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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士】

大约在我读小学的时候,北桃城有一个奇人。那时,北桃城还未旧城改造,还是一副城乡结合部的样子,人们也不似现在这般张口“专家说”闭口“科学依据”,空气中还是还留着些乡土气息的。青灰色的低矮楼房,糊上不规则水泥团的道路,路旁丛生的狗尾草,散发着五谷味道的米店,这是我记忆中的故乡。

那时里,桃城还没这么多妖魔鬼怪,人们对它们也不像现在这样闲得没事就念它,那时里鬼怪少,大家都觉得稀奇,对它们都有些敬畏之心。除了老道士。

老道士本来不姓老,只是他在我们的长辈年轻的时候便干起道士这个职业来,大家都叫他道士而渐渐忘了他本名,于是到了现在,他就成了老道士了。虽说老道士是做着和鬼神打交道的职业,但那时要说谁最无敬畏之心,第一个便得数他。他好酒,稍微吃醉了些,便喜欢骂,不骂人,骂鬼,一会和许多男人有来往的寡妇是狐狸成精,一会新修成的大楼里有鬼的,说得如真的似的。大人们都不许我们接近老道士,他们都说老道士说的是真的,他是看得见鬼的。可孩子们喜欢他,因为老道士善于编故事,清醒时便会给孩子们讲他喝醉了后骂的鬼。那时他口中的窗上画皮、夜里听到哭声就会过来的东西都是让我整夜睡不着觉的噩梦。

那时老道士住在一个废弃的粮仓保安室里,也不知道是租下来还是怎么的,总之我记得小时候出门上学,路过那保安室,远远地便能看见雾中有个灰色的影子在跑来跑去,走过去一看便知识老道士在那原地跑圈子晨练。有时候没大人送着出门,我也会同老道士打打招呼,偶尔听他讲几句鬼话。

起初我是不信老道士是真有本事的。因为他总穿着破旧的灰色大西装,胸前的口袋还崩了线,露出一盒便宜的红塔山香烟来,这样的穿着和鬼片里仙风道骨的道长差太远了。加之他黑黑的皮肤和有些秃顶的灰白色头发和有人请他算命时那古怪的笑容,总让人觉得他是混饭吃的。然而老道士是不是真有本事,我却说不上来。

曾有人问他姻缘,他收了钱却不答,只是盯着别人胸前放的一盒烟,等别人把烟给了他,他却不说,抽完一支再来一支,连连抽了三支烟,过足了瘾,方才扔了烟屁股。才肯说些叫我们半懂不懂的话,诸如什么“命里有时终须有”之类的,可看那些人离去时的表情,我想他说的并不是什么好话。也有人问他凶吉的,他也是那样混别人烟抽,抽够了又说“善恶福祸自有报”,却被别人骂了一句“道士念经”,那时我还奇怪,念经不是和尚的本事么?

可老道士也有灵光的时候,有人问他如何发财,老道士混够了烟,便叫那人去街上逛一圈。那人将信将疑的去了,那时北桃城的大人们大多都是熟识的,没什么戒心,所以那人对我们这群孩子跟着他去看也不怎么反感。走了没多长时间,在路过路边的泥沟的时候,有眼尖的便瞧见钱了——原来是一张纸币糊在了泥沟里。大人们都说这事是老道士为了招揽生意安排好的,可我们看他平日里喝劣质酒都要兑自来水的落魄样子,却怎么也不相信他肯扔钱骗人。

他好赌,虽然他的正业是在米店和布店之间的巷子内摆个摊子给人算命,可往往是只见画着“问凶吉,驱邪秽”六个字和一个椭圆形太极的摊子而不见人的。尤其是夏天,那时老道士终于不穿灰色大西装了,他会穿上白色的背心和灰黑条纹的短裤,踏着人字拖拿着大蒲扇去有空调的赌局混时间。虽说他留下了摊子,可却是没人会去乱拿的,一是老道士穷得连装神弄鬼的家伙都没有,唯独有一把自己用桃木削的剑不剑刀不刀的家伙;二是老道士虽然去赌钱了,可谁拿了他的东西,他总能找上门去要,也不知道他是如何知晓的。

我之前说过,老道士是个奇人。他奇在哪里呢?这就得说说我的学校。那时桃城经济并不如何发达,虽然有几所小学,可北桃城的那所是公认最好的。虽说是最好,可大概也只是楼房上了瓷砖,看起来气派一点罢了。反是如此,这学校里三教九流的孩子都有:有混子的小混子,有官老爷的小官老爷,有扒手的小扒手,有乞丐的小乞丐。那时里,孩子是什么样很大程度上都看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土匪爹官兵崽子”这样的事情是不会出现的,所以那时人们也会说些血统论。扯远了,说书的一般会说“闲话少说,书归正传”,于是我们也书归正传。那时有个女生被传是鬼,一开始就和孩子们瞎编的“厕所里面有男女分开站会给人卖零食的鬼”一样只是不知哪个天才孩子编的鬼故事,后来不知怎么的越传越厉害,传得全校无人不知了。

那时的老师只会照着书念,骨子里也是有些迷信的,所以他们平日里上课是绝不点那女生的名的。这一点让我们羡慕不已。后来有个小混子不知怎么的在各处宣扬那女生是鬼,还怂恿人瞎编,谁与他说一样的话他就给谁钱,谁说那女生不是鬼他就揍谁。久了,“那女生是鬼”这说法在学生当中成了定论。后来那小混子不知在哪里带来了一个大混子,说是他哥哥,说会捉鬼,要在放学后捉了那鬼去。说来惭愧,那时我竟是觉得喜悦而兴奋的,觉得闹得学校人心惶惶的鬼总算是要被捉走了,看那混子的眼神也变得如看神仙一样敬畏了。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们都不知道,只知道女生自杀在了厕所里,还有就是女生的父母来学校闹了一次后被小混子带人打跑了。

这事没完,后来学校厕所总是莫名地锁门,有时还能听到低声的哭泣和大混子的喘息。过段时间便小混子便不再来上课,老师也没能解释。再过几天便看见新闻里播出有人在街头被车撞死的新闻,那曾耀武扬威地说要捉鬼的脸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老师们都吓坏了,而有些胆子大的孩子却爱去听那门内的喘息,我也曾去听过,却和别的孩子一样听后大病一场。于是再也没人敢去听了。久了,那声音似乎也被人习惯了。可厕所这样有事无事地闹鬼总不是办法,后来有人就提议,要不去找老道士。

我便是这次才知道老道士是有本事的人的。也没见老道士做什么,只知道他在学校各处游荡了一下午,最后又提着一口袋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去了一趟厕所。之后,学校厕所就再也没有声音了,门也再也不会关死。大人们表面上不说,可我知道他们背地里都对老道士敬重了几分,少有再说他闲话的。只是在那之后,我对学校厕所总有些心理阴影,宁愿憋得腹痛欲崩,也不肯进去一步。之后我曾见有人背着虚弱了不少的小混子去小摊子找过老道士,只是那些天不知怎么的,老道士连人带摊子都消失了个不见。那人来了几次都没能找到他,后来也就不再来了。

我曾有幸亲眼见过老道士捉鬼。那是我初中时的事了,我初中是在西桃城读封闭式学校,只有放假才能回家。而一次放假回家,我却恰好碰上了老道士捉鬼的事。那是我家的某个亲戚新家闹了鬼。因为是亲戚的原因,我家不得不容亲戚一家住几天,可我是不大高兴的。因为那家的孩子与混子一个脾性,喜欢抢夺和弄坏我的东西,我和他为此没少打架,可大人们总叫我让着他。所幸的是,我回家第二天他们便去找老道士了,于是一行人朝着亲戚家去。我本来是不想去的,可一听说老道士要捉鬼,我不由得想起小学时未能亲眼看他在学校施法的遗憾,于是只得抛开不快,随着家人一同去了。

亲戚家在那时算是气派的,整栋楼都贴上了桃红色的正方形小瓷砖,二层小建筑,一楼正中开了扇大门,二楼正中是大大的一扇绿色玻璃窗。平滑的水泥地院子内一尘不染,在角落摆着一辆二手面包车。那时虽然家里在闹鬼,可亲戚脸上炫耀的神情真是气派极了。

可老道士来了,他就气派不起来了。老道士先是赖他的烟,一支抽了再上一支,直抽得亲戚笑容僵硬——那烟想来不便宜。老道士边抽烟边绕着屋子转,一会说亲戚家里这个摆设不对那个建筑不成的。之后大人们都说老道士是在熬价钱,可我却只见老道士完事后吃了顿饭便走了,桌上还留着厚鼓鼓的一个红包。

等到老道士抽够了烟,正好是中午时分,太阳晒得皮肤刺刺的痛,才见老道士拿出一个东西来。那是黄黑黄黑的一根木条,大约有三根指头那么粗,小孩手臂那么长,那木条表面油光水滑的有些反光,极像用了许多年的木柄,也不知道是不是老道士从什么工具上面拆下来的。

老道士一施法,亲戚就更气派不成啦。老道士让他们拿电钻在院子里钻了个洞,把水泥地面钻得兹拉乌拉的响,钻得见了泥土,老道士才肯罢休。随后老道士又拿出个瓶子神神秘秘地倒了一些东西下去,再烧了些红纸,把木条打进那个小洞,便完了事。只是老道士对此有要求:打入木条的小洞要终日见天,不能被灰尘掩盖,院子里不能杀鱼,杀鸡的时候要倒一碗鸡血进洞才好。

后来席间亲戚问老道士“东西”去哪了,我想他们说的“东西”大概就是鬼,那时大人们对于鬼神总是有些避讳的。老道士却笑嘻嘻地拿筷子夹着一块猪鼻子说道:“就钉在你家院子里,你照我说的去做就没事。”那亲戚当时就急了,忽而威逼忽而恳求着老道士把“东西”带走。于是老道士不高兴了:“拿走,我拿去哪里?你别去惹它它就不会惹你。”说完,老道士就起身走了,我看到在他的座位上放着一叠红纸包好的东西他没带走。后来亲戚有没有照做我不知道,只是听父母闲话的时候得知,亲戚家再也没出过怪事,又能气派得起来了。

老道士就是这样一个叫人分不清他是不是有本事的人,有人说他是骗子,也有人说他是高人,他却不辩不解,只是每日里或打牌或胡说换几个酒钱。后来也有人想拜他为师,如小说里似的在保安室门口跪了一下午,可老道士却不理人,只说:“这门手艺绝了才好。”于是想拜师的人也没有了。这事老道士无论如何也不肯细说,无论是有人拿酒请他还是孩子们缠着他问。

曾有穿着金线袈裟的和尚和穿着青白道袍的道士来找过老道士,他们在保安室里谈了什么,没人听见。就算是有好奇的孩子把耳朵贴着保安室的破木门听,也只是知道有人在说话,却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最后只能听见老道士把茶杯在桌上撞了一下,于是屋内嗡的一声,孩子们便能听见老道士说了一句:“你们都是大神仙,捉妖捉鬼的,我只会给人算命混口饭吃,就不吊你们车尾了。”于是后来金线袈裟的和尚和青白道袍的道士就都走了。

再后来,据说老道士还是靠赌博和在巷子里给人算命维生,有人想接济他的,除了白酒他却什么都不收。高中时我远离了故乡桃城,便再也没见过老道士了,后来曾听同乡说老道士这几年老得厉害,再不干捉鬼的勾当了。

去年我曾回过一次老家桃城,却见旧城改造工作已经进行了一半了。我所熟悉的青灰色的低矮楼房,糊上不规则水泥团的道路,路旁丛生的狗尾草,散发着五谷味道的米店,还有老道士摆摊的小巷子都早已不见了。

在那之后,北桃城妖魔鬼怪的传说却多了起来,人们也不再避讳鬼神,在茶余饭后总要谈一下鬼,说一会神,自以为聊斋先生。我却再也没见过老道士,也再没听过有关他的事了,大概老道士的确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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