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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选中之人

【被选中之人】

眼前这是怎样的怪物?

少量裸露在外的黑色胶质皮肤上,是通体的青蓝色甲壳,有的看起来如节肢动物的外骨骼一样,有的却有着电镀一般的金属光泽。头部大致是个圆形,从上方和两侧各自凸起一道弧形,嘴是磨锋利了的青蓝色的钝角,在这张嘴的上方是两只嫩黄色的复眼,复眼再上方,头顶处弧形凸起的两侧,是两根金属触须。这就是我现在的脸。

“恭喜,你可以成为桃城新的英雄了。”一脸疲惫地坐在破烂皮沙发上的男人对我鼓着掌。男人身上穿着没有扣上纽扣的白大褂,在这洁白的衣物下是无法掩盖的黑色风衣。没错,和桃城都市传闻里的“组织”成员一样。

“相信我,你比假面骑士更强。”男人摇晃着站起了身,背着手对着我绕圈子。他的动作很正常,不算慢,然而在我眼里却显得十分缓慢,漏洞百出。而我通过镜子看到的他的背后,更觉得这是一个随时都可以攻击并致命的绝佳靶子。我想,如果我愿意,他绕着我走一圈的时间内我有不下二十个一击杀死他的机会。

“假面骑士是试做型,当时的设计我也有参与。组织的研究人员倾向于发挥素体的特长——素体多年锻炼腿功,腿部的爆发力远胜常人,所以我们赋予了其仿生蝗虫的性能。”男人喋喋不休地说着,一面用赞赏的眼神打量着我。

“然而,事实证明我的研究方向更优秀。”男人在我腿边蹲下身子,伸出带着白手套的右手敲着我左小腿外侧状如蝗腿的金属骨架:“就算是以蜥蜴为制作方向的改造人,在装上我的外置腿骨后,同样能得到蝗虫的跳跃力和瞬间爆发力。”

我左小腿和右手腕外部的甲壳都是有着金属光泽的,而我的右手腕外侧也装上了金色的锯齿状刀刃。我能很明显地感觉到小腿上的骨架和右手腕上的刀刃是身外之物,而它们却又如我的身体一般,能随着我的想法动弹。身上被装上不属于自己的人造物,而自己却能控制自如的感觉,莫名的恶心。

男人的这种话语和眼神,让我不愉快。

“那么,你千方百计苦口婆心地求我,就是为了证明你比组织的研究人员更厉害咯?”我这么说着,右手却在暗自绷紧肌肉。如果男人回答“是”,那么我会用他装在我右手上的刀刃切开他的头。

我为自己这样的想法感到惊讶,却并不恐慌。无论我心理上如何觉得恶心和难以接受,似乎我的本能已经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自己已然是兵器的事实。

“当然不是。”男人将目光从我腿部的骨架上移开,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在我复眼的聚焦下,我能看清楚男人眼神中的真诚和坚定:“是为了拯救这个城市。”

我的想法落空了,我放松了右手。

在这样大义的旗帜下,我没办法击杀这个混蛋。

“这个城市需要你的帮助。”这是那个男人要求我成为改造人的核心论调。

事情要从一个月前说起了。

自我介绍一下,在成为改造人之前和之后,我都不是什么立志拯救世界的热血少年,也不是家人被屠戮一空发誓要向组织复仇的悲情战士,相反,我的家人此刻还在桃城里过着正常的生活,若是告诉他们我成了改造人要拯救这个城市,他们一定会拒绝的。对,我的家庭是个没有什么“英雄家庭”责任感的普通家庭,而我也只是个开了家印刷店替人印文件偶尔会幻想一下漂亮异性的普通男人罢了。

这个男人,住在我家附近的某处,至于是哪,我也不知道——只是我家附近的人都说他住在“附近”。他喜欢小孩子,时常做出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给孩子玩,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他曾送了某个孩子银色的蝗虫头盔,而那头盔在孩子从三楼失足跌落而头部坠地的时候保住了孩子,除了身上的擦伤以外,那孩子毫发无损。

这么说起来,他似乎是子供向特摄片里面的“博士爷爷”一样的一个人了。然而,事情并不是那样:男人只穿黑色的薄风衣,无论季节。夏天他绝不出汗,冬天亦不觉寒冷。人们都暗地里说,他是“组织”的人。只是碍于他平日里待人的和善和传闻中“组织”诡异的行事风格,没有谁挑破这件事罢了。而这一身份,我在刚才已经得到证实:他是组织的叛逃者。

大约在一个月前,这个城市盛行起了“蜥蜴人”的传说:有时是新婚夜上丈夫变身蜥蜴人吃了妻子,有时是课堂上老师变身蜥蜴人把自己苦心栽培的学生撕成碎片,有时是原本善良得不敢踩蚂蚁的女人变成蜥蜴人咬断了恋人的脖子。总之,都不是“雪女”那样美好的故事就是了。

就在这个时候,男人找上了我。

他先是在我的印刷店里同我谈的。

“这个城市,需要一个新英雄。”那是一个雷雨天气,我的店里没有一个顾客,若非是忘了带伞,我想我也该是早早打烊回家了。而那天男人说着这话时的严肃神情,在雷光的映照下格外唬人。

“新的英雄?”当时我是有些感兴趣的。“假面骑士”、“绷带人”、“音速假面”等带有超级英雄色彩的都市怪谈,我闲暇之时是乐于去了解的。

“而你,则是被选中的人。”男人嘴里随即说出了许多动画片里常有的台词。若是别人,笑笑也就算了,而这男人说的话,却又不同。毕竟他自身便是一个背负着桃城传闻的人,而他脸上的表情和窗外的雷光一样真实而深刻。

“什么意思?”我一面说着,一面心头有些不安了起来。我装作去收拾店铺门口桌上的纸张和文具,一面背对着男人开始计划起如何拒绝他来。

“我观察过你一段时间,我知道,你心中是有着正义感的,你想成为假面骑士那样的英雄,对吧?”

“不,只是对超级英雄题材的故事有些兴趣罢了。”我一面说着,一面拿起邻居家小孩忘在店里的蜘蛛侠模型打掩护。

“你能拯救这个城市,不,该说你必须拯救这个城市才对。”男人又说了一句动画片和特摄剧里常见的台词。

“不好意思,我想起有人托我印了紧急的文件要给他送去,能帮我看一下店吗?”平常,男人对于他人的求助是不会拒绝的,我只能以此停住他的话。因为他每一句话听起来都是认真的。

我随手将一些学校托我印的试卷塞入了怀里,冒雨走了出去。

我可不想面对这个城市的真实一面,那很可能即是那些怪物都真正存在着的事实。

当我在雨中找了家店吃过了饭而回到印刷店里的时候,男人已经走了。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当时我想他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

第二次,是在我的家宴上。当时我们一家正在庆祝我侄子升高中,那男人又来了。他敲开了我家的门,说了些祝贺的话,给了孩子一些礼物,以有事和我谈为由把我约了出去。

我不得不去,我顾忌他将那些话当着我家人的面说出来。我自身尚且不希望卷入这城市背后说不清道不明的漩涡之中,更不想让家人为此受牵连了。我不希望我的家人出门担心角落里的黑暗。

“如果说还是上次的事,就不要说了。”我的态度不得不强硬起来,我背后的是我的家人,是这个世界上有数的几个会诚心待我的人,我不能再因为“待人友好、为人正直”的原则而退让了。

“可我还是要说。”男人脸上满是决然的神色。只是一张脸上有三五颗明显的痣,加上香肠嘴糟鼻子,怎么也不像特摄剧里慈祥的“博士爷爷”了,反而像个老混子在宣誓什么。

“如今只有你才能拯救桃城,所以说,你必须要拯救这个城市。”男人盯着我,目光灼灼道:“那些‘蜥蜴人’的传闻,是真的。如今假面骑士孤掌难鸣、绷带人只顾与他看不惯的家伙厮杀、音速假面不管不肯反击怪人的家伙,白光只是一群演技拙劣的恶势力爪牙罢了。总之,这个城市陷入了危机之中。我们,需要一个英雄。”

的确,就算官方对于这件事如何不表态不解释,然而发现被肢解的尸体而报案的人却是源源不断地涌现的。

“为什么是我呢?如果说能打的话,我想比我能打的人多了去了。如果说是正义感的话,抱歉,我只是一个闲暇之余喜欢超级英雄的人罢了。”我不想直接离去,毕竟从他的话中听得出来,他并非是为了一己之私提出这种要求。

“因为你有才能,这个城市需要你的帮助。”黑衣男人这么说道:“你拥有比常人更快的条件反射能力,以及……”他油光闪闪的脸在夕阳之下,竟有些反光,有些刺眼。

“抱歉,我不能成为英雄。”我打断了男人的话,我料定男人是个不容婉拒的人了:“我还有家人,我不希望他们活在担忧当中,更不希望他们因为我一己的决定陷入危险。”

“还真是为你的自私找神圣的理由啊。”男人变了脸色,开始冲我大吵大闹,那本来弯曲成柔和笑容的香肠嘴此刻正在剧烈地分合:“这个城市需要你的帮助,你居然拒绝?!为了拯救这个城市,我自身也要无时无刻地冒着危险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而那些人也无时无刻地需要你的帮助,你居然拒绝?!”

“抱歉,你找别人吧。”他的话让我有些不快,碍于他话中的大义,我不想反驳他的道德绑架。

我转身走了。我眼前的是灰色道路两旁高低错落的一排住宅楼,从楼与楼之间的缝隙内似乎能听到家住相邻老人们的聊天声,这一切都在一片金红色夕阳的光下。这么美的场景,在常年被乌云笼罩天空的桃城是很难见到的。只是那夕阳金得发红如血一般的光芒,给我一种不详的悲壮感。

第三次,还是在我的印刷店。

那是一个下午,天空是灰暗的,阴沉沉的,放在桃城怪谈里是一定要出事的一个天气。一个与我有着数面之缘的亲戚带着孩子来我的店里玩。亲戚是个三十多岁的年轻女人,似乎是我某个远方表哥的妻子,我一般叫她嫂子。亲戚的孩子是个约莫八九岁的小女孩,很听话,坐在椅子上看书,不跑不闹。

“给你添麻烦了。”这是我关于那天记得最清楚的一句话,说完这话时,一股阴冷的风从门外扑过来,吓得亲戚赶紧抱住了孩子。

“没关系的。”我客套着,走到店门前,放下了塑料门帘:“等会我请孩子吃个饭吧,我知道附近有家店不错。”

“那多不好意思。”亲戚脸上挂着的是绝不会“不好意思”的笑容:“这孩子很喜欢吃肉,那里的菜里面肉多吗?”

一个看着瘦弱而文静的女孩其实很喜欢吃肉,这倒是出乎了我的意料,不过我没有多想,只是说道:“多呢,味道也不错。”

“是吗,很多啊……”那女孩除了对我打招呼之外,第一次说了话。

听了这话,亲戚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她急匆匆地起身,牵着女孩的手冲我抱歉地说道:“不好意思,我忽然想起孩子还要上补习班,吃饭的事就下次吧。”

我正想客套两句的时候,她便匆匆地走了。

第二天传来的是,亲戚死在了回家路上的消息。她死在了自家的楼下,腹部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吃了。

对于这件事我没有觉得多大悲伤,毕竟只是几面之缘的人罢了。我所有的,仅是对逝去生命尊重性的默哀而已。希望死者不会再感到痛苦。更让我担忧的是,那个女孩安全到家了吗?

我记得那个远方表哥和嫂子很恩爱的,如今只剩下表哥一个人了,还得带着个孩子,真不容易啊。

“不会带孩子的。”正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黑衣男人似乎是看穿了我的想法一般。他闯进了我的店里,把一叠照片拍在桌上:“这是你犹豫的后果。”

照片上是腹部不知道被什么啃食了的嫂子的尸体,能看到里面已经发白发紫的肉和依稀可见的肋骨。那张本来是挂着礼节性笑容的脸,此时变得冷硬而麻木,张大了嘴,活像个死鱼头。

我当时要是留下她们母子吃过了饭再叫车送她们回去就好了,或许这件事就不会发生。

而另外几张照片,无不是不知被什么啃食过的残碎尸体。

“那个孩子,也是蜥蜴人。”男人弯下腰,一只手按着那些照片,眼睛盯着我,一字一句道:“你目送着她们母女离去,你以为你作为一个友善的亲戚很合格了,你可曾想过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女儿会吃母亲的肉?”

我犹豫的是男人提出的成为英雄吗?我一时想不明白。

“你应当成为英雄了,不然,这样的家庭还会更多。”男人指着那些照片:“这个,是被丈夫在新婚之夜啃食了的妻子,这个是被老师撕碎的学生,这个……”

我忽然想通了,我从来没有犹豫过“成为英雄”这件事。死者很可怜,如果只是牺牲我一个人让死者们得救我会好好考虑一下。然而并不是我一人的事,我还有关心我的家人,我还有我关心的家人。

“打住。”我下定决心,要硬起心肠。如果我是孤身一人而我又有保护这些人的能力,我会站出来。然而我有家人,我的命不止是属于我自己的。

“我很遗憾,他们也很可怜,但是你凭什么把这些惨剧归咎为我的错误?”说完这话,我讽刺地发现这竟和解释豆腐渣工程的官员以及有背景的少年强暴犯的措辞极其相似。

“因为他们需要帮助的时候,你享受着家庭的温情,却不管窗外被撕成碎片的人!”那男人有些恼怒地拍着桌子。

“这与我无关!我优先要保护我的家庭,我的家人!”我也恼怒了,这人每一句话,无不是道德绑架:有能力助人者就必须助人,为了完成一个高尚的目的就要要求无关者理所当然地去牺牲。

这些话说起来大义凛然,实质上每一句都是道德的绑架,强求每个人成为圣人!所谓组织制造改造人,就是这样把人改造了的吗?!

“我最后说一次,我·不·可·能·帮·你。”我咬牙切齿地说完这句话,便要把男人推出店门。

“是嘛?”男人怪笑一声道:“孙悟空也需要紧箍咒,可见英雄是需要约束的。”男人将那些照片拿起来,冲我说道:“看来你真的是自私到极点的了,和你讲道理没用。那么我不得不约束一下未来的英雄了。”

“怎么,我听说你是‘组织’的人。”我不得不小心了,不只为了自己的安全:“要动粗么?若是伤到我家人,我可顾不得什么社会公德了,你就在对上蜥蜴人之前去死吧。”

“我不会伤害谁的。而人有时候是及其善于让别人承担责任的生物。你说,这些受害人的家人是多么悲伤?”黑衣男人笑着,这笑容总算是让他看起来和故事里组织的成员一模一样了。我那时在想,这才是他的真面目吧?

“如果我告诉这么多被害人的家属,有个家伙拥有拯救他们亲人的能力,却选择了袖手旁观,会怎么样呢?”男人怪笑着,拍着我的肩膀道:“如果我说,那个能拯救他们亲人的家伙拒绝了去拯救他们的亲人,转而只是在家里和家人一起吃饭,你说会怎么样呢?”

“背负了见死不救罪责的你,和你的家人,还能安然活在这个城市吗?”

男人的怪笑声,让我的愤怒瞬间冰凉了下来。

“那些被害者,会放过你和你的家人吗?那些保护弱者的媒体舆论,会放过你和你的家人吗?”

道德绑架,名副其实的道德绑架。

如果我拒绝这无理要求,我却要被背上莫须有的罪名,连带着我的家人一同受难。

“好,我答应你。”我总算是做出了让男人满意的,如子供向特摄片的主角一样的答复。

……

现在,我已经不可能回头了,而我的家人,依旧被男人用道德绑架着。我不得不战斗,和那些奇形怪状的怪物。

是夜深了,我依稀能听见城市的某个角落中,有着油滑皮肤的爪子在爬动着。那爪子的主人在吞吐着舌头,我甚至能听见舌头分泌出唾液的微弱声响。那东西定然是找到了某个猎物了。我翻身骑上男人为我准备的机车,发动了引擎,听着刺耳的轰鸣声冲入了夜色之中。

在我听说假面骑士的传说的时候,我却从未曾想过我会成为和假面骑士一样的人。而我,从没想过,也从没愿意过成为英雄。这大概,就是人们说的“悲情战士的命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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