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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生死相隔

满眼黑烟,前方通红一片。木屋的墙被开了一个大洞,黎明的风从洞中涌进来。可以看到前方,昏眛的森森林中,火光点点,焦红一片。远方不断升起青烟,在葱郁的森林里,十分渺远。

纸蓉也顾不上多想,飞行落地。开了疾走就追着优出去。昨日训练时,弯弯曲曲的障碍小径。如今硬是被优冲出了一条笔直的道路来。脚下未灭的火光,燃着枯枝落叶。烧成碳的木灰,在暗淡的晨光中张牙舞爪,带了焦糊的味道,令人心惊。

但路却是好走了许多。

纸蓉便也不再注意周围。舍弃周身和眼部的能量,把所有法力都集中在腿部,一路极快的飞奔而去。

但天赐之林大啊。那条黑洞洞的路,漫长得像是没有尽头一样。一路惊鸟展翅,枯木踏碎。纸蓉能量催的太快速,没过多久,就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能量近乎耗尽,周围也还是绿树成荫,道路慢慢。纸蓉只得一边恢复法力,一边继续奔跑。速度越来越慢,最后纸蓉跑得整个身子都麻了,全凭意志力在支撑着。

她一定得去看看。

不然她不放心。

如果奔跑可以致死,估计纸蓉就快了。天色灰蒙蒙,天边星将亮。也不知跑了多久,就快背过去的纸蓉,眼中模模糊糊的看到了什么。

心中一震,能量急转。冲进眼中,纸蓉瞬间视力大增。

没错。

在前方,那一片红色袍角隐没在树下。

总……总算追上了。

纸蓉喘着粗气,心下略安的停在了不远处,晕乎乎的扶着树枝,一边使劲喘,一边抬头看去。

星光迷蒙,树影稀疏。此刻,他们已经出了天赐之林,在林子北方,的一片荒郊野外。四周都是常见的野生树木,稀稀拉拉的站成了个郊外的小林子。这些平常树木,比起天赐之林里的参天古木来,不知瘦弱了多少。

纸蓉前方不远,有棵细细小小的白桦树。树皮斑驳如油画涂成。叶子青绿似水彩厚抹。优就站在那棵树下,右手撑着跟摇摇欲坠的树枝,尽力想要直起身子来往远方看去。那个样子,就像是垂垂老矣的将死之人,都没办法凭自己的力气站直一样。

面容枯槁,唇色衰败。一路冲撞而来。优身上沾满了灰烬。散乱的白色发丝贴在额角脸侧,旁边是空洞血红的骇人双眼。那眼珠转也不转,仿佛一滩毫无生机的血水,没有任何神采。

他的浑身僵硬着,望向远方。那个姿势,像是就要倒下,却因为等待着什么,迟迟不肯软下去。

纸蓉呼吸一窒,猛然想起律曾说过的那句话来。

双子连心,至死不渝。

如今主君死了,优就真的像是死了半条命去了一样。

连心连心。这般是像把心掏出来一半吗?

天色渐亮,有晨鸟在近处的枝头上跳跃,清脆欢愉的啼叫了一声。纸蓉缓过劲来,却不敢惊动前方的优。

她没碰到过这样的事。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按照之前律的说法。优和游两人,纵然兄弟情深,却也多年未见了。

纸蓉不明白。

如今主君已经死了。

师父来这,是想干什么?

天空中薄云惨惨,晨光四起。忽然在遥远的西方,响起了一串儿流水般的铃铛声。听到那声音后,优浑身一震,神色忽然清明了许多,直起身目光就往那边望去。

西边树影憧憧。只见有层层的白纸抛洒在空中,纷纷扬扬的煞是好看。而后白纸堆中,钻出来一小队先行的领路童子。由远及近的童子们,缓缓的走在前头。手中一边抛洒雪白的冥币,一边敲起了丧铃。

三声短一声长,丧铃叮叮当当的,倒很是清脆悦耳。让人听了,心都清净了下来。

前方是童子洒了引路纸钱,敲了安魂丧铃。后头,是几百个捧着祭品的小厮和丫鬟。林林总总的列了三四行,挨着肩膀的绵延十几米。他们手中捧着珍宝玉器,果盘鲜花,托于胸前。正恭恭敬敬的走在探路童子身后。

小厮丫鬟们纷纷走过眼前。再后面,一个黑檀木棺材就出现在人们视线中。

优身子一晃,身旁的小树几乎要撑不住他,脆弱的枝干哗啦啦的直抖。

“……!”纸蓉赶忙跑过去,扶住优的手臂。碰到他的手,纸蓉骤然发现,优整个身子都冰凉得吓人,没有任何温度,就像个死人一样。

但优这时没有抖。他的手指节攥得发白。用尽浑身力气抬头,往棺内看去。

晨光姣好,暖融清婉。那棺木里头,是游君安详的躺在那儿。浑身着蓝,面容恬静。长得极好的眉眼紧闭着,纤长浓密的睫羽盖在眼下,似覆住了一世繁华。星光浅淡,风过翠林。此刻躺在棺里的人,竟美好得像一幅画儿。

新闻中说游君是重伤而亡。但此刻他身上,没有沾上一点血液。浑身干净整洁,明亮华丽的装束,熨平妥帖的衣褶,都让他像是艺术家手中完美的雕塑像。

斑驳的晨光洒在棺中,映在脸颊上。游君此刻看起来宁静又纯粹,甚至还微微笑着。一袭海蓝色的正装下,压着金石宝玉。金色、翡翠的绿色、银器的冷色。充斥在身侧。游君的银色长发,流水般铺在上面,显出别样的华美夺目。

虽然他向来不喜欢这些珠宝玉石。但这些却是唯一,能伴着他走向终点的东西。

其余的所有一切。

都往事如烟。

优踉跄了一下,张口像是想喊,但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脸色难看得无法形容。

丧铃清脆,在前方叮当的响着。纸蓉急急的扶住他,带着哭腔呜咽道:“师父,您要是心里难过,就哭一哭吧。”

哭出来,也许会好过一些。

但优抿着唇,眼中干得发涩。只死死的盯着那从面前经过的棺木。他眼中一点泪水也没有。就像心中已经干涸,再挤不出任何的水珠来了。

……是爱还是恨呢?

两人这一生如此紧密的纠缠在一起。终于到了要分开的时候了。

优眼睛睁得大大的,瞳孔中有蓝色坠入血海,急速扭转着。怀念,内疚,不舍,哀伤,不甘,恸惜……一生的感情,却只变成那么遥远的一望。他攥紧自己的袖口,尖锐的指甲掐得掌心生疼。那是刺骨铭心的疼痛感。

多少年,多少年没见。

样子倒是没变,可你都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了吗?

“哥哥脾气不好,但是却十分护短呢。不管做错了什么,只要小游诚心去认错请罪,他总是会原谅我的。纵是小游没做错什么。哥哥生气了,也先请罪再说。”这是游小时,跟导师说过的话。

多么令人厌恶的小聪明。但长大……竟然就变蠢了吗。

“哥哥生气了,也先请罪再说”?

那如今呢?如今呢??没来请罪,就这样出现在我面前?!

以为你死了,我就会原谅你了吗?!!

一挥袖子,优脸色惨白的喘着粗气,像是被谁气得狠了,要上去理论。但将要踏出的步子,却被死死钉在原地。仿佛前方有什么可怕的东西,阻碍了他一样。

风过小林,丧铃清脆。半天,那步子,都没前进分毫。

朝夕相处,并肩战斗,中途决裂,到现在的……阴阳相隔。

那口棺木,被人抬着渐行渐远,就像两人的人生轨迹一样。

明明初生的时候,是那么的紧紧环绕在一起,现在,却只剩那么遥远而缥缈的一眼。

看着,看着心念藕断丝连了半辈子,在此刻。

彻底断掉。

晨照如夕阳。林叶似幼年。耳边,仿佛还有游小时天真的提问。梦魇一般,重重复复。

“不求同年头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哎,哥哥,人间好奇怪啊。为什么要同一天死呢?”

“哎?你这都不懂吗。”彼时,有人装成小大人一样给弟弟解惑,“那是为了表现感情深厚啊。你没听过,那个……梁水泊和什么台子的故事吗?”

人间的故事,但凡传进天之落英来,一般都变得乱七八糟了。桃园结义和殉情化蝶的故事,就这么交织在一起。让年纪幼小的游,听得仰起小脸来,问他坐在栏杆上的哥哥,“那我们也会一起死吗?”

都同年同月同日生了,一起死。

应当也不难吧。

而优一脸却嫌弃,“呸,你才死呢。”

光线悠然,平缓宁静。那时,还是个小不点的游被骂了,登时就哇哇大哭起来。两脚蹬在身下的沙子上,不依不饶的哭闹着。口里说什么哥哥不能不陪我死,小游不要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下地府去。像是伤心得狠了的样子。

优只好跳下栏杆,连声的哄劝道:“啊,好好好,一起死一起死。一起活到两千满寿,再一起去冥鬼界。下一世还一起投胎好不好啊。”

“真的吗。”满脸泪痕的游止住哭,一脸期待的抬起头来。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嘛。”

往昔的话语,如同细碎轻盈的沙子。大风一吹,就消散无踪了。

明明小时候说起这事时,哭得撕心裂肺。但等到真的要去的时候,游君却是安安静静的。脸上甚至还挂着平和的笑容。

如同一切都。

甘之如饴。

一如以前的游,还能天真无邪的跟在优身后。

“呜啊……”

“又摔到了啊。真笨。”

“哥哥扶我起来嘛。”

“你想好能力选什么了吗。”

“想好啦!”

“诶?这次这么有主见?说来听听。”

“哥哥选什么我就选什么!”

“……”

“我去引开他们,你趁乱跑。”

“……”

“你抓着我干嘛。来不及了。”

“……”

“别犯蠢!听话。”

“……”

“哥哥早点回来。”

“知道了。”

“别死啊……说好一起活到满寿的。”

“……”

“嗯。好。”

“你知道什么是参选吗。就说好。”

“不知道。但哥哥说好就是好。”

“……”

以往的事迹还历历在目。才一转眼,就是乌黑的棺木。细节越清晰,苦涩越沉重。明明不想去回忆的,但以前的事就是不停的冒出来。

曾经没主见的游。跟在自己后面的游。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游。一向最默契的……

参选。隔阂。争吵。决裂。

一晃眼,仿佛还能看到最后一次见面时,游清冷的眼神。

“哥哥,只有这次,我不认为自己是错的。”

…………

…………………………

“既然你这么想……那就不要见面了吧。”

怎么……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星光璀璨。林叶斑斓。优听着渐行渐远的丧铃响,心头一阵阵抽痛。他苦涩的闭上眼,等着钝痛过去。

不会再有和好如初的一天了。不会再如影子般相依为命了。

以后的每一天,都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以往的每一年,都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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