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神殿以不可阻挡的速度飞快向上爬，最终把巨人、初始龙、天使一起埋葬。
在笼罩了一切之后，流动的液态墙壁飞快的凝固，只有一处依然如水般柔软。一个纤瘦的人影从里面摔出来。
他摔出来的地方离地面将近20米，这导致他原本就破败不堪的身体伤上加伤。
但没关系了。只要埋葬了天使，就没关系了。
真鹿艰难从地面爬起来，但他一动，喉咙里就不停地呕出鲜血。
为了埋葬天使和他做出来巨人，真鹿蒸干了最后一丝初始龙的力量，恢复了原状。初始龙强大的身体覆盖了原本的伤势，让他能够全力战斗。但是现在身体恢复原状，新伤加旧伤，他没有当场死亡已经可以说是奇迹了。
他支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成功站起来，重新垮倒在地上。
不过足够了。
把天使埋葬在这里，就已经足够了。
只要不让他去打扰老大，即便自己躺在这儿站不起来，那也足够了。这才是一个小弟——不对，一个男友该做的事情。
黑暗神殿这回的形状像长方形的积木，但它实在太高了，仿佛刺入了天空。
它的表面一片漆黑，完璧无瑕。但在它12米高的位置，有一个嘴巴一样的东西。它一上一下微微翻动，仿佛在富有韵律地呼吸。突然，嘴巴张开了，黑色的舌头也伸了出来。
这条舌头非常长，一直延伸到了地上。
但仔细看的话，可以发现它并不是舌头，而是——阶梯。
一个修长高大的身影从嘴巴中出来，踩在阶梯上一步一步往下走。
真鹿趴在地上，颤抖着抬起头，看到了正闲庭信步般下来的天使，露出了惊恐的神色。他……怎么可能出来！而且还是以这么轻松的姿态。
此刻的哪吒同样奄奄一息：“他……他催眠了深渊神殿，深渊神殿……给他让路了！”
那道黑色的阶梯仿佛是诸神漫步的道路，天使踩着它重回地面，走到了真鹿面前，微微低头看他，说：“真鹿，这就是你的看家本事了吗？有点让人失望啊。”
真鹿目光惊疑不定，刚才那样都无法杀死天使——别说杀死他，连阻止一会儿他都做不到。
天使右手一翻，那枚黑色齿轮再一次出现在他手中：“如果只是这样，那我就开始了。”
真鹿匍匐在地面上，他再一次感受到了天使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令人恐惧的气息，像水银一样无孔不入，连骨头仿佛都因为它而“咯咯”作响，虽然真鹿的骨头大部分都已经粉碎了。
真鹿颤抖着说：“刚才……刚才呢不是说了不杀我吗？你现在……你现在又像要干什么？”
天使说：“我刚才也说了如果你反抗的话我就让你受点皮肉之苦，从我的表现你应该也看得出来，我是个抖S。”
天使说完，松开了手指，黑色的齿轮落向真鹿。它撕开真鹿的衣服，钻进真鹿的皮肤和骨骼，入侵了他的身体。
在经历了化身初始龙的剧痛之后，这份疼痛对他而言已经微不足道。但是，另一种诡异的感觉涌进了真鹿的大脑。
不是疼痛，虽然确实很疼。
“是恐惧。”天使说，“真鹿，现在很害怕吧。”
真鹿直接用身体回答了天使。
他全身剧烈颤抖，一阵一阵地冒冷汗。
“真鹿，你理解恐惧吗？创世神给了生灵獠牙、爪子，强壮的身体，高绝的大脑，免疫力，给生灵那么多好东西，为什么要把恐惧也加诸给我们。”天使一边说，一边看着蜷缩在地上的真鹿，眼中快感涌动，“恐惧是人类最后的解药。”
“是不是不明白这种说法？生灵利用獠牙，利用大脑，百无禁忌，在欲望之上狂奔，而唯有恐惧，能够让他们明白，原来断崖已经近在咫尺。”天使打了一个响指，“好好品尝这份恐惧吧。”
钻进真鹿的齿轮，在这一刻滚动起来，它身上抖落出微小的粉尘，小到肉眼无法捕捉。他们散入肌理，侵入血管。
真鹿明明没有被剥夺视觉，却感觉黑暗在眼中蔓延，不过一会儿，已经完全栖身于无穷的混沌之中。
星空、森林、大地全部消失了，他抬起头，什么都看不到，或者说并不确切，他的眼中被“无”这种物质填满了，他只能看到“无”，无穷无尽。
就像在睡觉的时候突然被人拎起来，然后投入一片不知在何地的旷野之中，四周没有任何生灵，没有食物，没有水，无论你往哪个方向跑，向着天空飞，甚至向地下挖掘，都离不开这儿，缠绕着你的，只有不见边际的空旷。
真鹿忍不住蜷缩起身体，拱得像一座桥，他带着哭腔说：“哪吒，好难受，比签子刺进指甲还难受，哪吒，我好害怕。”
哪吒没有回应真鹿。
就像把石头投进了无底洞，没有回声传上来。
“哪吒，你怎么了？快回答我啊，我好害怕。”
哪吒依然没有你回答真鹿，就像睡着了。真鹿却涌动着另一种感觉，哪吒死了，或者说，他不存在了。
——或者他从来没有存在过。
大脑中另一个声音在真鹿耳边低语。
——从来就没有哪吒，这一切都只是你为平庸生活增添的幻想而已。没有哪吒，没有龙，没有朱天意，你只是混沌中的一个囚徒而已。你从这儿出生，在这儿虚度时间，最终在这儿死去。
真鹿紧紧抱着自己，身体剧烈地颤抖，他呼唤着哪吒的名字：“哪吒，快回答我！哪吒，你在吗！我好害怕！哪吒，快出来跟我说说话！只要你出来跟我说说话就可以了！哪吒！哪吒！哪吒！”
无论真鹿怎么呼喊，都得不到一声回应。
除了他自己的声音，什么动静也听不到，
恐惧像一个巨大的拥抱，贴合着他的身体入侵他的内心，真鹿想起了传言中俄罗斯做过的一个实验。
他们把5个A级战犯关进一个房间里，承诺他们只要在里面呆够20天，就放他们自由。房间里没有窗，但是有床、食物和洗手间，其中充斥着使人兴奋的气体，让人难以入眠。
最初，战犯们聊天，唱歌，一如往常。但三天之后，他们狂躁起来。有的人不停地用头撞墙，有的高声咆哮，把自己的声带都撕裂了。
10天之后，实验人员打开了房间的门，发现放在里面的食物一口没动，那些战犯们依靠吃自己的手维持生命力。当他们看到房间的门被打开，他们像疯了一样咆哮：“我再也不要狗屁的自由！快杀了我！”
真鹿当初把它当成一个恐怖故事来看，只是不能睡觉而已，怎么会让人疯癫到这种程度。这一刻他明白了。
谁来救救我！如果救不了我，那就杀了我！
“杀了你吗？这个时候还不能杀你。”
真鹿听到天使的声音在前方响起，他全然不顾身体的伤痕累累，疯狂地爬过去。
有声音，竟然有声音。
有声音就可以了，无论这个声音是谁的。
真鹿拼命地爬过去，听声音明明就在前面一点，怎么爬了这么久还是没到。
真鹿不停地往前爬。
——你在哪儿？
——你在哪儿？
——你在哪儿？
“我就在这儿，就在你前面。”
真鹿就像在激流中抓住了救命稻草，疯狂地往前爬。
天使的声音近在咫尺，但却总差了一步，总是没能及时抓到他。
“真鹿，我就在你前面，过来吧……”天使正说着，声音突然断了，转而他的脚步声乱了。
“太迟了！”另一个女声响了起来，紧接着是两声凌厉的刺杀声。
真鹿不由一愣，怎么还有其他人的声音。这个声音好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这何止是听过，这就是朱天意的声音。
“老大！”真鹿高声咆哮起来。
眼前的混沌渐渐消失了，就像大雾被风吹开。在渐散的雾气中，真鹿看到朱天意手持花之刃，刃边轻轻地搭在天使的脖子上。
朱天意微微回头，看着真鹿，低声说：“真鹿，我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