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晋都最大的悦来客栈中，莫晨三人正在三楼雅间中饮酒。说是雅间，其实也只是屏风隔开两面，隔音效果也只是聊胜于无。莫晨靠在北窗台上，俯瞰着下面的街道。此时日上三竿，街道上行人还不多，商户小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感受着这浓浓的市井气息，莫晨心情也舒畅了许多。
“莫晨，你说，剩下的五国该用什么名义？”莫点兵开口道。
莫晨哂然一笑，却不回答，反问道：“那宜春院的姑娘如何？”宜春院，晋都最大的销金窟，不过以莫点兵的财力，别说只是光顾，哪怕将其买下，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莫点兵有些尴尬，三人来到晋都，其他两人都是躲在客栈里修行吐纳，只有他不甘寂寞，连续两日在风月之地过夜。
莫晨笑笑，他当然不只是为了调侃莫点兵：“宜春院的姑娘里，蛮族占几成？”
并不是所有蛮族都有一颗恐怖的野兽头颅，相反的是，大部分的蛮族与人族颇为相似，尤其是雌性蛮族。猫女俏皮，狐女妩媚，蛇女柔若无骨，向来是权贵们争相收藏的珍贵奴隶。
莫点兵也明白了莫晨的意思。击败蛮族之后，人族接受了海量的奴隶。而北方三国之中，晋国是接受最少的——当代晋王十分睿智，将接受的蛮族大半廉价卖给了南方的国度。大君和教宗不止一次称赞过这个决定——蛮族世代居住在北方苦寒之地，毛发旺盛，耐寒但惧热，将他们安排在炎热之地，可大幅度降低它们叛乱的可能性及危害性。
“十之二三。”
莫晨面色凝重。观一叶可知秋，从这小小的娼妓之中就可以看出世俗界对于蛮族的接受程度。人蛮两族敌对千年，积累了无尽的仇恨，这才数年时间，对于蛮族应有的警惕心竟已经降低到了这种程度。这还是晋国，不知现在秦齐两国之中，又是何等光景！
太阳节节攀升，酒楼中的客人也逐渐多了起来。周围的客人谈天说地，莫晨三人沉默听着，倒也收获了许多信息。
圣城遇袭之事已经传开，客人们虽然忌讳，但小声谈论的声音还是不断传入三人耳中。而除此之外，另一件大事也让三人竖直了耳朵。
“听说那楚国太子从圣山返回，继任了王位。而且将王室的姓氏改为了楚，以示对国家的看重。”
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愕。大君与教宗之间的分歧是全方位的，但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国家的划分。在教宗一脉看来，若是想牢牢掌控天下，最好的办法便是将现有的十国继续分割。国家数量越多，各自的地盘越小，国力也就越弱，自然就更好掌控。与之相反，大君却支持保留现在的十国，或者更进一步，让天下一统，这样人族的内斗将会大幅度降低，资源也可以更好的整合，对于将来可能的危机也可以更好的预防。
那甲子储君三人也认识，他的父亲之所以稳居王位，据说也是得到了上代和本代教宗的授意。将正牌太子流放至死，等王位更替时实行推恩令，将楚国分成数份，让几位王子分别继承。只是两代大君不允，才迟迟未能实施。
也不是所有人都在谈论家国天下，莫晨三人对面的一桌就是少有的另类。
“苏兄，你说我该如何处理家中的关系？我那几个兄弟都想侵吞家产，我那妻子表面上温润大方，实际上却暗中谋划着将几个小叔除掉。我夹在其中，真是难办！这窥探人心的本事为我赚来了万贯家财，也为我增添了无穷的烦恼，唉……”
莫晨不禁侧目，窥探人心是非常罕见的能力，尤其是修为智慧接近的情况下。以他莫晨为例，可以一眼看穿凡人心中的想法，却只能察觉人境修行者的情绪波动，再往上能力则会完全失效。这说话的公子哥肌肉松垮，连人境一重都没到，竟然有这等罕见的天赋？
那位‘苏兄’回答道：“知己者明，知人者智。沈兄想不再烦恼很简单，把小智转变为大智慧即可。”
“哦？什么是大智慧？”那姓沈的男子双目放光，开口问道。
“没有统一的标准，但最基础的便是‘知人、知己’。”那位‘苏兄’话锋一转，伸手指向莫晨一桌，笑道：“那桌三位都是有大智慧的高人，沈兄不妨前去请教请教。”
莫点兵脸上狞色一闪：“你这书生的胆子倒不小，敢戏弄我等。”说完将宝剑往桌上一拍，摆出一副生人勿进的架势。
莫星极却起了几分兴趣，开口问道：“你说我们三人有大智慧，不妨说说看，若是说的有道理，本尊有赏。”
那苏姓男子答道：“阁下翩若谪仙，心向大道，如何不是有大智慧？”
“可我现在情根深种，难以自拔。”
“太上有情而忘情，阁下乃当世真龙，又岂会久居红尘？”
莫星极取出一块巴掌大的玉璧，起身放在苏姓男子桌前，道：“这玉璧可沟通天地元气，协调体内真气，赠与先生以作答谢。”
周围的客人被两人的谈话吸引，纷纷转身看来。此刻看到桌上的玉璧，听到莫星极所言，几道嫉妒贪婪的目光从玉璧与莫星极身上来回扫动，显然是不怀好意。
‘铿锵’莫星极半拔佩剑，凛冽的杀气爆发开来，“本尊赠给苏兄的玉璧，若是有人以不正当手段取得，本尊必诛其十族。”宝剑回鞘，莫星极返回座位，只听‘乒乓’之声接连响起，却是此层盛着酒水的杯盏尽皆结冰涨碎。周围之人不论是暗生歹心的，还是无意的，都赶忙正襟危坐，不再关注这边。
“书生，你不妨说说本将。”莫点兵饶有兴趣道。
“将军自私自利、无情无义、残忍狠毒，实乃天下奇葩。”见莫星极展露武力，那苏姓男子也不再遮掩，直接叫破了莫点兵的职业。
那苏姓男子身边一个稚气未脱的青年小声嘀咕道：“这样的人也能叫大智慧吗？”
“当然，善恶乃本性，能正确认知自己的恶念，又不被世间的道德约束，这也是一种大智慧。”
莫点兵听了哈哈大笑，将手上的一枚戒指摘下，丢到对面桌上：“气血红宝石，长久佩戴可增加血气，对修行者大有裨益，即使不是修行者，也可以延年益寿。”
那小年轻接过戒指，把玩了一阵，笑眯眯道：“虽然看起来是个恶棍，但至少出手同样阔绰。”
那苏姓男子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面向莫晨道：“这位大人也要听吗？”
莫晨笑笑，答道：“你想说便说。”
“大人心念赤诚，即使处于淤泥之中，亦纤尘不染，可谓人中青莲。”
莫晨摇头，反驳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哪怕是价值连城的白壁，放在泥土中千年，同样会生出瑕疵，“
“这正是我想对大人说的。”
“你叫什么名字？”
“苏秦。”
“我记住了。”
莫晨转过身去，倒了杯酒，一口饮下。
苏秦身边的年轻人道：“没想到这看着最正直的却也是最小气的。”
莫晨哂然一笑，道：“点兵兄，我还想再见这个苏秦，可否饶他一命？”
莫点兵接话道：“既然是你开口，那我就不杀他了。”
那年轻人满脸冷汗，这才知道，什么叫残忍狠毒，什么叫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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