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起来有那么糟吗？”静静地听完了徐无用的解释，卢冰既没有像徐无用担心的那样勃然大怒，也没有像社会的大多数那般感谢自己的部下，他死死地盯着对方的瞳孔反问着，就好像要拿徐无用的眼角膜当镜子照一样。
“如果您愿意到找一面镜子照照看的话，我想比我用语言来形容更有说服力。”徐无用直言道。
“……给我一分钟。”意外地卢冰还真照做了，他关掉了全向投影仪，打开封闭掉窗户的隔板，并且启动了智能玻璃的另一个功能。
映在卢冰眼睛里的是一个蓬头垢面满眼血丝、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疲惫男人形象，他身上套着的西装和衬衫就好像穿了半辈子从来没有熨烫过般充满了皱褶，戒掉许久又捡起来的烟草在白色衣领上留下焦油色的痕迹，随后室内外的温差很快让玻璃上结起一层雾气，即使屋内有空调换气，那雾气的味道闻起来依然像是由酒精和烟焦油构成糟糕混合体。
卢冰忽然明白过来一件事，自己不再是当年那个可以为了复仇连续数月扑在案件上的拼命三郎了。时间在流动，他也在随着时间慢慢老去，也许他胸中的火苗直到完成他的复仇之前都不会熄灭，猛烈的燃烧总需要燃料，这燃料就是他的理智和健康。
卢冰有一个十分适合当领导者的优点，那就是冷静，绝对的冷静，这正是亚太二组流水般轮换的组员们都真心认同称他为“长官”的真正原因。卢冰也向来以自己的冷静为傲，不过这一次他发现自己真的是失去冷静了，像镜中这样的形象不但会削弱组织的士气，更会让他的下属对组织的未来产生担忧和怀疑，而引起这种担忧的自己毫无疑问已经丧失了作为领导者的资格。
“这次看起来怎么样？”对着镜子整整皱褶的衣服，抹平了头顶的鸡窝，卢冰又重新坐回到徐无用面前。
“好了大概那么……一点点？”徐无用伸出两只手指比出一个指节的长度，卢冰显露出的那种深入骨髓的疲态可不是简单整理一下边幅就能解决的问题。
“再给我一晚上时间，我要睡个好觉。”尽管说不上是承认错误的态度，至少卢冰表现出了改正现状的意向。
“我想芹泽和娜塔莎听了都会很开心的。”徐无用笑道。
“既然如此你就出去吧，这次是我作为长官的失职，以后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了。”不管怎样，卢冰似乎都不打算向提醒了自己的徐无用说声谢谢。
“那个……能容我再说一句话吗？”目的算是基本达成了，照理说徐无用这家伙应该见好就收，可惜他若真是那种“懂情理”的人也许就不会沦落到今天这般田地了。
“你还想说什么？”徐无用的不识趣让卢冰微微皱起了眉头。
“长官，我知道我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新人，包括任务中在内给大家拖了很多后腿，您看不起我很正常，其实我有时候也挺看不起什么事都办不好的自己。”徐无用朝那对眉毛报以苦笑，“不过有些话我还是想说出来，大家既然都是二组的一份子那就是命运的共同体，我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应该只像一般同僚那么简单。我有自己解决不来的事情我会毫不犹豫地向大家求助，大家有困难我更是不想袖手旁观，哪怕最终变成帮了倒忙我的心里都会好受些。”
“就凭你？想帮我的忙你还得在组里再练十年。”卢冰当即便听明白了徐无用其实想说什么，“情报分析你懂吗？信息整理你会吗？作为一个侦搜人员最基本的直觉你有吗？我个人对文学工作者没有歧视的意思我也知道你很讨厌别人拿你的名字开玩笑，但在说这话之前你还是先把自己的名字再念一遍给自己听听吧。”
“我承认您说的一切我都没有，至少我还有一样东西，我有学习的意愿。”徐无用很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的无知，“没人生来就会，如果是您这样的精明人肯做我的老师那就再好不过了。”
“确实没人生来就会，但每个人都有适合与不适合的天赋。”总感觉若是不答应这个家伙就会没完没了，卢冰伸出一根手指给徐无用定了个期限，“考察期一周，不合格就给我滚出我的办公室。”
“多谢您的指导。”徐无用颇有些死皮赖脸意味地笑笑，站起身朝卢冰低头鞠了一躬。
“行了，滚吧，看我睡觉你是学不来任何东西的。”卢冰厌烦地摆摆手，将徐无用赶出了办公室。
——稍后·食堂——
“呼……”又给自己续上一杯咖啡，徐无用长长地吁了口气，这小子感觉他刚才那番话已经把这个月份的勇气全给用光了。
“看样子你俩谈的不错？”娜塔莎满面笑容地坐在徐无用对面，从徐无用走进食堂时的神情她就感受得出来两人的谈话应该很符合自己的期待。
“长官同意先把事情放下休息一下，而且明天开始我会去长官那边帮忙，实习期一周，合格留下不合格滚蛋。”徐无用轻松地耸耸肩膀答道。
“嗯，这还真是做了好大的让步啊。”徐无用得到的成果甚至超过了娜塔莎的最好估计，“看来下一周我和奈那可就要忙起来咯。”
“诶？这话怎么讲。”徐无用不明所以。
“长官是什么性情你现在还看不出来吗？他是一只认准了猎物就会咬死不放的头狼，若连你也被拉去打下手恐怕维持二组勤务的责任就只能靠组里剩下的小女子们来维持咯，除非性命攸关否则想把你和他从办公室里拉出来难度很大啊。”嘴上好像是在抱怨工作量增加，娜塔莎却笑容满面。
“额，那还真是对不住了，我还真没想过这问题。”徐无用也回过味来了，他尴尬地咧咧嘴角，心中隐隐升起了对未来一周的不安。
“缺乏睡眠可是美容的大敌啊，因为你的多管闲事我们一下子从三班变成了两班，你说这事该怎么解决呢？”娜塔莎轻抚着自己光滑柔嫩的脸颊，柔媚地笑问道。
“您说怎样就怎样，我听凭处置。”面对这百媚丛生的敲竹杠，徐无用还能说些什么呢。
“哈哈，其实也没真打算让你怎么样啦。”徐无用认打认罚的表态惹得娜塔莎阵阵娇笑，“不过就这么放过你了又总觉得有点不甘心，这么着吧，正好冰箱里面的冰淇淋空掉了，罚你去买个三人七天份来，要双倍量的。”
“三人份？”区区冰淇淋对已经领到工资其实根本没处花的徐无用来讲根本不是事，他奇怪这个数目而已，不是只有娜塔莎和芹泽么。
“……”忽地徐无用感觉有人在用手指猛劲戳自己的后背，回过头来却见是吴笙不知道什么时候游魂般飘到了他身后，把他给吓了一大跳。
“抱、抱歉！”徐无用慌忙低头致歉，不同于个性十足的另外两个女子，吴笙这位影子般“理所当然的存在”反倒是给他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