺的高僧都不参与世俗武斗，但却负责主持周山会武的公道。云隐寺高僧德高望重，麾下更是高手云集，一般门派不敢去触他们的霉头。
陈名皓和那老者对视了一眼，各自扭头走了。赵志一行人立刻簇拥上去，跟着他上了山。而陈名皓等人却留在原地，不屑与他争那小小的山路。
黄良超问道：“陈岛主，此人是什么来头？”
陈名皓说道：“这家伙叫森罗刹，二十年前就有这么一号人了。名岳，陌迁，你俩应该知道这人才对。”
两人一.asxs.头。洛陌迁说道：“确实有这么一个家伙，不过是跳梁小丑，被师父教训了。”
“跳梁小丑，嘿！”陈名皓摇了摇头，一阵苦笑，“关瞳子那老家伙，死要面子！肯定不会和你们说当年他那一仗有多凶险。”
孔明岳和洛陌迁面面相觑，显然都没听过这段往事。黄良超则来了兴趣，问道：“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陈岛主，能否给我讲讲？”
陈名皓点点头，说道：“边走边说吧。”
他们缓缓往山上走去，一边走，陈名皓一边说道：“这森罗刹是从西域来的梵僧，说西域那边有一个叫扎里穆达的庙，老夫一生未曾踏足西域，也不晓得那地方。”
黄良超这时候说道：“却有那么一个地方，扎里穆达，说是一些个从西海岸坐船过来的西人建立的。”
“难怪名字这么拗口！”陈名皓不屑的笑道，“原来是从海上来的蛮子。”
黄良超点了点头，说道：“也只是传说罢了，其实西域人也不晓得这扎里穆达是从什么时候有的。反正大家都晓得，那里边有一些不讲理的梵僧，这些人十分排外，而且很凶。平日里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安生。”
陈名皓继续说道：“那就是了，这森罗刹就是那边来的人。二十年前来到中原惹事，说是有什么无上神通，要在中原开山立派，建个‘新罗刹殿’。这厮要只是自己盖盖房子，收些和尚什么的，倒也没关系。可他到处妖言惑众，蛊惑人心，后来势力越来越大，这些教徒就开始为非作歹。后来包太爷牵头，说是要将这祸害赶出中原去。后来断水阁、南山衙门还有我潜龙岛三方势力联合，讨伐罗刹殿。不过咱们这些江湖人，一切得按江湖规矩来，规矩行不通了，再来硬的。”
“是什么规矩呢？”黄良超问道。
“这规矩百年没曾变过，和现在一样。能单挑的场子，尽量不大动干戈。两方人马先划下道道来，说好了输赢之后的条件。再挑出最能打的人来，将对将的干一场。当时我们出的是刀绝关瞳子，他们就是这位森罗刹。”陈名皓说到这里不再往后说了，孔明岳在他侧面，看到他的面色凝重了起来。众人也沉默着，又走了十几步，陈名皓才说道：“那一战差点要了你们师父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