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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齐姐儿玉照夺标王

《大晚报》这段时间的“歌后大赛专栏”,原本叫齐姐儿称心得很。那排行榜上面她的芳名,自打大半个月之前,就一直在起首的位置上没下来过。可这个把星期以来,那专栏又叫她瞧着有些不顺眼了。

譬如此刻,她正拿着份《大晚报》,在闺房里如困兽般四处走。兜头看见齐飞进来了,她扬手将报纸一股脑儿扔到齐飞面前:“你看看!你看看!这是今儿的报纸!”

齐飞从地上捡起来一看,《大晚报》每日更新的排名上,齐姐儿的芳名依旧高高在上,不过第二的人由黄莺换成了妙妙,黄莺居第三。

齐飞再往下看,八卦新闻一条接着一条:

“妙妙提歌王诸葛光含羞”;

“传歌王与准歌后婚讯将近”;

“诸葛光深夜出门,疑夜探妙妙香闺”……

想必这就是妙妙转季为亚的缘由了。齐飞看齐姐儿一眼,躬身将报纸放到桌上,说:“咱们放料,别人也不闲着。姐儿不用担心,这妙妙如今虽然靠着和歌王炒绯闻,博上了老二的位置,但是她这人背景不干净,和日本人的一些猫腻始终说不清道不明,所以人气注定高不到哪儿去,铁定是挤不掉你这个老大的。”

齐姐儿气急败坏:“什么料不料的?有眼睛的人一看就知道,这是那小蹄子在借着诸葛光炒作!”

齐飞笑了:“炒作又怎么样?人家如今郎情妾意,您又算哪根葱哪?我说句不好听的,就算这新闻戳了您的心窝子,您也只能怪自个儿的心窝子浅,打落牙齿和血吞!”

齐姐儿无话,半晌,挤出一句:“我不管!我就是见不得她拿……拿诸葛光炒作!”说到这里,她眼圈儿一红,对齐飞说,“你还敢说!要不是你……”

此刻她已经知道了当年齐飞背着她去找诸葛光的事情。

齐姐儿想起华新台台庆的那个夜晚,她扶着虞台长的手走向舞池中央,蓦然发现近在咫尺的一对,正是西装革履的诸葛光与妩媚入骨的妙妙,那一刻她的灵魂仿佛被直接抽走,五脏四肢都不再属于自己。

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这男人于她也不是什么大事,特别是,与她心目中的远大前程相比。

但还是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他。四年时间,他从除了才华之外一无所有的年轻人,变成了写一首红一首、名满上海滩的歌王,人,也显得成熟长大了好些。此刻他身上的那套三件式西装,熨烫服帖,仿佛长在身上一般,配上那股宛如当年的书卷气,以及比当年更甚的优雅从容。这男人是已醇香的酒。

也许是心理作用,她觉得他也在偷偷地看着自己。这是唯一可以安慰的事情——她知道今晚的自己是极美的。那件费尽心机从妙妙那儿抢来的八枚缎旗袍,正如龙凤布庄的齐师傅所说,本来就该是属于她的东西,那鹅黄色用来衬托她的国色天香,再合适不过了。

她这一支舞跳得魂不守舍的。想着待到曲终,他们想必会自然而然地谈话。相隔四年的第一次谈话。他会是怎样的语气,她该持怎样的姿态……还没等到她想明白,舞曲已停,而诸葛光,在向妙妙微一躬身之后,就一言不发地向门口走去。她看着他的背影,既委屈又失落,却不经意间遇上了妙妙的目光,发现对方正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自己。

她没好气地冲妙妙翻了个白眼。

没想到这没脸没皮的小蹄子,不多久之后就开始大肆炒作自己和诸葛光的绯闻。打死她也不相信诸葛光会真的和这个小蹄子搞恋爱,她省得诸葛光的性子,他只怕不是不介意,而是压根儿还不知情。他本就不大和别人交际,这些个娱乐报纸,他又从来不看。妙妙那小蹄子正是吃准了这一点,才敢背着他作怪。

齐姐儿秀眉紧蹙,思忖片刻,一个主意打心眼里浮上来。

半个时辰之后,她换了身齐飞的长衫,头上压了顶齐飞的礼帽,鼻梁上架着副粗框眼镜,揽镜自照,自己“扑哧”一声先乐出来。想了想,她又去箱笼里寻出从前演话剧时用的假八字胡贴上。这下更加雌雄难辨。

她出门,叫了辆车,往诸葛光住的蝶村而去。别问她怎么知道,报纸上什么没有?不过到那儿之前,她还有件事情要办。

她叫车子停在愚园路路口,在报纸摊头上将《大晚报》《申报》《文汇报》……尽数买了一份,卷成一个筒儿,用丝带扎了,轻轻放在诸葛光门前的台阶上,然后,敲了敲门。

她听到门里的脚步声,那个熟悉的声音随着门旋开在问:“哪一位?”

她的心跳得如擂鼓一般,急忙闪身躲到篱笆后面,偷眼看诸葛光开了门。他穿着件家常长衫,上面满是褶皱,头发蓬乱,想是又通宵作曲了。他纳闷地左右张望几下,将台阶上的报纸拾起来,回屋掩门了。

齐姐儿将脸埋在膝盖上,闷笑。好傻的一个诸葛光,好傻的一个自己。不过这样子,总确保他能看到了吧——慢着,她知道诸葛光那人的脾气:和女士相关的绯闻,对方不否认,他不会先行否认;对方不让他承认呢,他也不会擅自承认;对方叫他退出,他便永远不再出现。

想到这里,齐姐儿叹了口气。事情到这里,还未办到火候。她又找到附近的公共电话亭,憋着声音拨了个电话:“喂,是《大晚报》吗?我是诸葛光先生的秘书,请明早十点准时到诸葛光先生的府上来,他要发布和妙妙小姐的订婚声明……”

如是四五个电话打好,齐姐儿从电话亭里出来,拍拍手,这便功德圆满了。她回头,看往方才搁报纸的那个台阶,心里头的喜悦还没延续一支烟的工夫,就被怅惘取代。这男人,对自己,竟就这样放手了。只是“斯人如彩虹”这句话,此时倒不知究竟是他还是她的惆怅了。

事情果然往齐姐儿预想的方向发展。

第二天早上,诸葛光就在家门口被诸大报纸的记者包围,不胜其扰,不得已在第三日傍晚发布了与妙妙关系的澄清说明。不几日,报纸上的舆论就纷纷转向,变成了:“诸葛光否认与妙妙订婚”“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齐姐儿捧着报纸歪在贵妃榻上,笑得眼泪直流,脑海里浮现出妙妙此刻尴尬的模样。这叫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活该这小蹄子沦为全上海滩的笑柄。

对妙妙,这口气像是平了;可对诸葛光,却终究还差那么一点儿。齐姐儿想起自己那日女扮男装猫腰蹲在诸葛光家篱笆下的样子,心里没来由地恨起来:这辈子自己何曾为一个男人如此狼狈过!况且为的这个男人,放下她倒好像放下一只吃空的饭碗那样便当。思及此,齐姐儿迫不及待地到梳妆台前揽镜照了照。

并没走样啊!还是那一张闭月羞花的脸。齐姐儿抚了抚腮,她今年满二十四岁了,比起十八岁的时候,脸庞清瘦了些,神韵多一份妩媚,额头上原本细细的茸毛不见了,皮肤这些年得了江南的水土,越发肤若凝脂。

他大概是忘了自己有多么美吧?那么,就想办法让他再想起来!

齐姐儿这边正琢磨怎样能够惊艳诸葛光一回,那边长发发给她送来了一个好主意。长发发得知诸葛光和妙妙的新闻是她做的手脚,大不以为然,拍着大腿说:“姐儿你真是糊涂了。这叫作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姐儿如今最大的威胁,不是妙妙,而是那个叫黄莺的!本来她被妙妙压住,你这样一来,她又趁机翻了身,坐二望一!”

齐姐儿撇了撇嘴:“黄莺又有什么了不起的?虽说她是华新台自己捧出的,可就凭她那白开水一般的嗓子,白开水一般的面容,我就不信,她能赢得了我?”

长发发大摇其头:“错了错了,那黄莺,心机可深得很呢。况且这上海滩,更是她自小玩得转的地方。最近《良友画报》在搞一个拍卖会,姐儿可知道?”

齐姐儿摇头。

长发发说:“你看你看,姐儿,不是我说,你们虽是打皇城根下来的,这上海滩上的事情,还得多问我——”他的话被坐在一旁的齐飞一声“嘁”给打断了。

长发发看看齐飞,倒也不见怪,接着说:“这拍卖会,是打着抗日的招牌办的,参加的,多是演艺界人士。如今这上海滩上,除了姐儿你,怕是都在里面了。”

他这一说,齐姐儿想起来了,前些日子恍若是接到《良友画报》的一封邀请信,不过自己对于这种事从来不放在心上。

长发发口沫横飞地说:“那些明星们,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将自己的私物拿出来拍卖,所得的款项尽数捐给反日救国义勇军。这样一来,一则是有了爱国的名;二来呢,也亮一亮各自的人气。姐儿猜猜,如今这拍卖的物什里头,人气最高、筹款最多的,是谁人的?”

齐姐儿没接话,齐飞猜道:“莫非就是那个黄莺?”

长发发点头:“正是!黄莺的一张签名唱片封面,昨儿个晚上刚以三千元的巨额被清白肥皂厂的周董事长拍走,成了到目前为止的标王。三千元白花花的大洋啊!买一张封面,可其实,卖的是黄莺天大的一张面子。”

这下齐姐儿和齐飞同时坐直了。齐姐儿咬了会儿嘴唇,问道:“那依你之见,我也该去参加这个拍卖会?只是,卖些什么好呢?”

齐飞接口:“这也容易。她卖签名唱片封面,我们就卖签名唱片封面外加签名海报。”

长发发摇头:“使不得。东西拿出去,真要拍得比黄莺那边的价格高还好,万一拍得不如她,姐儿岂不臊一鼻子灰。”

这话说到了齐姐儿的心坎里。齐飞又说:“要想稳赢,倒不如拿些值钱东西出来。妹妹有什么水色好的珠宝,拍卖会上识货的人可多得很。”

齐姐儿的视线从玛瑙项链,转到钻石耳环,再转到珍珠手链,哪样也舍不得。她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长发发。

长发发摸着下巴,说:“姐儿若是拿出值钱的东西,即便赢了,也不出奇,不能彻底灭那黄莺的威风。偏要拿算不出价钱的私己物儿,敢情拍它的人一定是冲着姐儿这个人,才叫赢得彻底,赢得畅快。”

这话又正中齐姐儿的下怀。她看着长发发,喃喃地问:“那么,到底是什么私己物儿,能让人家心甘情愿、板上钉钉地出大价钱呢?”

长发发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一本花红柳绿的杂志,对齐姐儿说:“姐儿,你看!”

齐姐儿定睛望去时,只见那杂志封面上写着看不懂的洋文,想是长发发不知从哪个洋人那儿弄来的。这没什么,可那封面上还印着一个泳装洋女,穿的布料可着实节省,叫人看了脸红心跳。

齐姐儿将杂志接过来,着迷似的盯着看。长发发打量着她的神情,试探地问:“姐儿,你瞧这照片,拍得美不美?若是姐儿你也能拍上这么一张,拿到拍卖会上,那保准是呱呱叫、响当当、风光无限啊!”

齐飞也觑着眼直瞧那泳装洋女,一副又爱又怕的样子:“这……使不得吧?”

齐姐儿将杂志拍到贵妃榻上,一锤定音:“怎么使不得?我瞧就使得。”

就这么着,上海滩上的第一张分体式泳衣明星照诞生了。照片上的齐姐儿身着两件式翠绿色滚白边泳衣,上身是挂脖抹胸式样,下身是平角短裤;姿势极其撩人:仰卧于泳池边,双手上举,袒露出腋窝,视角是从腿部向上的,雪白丰泽的大腿一览无余。

照片一经问世,就引起一片哗然。然而海上之人的意识本就开放西化,齐姐儿的这张照片又实在美艳绝伦,最后的评论归结为一片赞美之声。照片在《良友画报》的拍卖会上,以五千元的巨额中标价,挤掉了黄莺的签名唱片封面,成了当仁不让的新标王,而齐姐儿的人气,也随着拍卖会再一次冲向高峰,扶摇直上。

拍卖照片的那晚,齐姐儿亲自去了。她将签好名的照片递到光明火柴厂的刘老板手里时,感到对方借着照片的掩护,悄悄地捏了捏自己的手。

齐姐儿愣了一下,也就莞尔一笑。这些场面上的风月,她齐姐儿可不是愣头青。果然,刘老板得了她这一笑,心满意足地开支票去了。

主持人将气氛炒得一团火热,将刘老板和她炒成了上海滩再无人出其右的两个爱国男女。她在暴风雨般的掌声中,心里转的只有一个念头:这下子,诸葛光可该躲不过、忘不掉自己的美了吧?

齐姐儿以为,拍卖会的事这就算告一段落,她可错了。刘老板拍出了白花花的五千大洋,为的可不是一张泳装照和捏捏小手而已。第二天,他的拜帖就送过来了:请齐小姐共进晚餐。

意思很明白,齐姐儿却不想去。不想去也没什么难的,照她想来,回帖拒了,大不了措辞客气一些也就是了。像这样的有钱登徒子,她拒了的也不是一个两个。

长发发却拦住了她:“姐儿,使不得。这刘老板,是上海商会的副会长。你可知这一趟的歌后大赛,主赞助商是谁?正是商会。如今刘老板跺跺脚,只怕上海滩的地面也要抖两抖,更不要说华新台和《大晚报》。万万不能惹他不痛快。”

齐姐儿有点急:“莫非真让我去和他吃什么劳什子晚餐?那岂不是羊入虎口?”

长发发不说话,拿眼睛觑她,笑得会心又*。齐姐儿更急了:“你笑个屁!我齐姐儿卖艺不卖身,不然也不会特特从北京城跑到这儿来!”

长发发见她认真,连忙收了笑,正色道:“那可难办了,刘老板既动了这个念,怕是难叫他再收回去。”

齐姐儿妙目一转,笑道:“这倒也简单。要叫他收了这个念,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可以办到。”

“谁?”

“他的夫人——刘太太。”(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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