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登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想些什么，或者说他甚至不知道此时此刻的自己是否在思考。
其实自从旅途一开始的时候，艾登就已经隐隐的察觉到了自己在这个小队伍之中所处的地位，虽然无论是菲利希亚还是凯莉都从没有讨论过这件事，但是在艾登看来，自己在队伍之中的地位毋庸置疑。
那就是废物。
对于任何人，尤其是任何男人而言，这都是一件令人难以接受的事情，从最开始到如今，每场战斗艾登都只是无力的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无论是一开始菲利希亚杀死那个蠢货城卫队长，还是后来的那个女吸血鬼，艾登自始至终只不过充当着一个拖累的角色，没有他的帮助，菲利希亚就没办法杀死那个城卫队队长么？
艾登自己都不这么认为，当菲利希亚两剑斩断了博斯维尔的绝大部分手指之时，艾登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知道少女给了他一个眼神，死灵法师学徒才像个傻子一样笨拙的拿着一块破布堵住了博斯维尔的嘴巴。
一块布对于杀人有什么用处么？
艾登很清楚，在那场战斗之中，自己唯一的作用就是让菲利希亚更加便利的发泄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而即使自己不再，菲利希亚的发泄对象最多也只是从活着的博斯维尔变成了博斯维尔的尸体罢了....
[我到底有什么用....]
艾登甚至不愿意去回想接下来的那场战斗，那是艾登内心最深处的耻辱。
当菲利希亚小心翼翼地准备从那个女人的手中救下自己的时候，自己却一度想要出卖她，如果菲利希亚晚出现十几秒，甚至是几秒的话，他能保证自己不泄露菲利希亚的行踪么？
完全不能，死亡是如此的令人恐惧，如今的艾登自认为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一点，当死亡缓慢而又轻巧地触碰他的灵魂之时，那种发自灵魂深处的绝望和恐惧....
而当艾登面对着愤怒奥利弗之时，他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种熟悉的感觉，当奥利弗注视着那双闪烁着红色光芒的眼眸之时，艾登甚至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已经快要沦陷，要不是奥利弗很快就重新稳定了自己的情绪，恐怕当时的艾登就已经直接崩溃了....
[自始至终，我也不过是一个凡人....]
就在这时，艾登蹒跚的步伐停了下来，而促使这一切发生的并不是艾登自己的意志。
而是凯莉那略显纤细的后背。
死灵法师学徒下意识地抬起了头，但是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少女骑士也举起了自己的手，瘦弱的臂膀横在艾登的身前，给艾登的感觉却好像是一条无法跨越的沟壑。
“凯莉....”
“后退，艾登。”少女骑士，双眼微眯，她缓缓地抽出了自己腰间的长剑，“有人过来了。”
“诶？！”
艾登一愣，但是下一刻他便看到了那在出现在地平线尽头的人影，在夕阳的照射之下，那个人的影子被拉得格外的长，几乎将二人完全包裹在内。
在看到那双闪烁着微红色光芒的眼睛之时，艾登就明白了这个人的身份。
一个冯.卡斯登。
或者说，一个吸血鬼。
恐惧几乎在一瞬间就吞噬了艾登的内心，死灵法师学徒下意识地想要向后退去，但是却被一双看似瘦弱实则力气大的出奇的手给一把抓住。
“不....不！放开我！我不想死....我....”
“艾登！！！！”
少女骑士的怒吼将艾登的内心从恐惧之中暂时拉了出来，死灵法师学徒看着眼前这双黑白分明的瞳孔，面对着如此狼狈不堪的自己，那双眼睛之中没有流露出任何一丝的不屑或者是嘲讽。
有的只不过是鼓励以及一丝丝的悲伤。
“艾登。”凯莉看着眼前逐渐冷静下来的艾登，她轻声道：“保护好你自己，活下去。”
完全相同的三个字以完全不同语气和音调传入了艾登的耳中，那一刻，艾登甚至感觉自己在凯莉的身上看到了那个被人群团团包围的少女的面容。
泪水从艾登的眼角落下，顺着少年瘦削的面孔缓缓地下滑，并最终聚集在那明显不太圆润的下巴之上，最后无声地落进了湿软的土地之中。
“我....”
“虽然很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们两个打情骂俏。”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但是，你们能不能别忘了，这里还有个....人？”
“哼”
凯莉松开了握住艾登的手，她从背后缓缓地摘下跟随了自己数年的盾牌，握紧了同样从自己结束实习期开始便追随着自己的长剑。
“你觉得，现在的你还能用‘人’来称呼自己么？吸血鬼。”
“哼，看来你和那个叫菲利希亚的小妞一样尖牙利嘴。”吸血鬼冷笑道：“我是不清楚为什么奥利弗大人这么看重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不过....”
吸血鬼缓缓地抽出了腰间的长剑。
“看起来，你们两个就没有那么重要了呢....”
凯莉没有再多说什么，她只是握紧了手中的盾牌，然后缓缓地放低了自己重心，那姿态就好像此时此刻的少女骑士所面对的不是一个人形生物，而是某种体型庞大的巨兽一般。
但是下一刻，时间便解释了凯莉这么做的原因。
以及正确性。
吸血鬼看着明显不愿多说的凯莉，她无奈地耸了耸肩。
“行吧，正好我也想快点结束呢。”
下一刻，原本还位于远处的吸血鬼瞬间冲到了凯莉的身前，嗜血的亡灵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唇，然后猛地一剑砍向了凯莉的脖颈。
但是身为一个摩尔骑士，尤其还是一个曾经在前线长期战斗过得摩尔骑士，凯莉对于这些所谓的“午夜显贵”的战斗方式早已经烂熟于心，全神戒备的少女骑士几乎在面前刚出现一道黑影的时候便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手中的盾牌。
伴随着一声巨响，少女骑士手中的盾牌差点直接在巨大的怪力之下飞出去，但是即使如此，而几乎是同一时间，凯莉手中的长剑也刺向了吸血鬼的腹部。
而面对凯莉的反击，吸血鬼却并没有太上心，相比于躲避或者防御攻击，吸血鬼选择的是直接继续向着凯莉发起攻击，而促使吸血鬼这么做的原因也很简单：一来凯莉攻击的并不是吸血鬼的要害，二来....
[区区凡人，有怎么可能伤得到....]
可是就好像是命运跟这个吸血鬼开了一个玩笑一样，看似朴实无华的利刃直接刺穿了吸血鬼的肌肤，锋利的剑刃深深地刺入了吸血鬼的体内，但是还没等吸血鬼惊讶于那把长剑的锋利程度，下一刻，他的脸色就变了。
早在墨菲第一次和摩尔骑士们接触的时候，身为冯.卡斯登家主的墨菲便亲身体验了一把摩尔教派的威胁，死神教派的教义让他们无法对主动活人出手，但是对于那些违背了“死亡”这一原则的存在，摩尔教派一直以来都是抱持着一种必杀的态度。
而即使是杀人，也不是光靠信念就能完成的事情，更何况是净化那些由于各种原因逃离了死亡的亡灵和狡猾的死灵法师？
身为一个成立数千年的宗教，摩尔教派自然也有着自身的底蕴，在长期对抗亡灵和死灵法师的战斗之中，这些沉默之人早已经发现了如何最大程度的克制这些亵渎了死亡的人。
那就是死亡之风。
亡灵和死灵法师和死亡之风的关系不用多说，对于二者而言，死亡之风是他们的力量源泉甚至是生存所必需的能量，而当教派察觉到这一点之后，他们就开始着手研究如何针对死亡之风。
然后他们成功了。
在牧师的祝福之下，摩尔骑士的盔甲能够削弱甚至是抵消部分死灵法术，同时还能够让亡灵的灵魂视界无法察觉到这些活人，而骑士团的武器则被施加了扰乱魔法之风的魔法，相比于那些矮人的沉默符文，摩尔教派的“净化祝福”更加极端也更加致命，利刃上所附带的祝福能够直接扰乱敌人体内的死亡之风，与此同时死神摩尔的神力也会逐渐的侵蚀这些亵渎者的肉身甚至是灵魂。
就连如今号称最强冯.卡斯登的墨菲也在不小心中了一个背刺之后差点生活不能自理，更何况是这个连三代吸血鬼都不一定是的小喽喽？
锋利的剑刃砍到了凯莉的胳膊，但是却只是砍伤了部分血肉，别说冯.卡斯登常见的“一击断肢”，这一剑对于凯利来说甚至连伤筋动骨都算不上。
“你....你是....”
凯莉无视了吸血鬼的喃喃，她用盾牌顶住吸血鬼的胸膛，然后拔剑，接着一剑刺入了吸血鬼的心脏，最后一剑砍下了吸血鬼的脑袋。
“凯，凯莉....”
艾登从包裹之中掏出了绷带和药物，他手忙脚乱地帮凯莉包扎着伤口。
而另一边，少女骑士看着眼前手忙脚乱的艾登，自始至终，艾登都没有抬起头看过凯莉的眼睛。
“....艾登....”
“唔，啊？”
“抬起头来。”
“....我还要包扎....”
“那种伤口无伤大雅，现在，抬起头来，艾登。”
死灵法师学徒的动作一点一点地缓了下来，他犹豫了片刻，然后缓缓抬起了头。
映入少年眼中的，依然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只不过这一次，那双眼睛之中，多了那么一丝丝的愤怒与不满。
[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